“那要是疏翎得救了,月前樽卻找不回來,這責任該由誰來擔?”說這話時,凝時笑得諱莫如深。
蕭此臉色一沉,語氣微慍:“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凝時好整以暇地微笑着:“沒什麼意思,只是想提醒一句,染非救疏翎易如反掌,小暖找到月前樽確實難如登天,你確定這筆交易合算嗎?”
蕭此沒想到他會拆自己的臺,而且毫不留情面地把要害點了出來,竟一時不知該如何反駁。
“以難換易,你們是有點虧。”染非帶着濃重的鼻音說。
凝時:“……”
蕭此:“……”
思賦扶額轉頭,深感臉都丟到姥姥家去了。千秋暖卻一本正經地說:“這不是交易,只是互相幫一個忙而已,月前樽的下落我心裡大概有個底,不會找不到的,”說着掏出北斗鑰,“思賦叔叔,在我把月前樽帶回來之前,這個交給你保管。”
以北斗鑰作抵押,就等於是拿自己的性命作擔保,思賦本就不懷疑她會做什麼手腳,這時更不會接受,忙推拒道:“你現在還未封神,少了神器行事多有不便……”話還沒完,橫裡伸出一隻手,將北斗鑰截走了。
“爲確保公平,是不是由我這個局外人來保管比較好呢?”凝時二指拈着北斗鑰,微笑着問。
蕭此忍不住把碗重重地擱在桌上:“凝時,你不要做得太過分了。”
被指責過分的人卻絲毫不露悔改之意,眼望着若有所思的千秋暖,嘴角仍舊噙着笑意:“怎樣,小暖?這或許是你封神之前的最後一次考驗,沒有北斗鑰和狻猊,你能挺過去嗎?”
支線任務一下提升到了主線任務的高度,千秋暖讀懂了他的微笑,凝時想通過這件事判斷她是否仍然有合作、或者說利用的價值,便毫不猶豫地點頭道:“我明白了,就交給你保管。”
“花魁哥哥,疏翎就拜託你了,我知道這對你來說一點兒都不難,我明天、不現在就去替你找月前樽。”
染非還茫然不知他們達成了什麼共識,見她起身就要走,不覺奇怪道:“現在?現在不是吃飯的時辰麼,天都黑了,找得到才見鬼了。”思賦也笑道:“不用急於這一時,先吃飯,走前你也得去見見疏翎罷?”
“你把北斗鑰交給外人保管?”疏翎驚得合不攏嘴,“天下怎麼會有你這麼笨的人!”
千秋暖無奈地抽抽嘴角:“還不都是爲了你,蕭此說我和染非換一下手頭的事兒就能解決問題,凝時卻說蕭此的話是佔了染非的便宜,蕭此又說凝時說自己的話纔是欺人太甚,然後……如此這般你懂了嗎?”
疏翎頭上冒出一團纏在一起的黑線,哭笑不得:“行了行了,你饒了我罷,這時候還有心情說繞口令。”想了想,又問:“你知道月前樽的下落?蕭此陪你去?雖說他這人不太正經,但能力是不錯的,即使沒有北斗鑰你也不會有危險纔是。”
千秋暖卻搖了搖頭:“我自己去。”
疏翎訝然:“你自己去?”
千秋暖有些黯然地點點頭:“我不能再依賴他了。”
那神情似乎觸及到某段久遠的回憶,疏翎的臉上也顯出幾分溫柔:“那你自己多小心,等我殺了虛璃那賤人,就立刻去找你。”
“……”千秋暖趕緊擺手,“不、不不不用了。”
疏翎眉頭一降:“你這是何意,你爲了救我,不得不獨自面對重重困難,我還幫不得你了?”
千秋暖搓着臉上的雞皮疙瘩:“不是這意思,我是說你溫柔起來很……嗯,你還是兇一點好。”
疏翎一聽頓時沒好氣地白她一眼:“狗咬呂洞賓,沒良心的死丫頭。”
第二天一早,千秋暖收拾好東西,躊躇滿志地揮手告別出門來送的三人:“我走啦,花魁哥哥,不要太想我喲,寂寞的時候隨時聯絡~”說着比了個打電話的手勢。
染非不解地學了下,問:“這個……是何意?”
“沒沒沒、沒什麼意思,你乖乖聽思賦叔叔的話,好不?”千秋暖趕緊擺擺手。
染非可憐兮兮地瞅了一眼身後的思賦,老實地點了點頭。
思賦與蕭此交換了個眼色,便伸手來拖人:“走罷,該去同疏翎商量商量了。”將手舞足蹈的染非提着衣領拖走。
“爲何不讓我跟去?”蕭此望着對面的小徒弟,似乎還是初次見面時候的模樣,又像是變了不少,“你在想什麼?”
千秋暖聳聳肩:“我長大了嘛,也不能事事都依賴你,對吧?將來我登壇封神了,也不可能再使喚你,還是儘早學會獨立比較好。”
蕭此微微點了下頭,臉上仍是不大情願的表情:“我縱是想護你一輩子,也是做不到的,你若能夠獨當一面,我也就放心了。”
一輩子?凡人壽命不過幾十年,要想一輩子始終如一也是不易,更妄論神仙,一生何其漫長,哪怕是不老青春,也遲早會相看兩厭。千秋暖裝作很開心的樣子,笑了笑說:“一輩子都要靠你,那我這個神豈不是做成了廢柴,放心,就算真的廢柴了,我也只會坑自家護法,不會坑你的。”
“坑?”蕭此一臉莫名。
千秋暖哈哈笑道:“就像染非那樣,找個厲害的護法,自己光吃不做事兒。”
提到護法,蕭此忽然想起了什麼,虛起眼問道:“將來要提拔誰做護法,你想過嗎?”
