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林大會???”
初見到那裝飾得五光十色的擂臺時還未反應過來,等到絲竹聲響起,一個個婀娜多姿的姑娘陸續上臺翩翩起舞,並且沒完沒了,千秋暖才意識到這不是什麼開場節目,這特麼就是今天的比賽啊!
扶額欲倒,凝時從後面扶住她的肩,笑道:“昨日角逐的是英雄的名聲,今日爭奪的卻是花魁的稱號,英雄配花魁,真不知會是個怎樣的光景。”
千秋暖撲哧一聲笑了:“花魁?那敢情好,我還真想看看有哪個女人比染非還漂亮。”
千里之外,某人狠狠地打了個噴嚏,莫名其妙地:“誰在背後罵我!”
雖是這麼說……千秋暖對一臺的胭脂水粉紅裙綠袖實在是沒有興趣,看了沒一會兒就懨懨地轉身要走,凝時好笑地拉住她:“哪裡去,蕭此衝着這舞林大會來,卻沒能看到滿臺佳人,實在遺憾,你身爲徒弟,不替他相個美人?”
“你饒了我吧,我可不像他男女通吃,分不清什麼才合他的胃口,”千秋暖哀聲求饒,“再說了,這跳的什麼舞,彈的什麼曲啊!簡直是摧殘五感,走了。”
凝時一笑,顯然也是心有慼慼,便跟着她離了擂臺,到處轉悠。
少頃二人散步到一處開闊的湖邊,三面蒼山倒映在清澈的湖水中,微風拂過,一碧萬頃,偶有山猿清啼,聲傳數裡,襯得四周更加寂靜。
千秋暖被眼前的景緻驚呆了:“這……這舉辦武林大會的山裡,居然有這麼清幽的美景!”忍不住使勁抽了抽鼻子,“風裡有股花香,太好了,這兒比舞林大會有吸引力多了,我們坐下來看風景吧!”
凝時撿了石子朝湖裡扔去,只見那石塊在湖面輕盈地跳了七八下才沉下去,千秋暖忍不住拍手叫好,連聲叫他再來一次,凝時卻搖頭坐下,對她比了個口型。
“唐突佳人?”千秋暖照着他的口型自己比劃了幾下,才猜出他的意思,“佳人在哪裡?”轉頭到處看,忽然發現接近湖中的一處豎着一根葦管,周圍沒有水草,那葦管顯得十分突兀。
千秋暖明白了,眼珠轉了轉,對他招手,凝時笑着附耳過去,倆人咬完耳朵,凝時對她施了個法,千秋暖就提着裙襬朝湖走去。
凝時用的乃是一般仙人也會的懸浮術,有了它千秋暖便能蹬萍渡水。只見她躡手躡腳靠近那葦管,然後撲蚱蜢一般猛地抓住它用力向上拔,水下的人登時無法呼吸,嘩啦一聲掀起數尺高的水花,冒出頭來。
千秋暖沒想到對方反應如此大,來不及後退,被潑了一身的水,狼狽不堪。
而那從水下浮出的人卻完全沒有狼狽之感,只見她長髮一甩,甩出一串亮晶晶的水珠,然後露出一張清麗的面容,絲毫不着惱,笑着說:“認輸了認輸了,我去比就是。”
千秋暖抹抹臉上的水,愣愣地看着她。
來到這邊時間也不短了,一路上跟着蕭此到處瞄,所見無非是容貌尚可,稱不上美,而眼前這名女子卻實在是生得堪稱完美,從眉眼到鼻口,無一不精緻,雖不及染非的妖孽臉驚豔,但仍然是無可挑剔的。更加之那不施脂粉的臉上還帶着幾分俏皮的笑,更讓那畫中人一般的美有了生命力,千秋暖瞬間就內奔了——生那麼好看刺激人啊!!
那女子這纔看清眼前的人是誰,略帶奇怪地問:“你是誰?”
“小暖,回來罷,莫妨礙人家。”凝時在岸上遙遙喚道。
“哦……”千秋暖又看了一眼水中那笑吟吟的姑娘,折身朝岸上走去。
那姑娘這才發現她踏水不留痕跡,兩手撥水,如魚一般遊着跟了上來:“小妹妹,你怎麼能在水上走,你是仙人?”
千秋暖欲哭無淚:“我要是仙人,還會被你潑得溼淋淋麼?”
那姑娘踏上淺灘,從水中站起,溼透的衣裙隱約透明,勾勒出她凸凹有致的身材,千秋暖癟着嘴看了看,更加羨慕嫉妒恨,想當初自己比她也不輸,現在……
凝時見她上岸,便十分君子地閉了眼:“姑娘爲何潛在湖中?”
那姑娘擰着一頭滴水的長髮,笑着答道:“媽媽要我來參加舞林大會,我擰不過,就只好跑出來躲着了。你們也是來比試的?怎不在擂臺邊,比完了麼?”
媽媽?千秋暖遲鈍了一陣才反應過來她指的是青樓裡的鴇母,這麼水靈的姑娘卻是個青樓女子,想着便忍不住感到惋惜。
“春水泛寒,姑娘躲在水下雖能避人耳目,還須當心受寒生病纔是。”凝時似笑非笑。
那姑娘毫不避諱地當着他的面開始脫衣擰水,凝時眼雖閉,卻知道她在做什麼,無奈地扯了扯嘴角。“若是能病一場那倒好了,至少不用再被催着去接客,”姑娘挽起一頭青絲,將薄紗的外衫褪了,僅着一條抹胸高腰長裙,露出雪白的後背和一雙藕臂,“小妹妹,你在看什麼?”