千秋暖做了個托腮苦思的動作:“原本是想仍然把玖真帶回土神宮,別的人我也不敢說完全信任,反正都是他做慣了的事兒,坑別人不如坑他,可是……”
“可是?”
“嗯……發生了一點意外,我要重新考慮了。”
蕭此想了想,不記得聽說有什麼意外與玖真相關,只得作罷:“玖真過去口碑極好,我是不能比的,只是他前世與虛璃有些不足爲外人道的瓜葛,若是誤會那倒還好,若是真情,只怕他記憶恢復後不會再聽從你的吩咐。就像辨陽。”
關於這一點千秋暖不想和他說的太多,於是敷衍地點了下頭:“知道了,我會認真考慮的。別送了,回去罷,疏翎那邊可能還需要人幫忙,你可別和她吵架哦!”
蕭此笑着答應了,看着她駕起雲飄然遠去。
那個曾經不通任何法術,也沒有坐騎的小丫頭,現在已經能脫離他的庇護獨自飛翔了,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帶她飛往平壽,寒風吹得她髮髻亂如鳥窩,花了好一陣子才解開,現卻只剩齊肩短髮迎着風微微擺動。
他忽然真實地感覺到,曾經萬事都要依賴他的小徒弟,可能真的再也不需要他了。
青龍城作爲木國都城所在,雖說是染非的地盤,但山高皇帝遠,說是清覽的私圈地也不爲過。
千秋暖身上揣着思賦給的“零花錢”——銀票千兩,財大氣粗,首先便是僱請街上的乞丐到太宰府各個門口蹲點,只要清覽一出門,立刻來向她彙報,自己則在不遠處的酒樓叫了一桌菜,悠哉地邊吃邊等。
沒吃幾口就有乞丐回來報信,說聽到太宰府的下人談話,太宰似乎好幾天前就不在府上了。
“不在家?有打聽到人去哪兒了嗎?”千秋暖嚼着雞爪子,瞪圓了眼睛問。
那乞丐看着一桌的菜,吞了口唾沫,訕訕地笑,千秋暖受不了地抓起剩下大半隻的燒雞扔給他:“瞧你那德行,知道什麼都說出來,說完了這一桌菜全歸你。”
乞丐大喜,抱着燒雞大大啃一口,又抓過紅燒豬蹄撕了一塊,活像八輩子沒吃過飯,一邊嚼一邊說:“小姐,您可算問對人了,這青龍城裡還就沒有我不知道的事兒!太宰大人前些日子在朝堂上突然中風了,皇上那個急啊,宮裡大夫不好使又把城裡的大夫都請了去,可是鬧得沸沸揚揚啊,前些日子聽說是醒了,不過神智不大清楚,大概是辭了官,要去尋名醫了。”
清覽中風了???千秋暖被這一記神雷劈得暈頭轉向,半天說不出話來。
乞丐啃完了燒雞,舔舔手指,又去夾牛肉,被她用筷子狠狠敲了一下手,頓時不樂意了:“你打我幹什麼呀,你讓我說的我不都說了嗎!”
“太宰他去何處尋訪名醫了,說不出來,就別想吃。”千秋暖一隻筷子敲着桌面,陰惻惻地道。
乞丐嘿嘿一笑,湊近了些:“這可是我冒着生命危險才探來的情報,一桌飯,就想換走?”
千秋暖笑臉如花,也湊上去:“你不覺得……你吃的燒雞味道有點怪嗎?”
“呃?”
“我在裡面下了點藥,你要不說,恐怕連吃完這桌飯的命都沒有。”
乞丐大驚,險些摔到地上去:“你你你你!你騙人的吧!”
千秋暖詭譎地一笑,幽幽道:“我騙人?江湖上誰不知道我毒娘子最擅長就是耍毒,七步斷腸更是旁人無法化解的劇毒,偏偏就你沒眼色,人心不足蛇吞象,想訛我?”
乞丐被她逼真的演技給唬住了,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姑娘饒命女俠饒命,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太宰大人由幾名家丁護衛着到麒麟城去拜會土族名醫空念大師去了,這消息絕對可靠!女俠開恩啊!”
又和空在勾搭到一塊兒去了,正好,這回給你一鍋端了!打定主意,千秋暖起身就走。
“女俠留步啊女俠!解、解藥!”乞丐爬出來哭求。
千秋暖一副剛想起來的樣子:“什麼解藥?哦~~你說七步斷腸啊,從來也沒這玩意兒,逗你的。”
乞丐立刻止住哭,瞪眼看她。
“不過我這裡倒是有七竅玲瓏的毒,中了這毒的人全都會七竅流血內臟潰爛而死喲,你要不要試試?”千秋暖神秘地一笑,裝作從懷裡掏什麼,那乞丐嚇得慌不擇路要逃,腳絆在樓梯柱上,咕隆咚直接滾到了一樓。
千秋暖笑得腰也直不起來,心想能把他嚇成這樣的自己不愧是表演課滿分啊。
不過自己順口胡謅的毒娘子,該不是真有其人吧?似乎是有點熟悉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