千秋暖正盯着她背上的花紋看,聞言臉一紅,尷尬道:“姐姐背上那是……刺青?”
姑娘笑着撩起裙襬擰水,又露出一雙長腿:“你看像個什麼?”
兩片蝴蝶骨內側有些顏色較深的花紋,說是胎記又太對稱了,說是刺青顏色又不太常見,千秋暖走近了些,眨巴着眼睛答道:“像收起來的翅膀……”
“說對了,那就是翅膀。”姑娘笑着披上半溼的紗衣,雙手撐膝彎下腰來和她對視,一對暗金色的瞳孔泛着溫柔的光,令人心生親近感。
“姑娘是妖罷,可曾修煉過?”凝時這時方睜眼看她。
姑娘搖搖頭,輕描淡寫地道:“一介娼家女,談什麼修煉,無非是賣賣藝,賣賣笑罷了。”
千秋暖還是第一次見到活的妖,忙從懷裡掏出書來,擦乾淨水,翻到過去看過的一個短篇故事,念道:“靈界有妖、魔二類,妖類靈力極強,但壽命不過二三十年,偶有成仙者,年可逾百歲……”
姑娘笑着回頭看她:“出門看熱鬧還帶着書,莫不是個小書呆子?”
千秋暖呆呆地從書中擡起頭來看她,下意識問:“二三十年……姐姐今年、多大?”
姑娘笑吟吟道:“剛滿十六,怎的?”那美得不可方物的臉上絲毫不見負面情緒,竟是比迎面的朝陽還要燦爛許多。
凝時沉聲道:“短暫的生命未必不充實輝煌,活得快活,二三十年亦足矣,若是不快活,上千年的壽命反而是負擔。”
“正是這樣,”姑娘笑着摸摸千秋暖的頭,“小妹妹叫什麼名字,既不是仙人,莫不是神?”
千秋暖忽地在心底涌起一陣感動,想到她未來不知還有幾許壽命,又被困在青樓中,卻仍然十分開朗樂觀,便打定主意要和她交朋友,於是伸出右手:“我是土部正神千秋暖。”這是她首次將自己全名道出,就連凝時也一時怔住。
姑娘卻奇怪地看着她伸出的手:“土部正神?那你這是……”
暈頭了,這邊沒有握手一說的,千秋暖趕緊把手背到身後:“我的意思是、敢問姐姐芳名?”
姑娘笑了:“我自幼無父無母,媽媽給我起了花名叫曇落。曇落今日竟能見到正神,幸甚至哉。”正說着,有人急匆匆地路過,見她站在湖邊,叫苦不迭道:“姑奶奶喂,可算找到你了,媽媽把大家都罵了個狗血淋頭,說再尋不到你就要打板子了,姑奶奶,快些跟我回去吧!”
曇落好笑道:“我不回去,你們挨板子,我回去了,指不定是我挨板子,我爲何要回去?”
那人哭喪着臉走過來,對她連連拱手:“我求求姑奶奶您了,媽媽哪兒敢打您板子,頂多訓斥兩句,您可是樓裡的搖錢樹,大家夥兒都變着法子討你開心,希望你長命百歲呢!”
曇落不怒反笑:“長命百歲,然後伺候那些達官貴人,好讓你們不愁吃穿?你回去告訴媽媽,趁早絕了延長我壽命的妄想,否則我現便自盡,讓你們竹籃打水一場空。”
那人趕忙點頭哈腰答是,又說了許多好話,纔將人哄走了。
二人走後,千秋暖抓着頭髮在凝時身旁坐下:“妖都像那個姐姐一樣可憐嗎?”
“她何處可憐了?”凝時微笑道,“你沒看那龜公對她十分客氣,可見那青樓上下無一不懼怕她,出賣美色確屬無奈,但能做到她那一步,亦是不易,我們不該同情她,而應該敬佩她纔是。”
千秋暖打了個噴嚏,揉着鼻子點頭:“知道了。”
美人走後,湖光山色頓時失去了黯淡了許多,千秋暖沒一會兒就坐不住了,商量道:“要不我們還是……去看看曇落姐姐跳舞?”
凝時忍俊不禁:“還是莫看比較好,萬一她舞技甚差,反倒了胃口。”
千秋暖翻個白眼:“纔不會呢,走走走,去看看。”不由分說將他拽起來,拖着一路跑回擂臺邊。
堪堪趕到時,只見曇落一舞畢,高揚白紗的衣袖以一個飛天的姿勢定住,臺下掌聲如雷,壓過了奏樂。
“哎呀,錯過了,”千秋暖遺憾地絞着手,忽然在人去最外圍看到了一個人,“蕭此?這傢伙什麼時候回來的……”正要奔過去和他打招呼,忽地收住了腳步。
她看見蕭此臉上露出了和平日裡見到美人時全然不同的神情,那是驚豔,是狂熱,卻帶着幾分猶豫,好像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下手,又像是欲求不敢,欲舍不能。
她不知道蕭此爲何會露出這樣的神情,卻知道那意味着什麼,再鋒利的劍也有能夠束縛住它的劍鞘,曇落就是蕭此的劍鞘。
“看來夠格做我師孃的人出現了。”她感嘆地說了聲,忽然覺得心裡一陣難過,咬住了嘴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