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覽心一下提到嗓子眼,蕭此的名字簡直是六界的噩夢,被他染指過的男男女女不計其數,更可怕的是這些人還有相當一部分念念不忘,這點本事令人聞之變色,要是落到他手裡,那比死,比流放更可怕。
心下轉過千百個念頭,他點點頭:“看來今天我也帶不走你,你也帶不走我,那只有就此別過,月前樽如今在我手中,你的混沌之力也在我手中,以你現在之能,未必能強留我。”
“杯子你可以帶走,我的東西你最好還來。”千秋暖翻白眼看着他。她差點忘了昨夜自己是在塔中被打暈的,清覽必然也見過月前樽中的靈根,那麼自己的實力大打折扣這一點他一定也知道,多少有點肆無忌憚。
清覽一聽這話,知道捏住了她的軟肋,自己沒有危險了,笑容也輕鬆了不少:“你的混沌之力於我確實是毫無用處,我也無意謀害與你,不如這樣,我們做個交易,你放我離開,並且保證不會將月前樽一事告知陛下,來日你做客青龍,我必盛情款待,不僅原物奉還,更會將你族內叛徒之名告知。”
叛徒的名字我自己不知道啊還要你告訴,千秋暖不以爲然地順順狻猊的毛,說:“我知道叛徒是誰,不用你告知。放你走可以,不告密也可以,但是你空口白牙,讓我怎麼相信你?”
清覽略一想就明白,自己與空在談話時她定是潛藏在暗處偷聽了,看來把責任推卸給空在一人也不是脫身之道,便說:“我沒有讓你信我的根據,但我身爲木國太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還有何畏懼?”
千秋暖心想反正自己也打不過他,還是別露陷爲上,於是點點頭:“你去吧,若是我的靈根有任何閃失,我就把你綁到蕭此牀上去。”
“哈啾——!”
數十里外麒麟城中,蕭此沒來由地打了個噴嚏,小聲罵道:“誰嚼我舌根!”
凝時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領着他穿過無人的街巷,來到與淨尊寺門一街之隔的一處牆角。
千秋暖一夜未歸,本也無妨,但蕭此早起例行神念外放時卻吃驚地發現,寺中的土族上仙都走了個一乾二淨!究竟寺中發生了什麼變故,空在遇刺的案子已經結了?那靈根呢,找到了嗎?
這回蕭此按捺不住了,硬要進城去看個究竟,凝時想想也無妨,便同他二人使了障眼法,混進了城。
“小暖口中的侍衛還在,證明案子還未結,是誰負責查案,怎會讓上仙離去?”凝時探出頭望了望,十分奇怪地問。
蕭此滿腦子都是千秋暖落入敵手身不如死的畫面,此刻更急不可待:“管他這麼多,先混進去再說。”
二人於是又變作侍衛的模樣,大搖大擺向寺門走去。
把守寺門的侍衛橫戟攔住他們,道:“哪營哪隊的,腰牌拿出來看看。”蕭此沒有腰牌,正想幹脆打翻了算了,就見凝時虛扣起四指,輕輕一彈,侍衛們就跟中了迷煙一樣軟倒在地。
“不可打草驚蛇,”凝時確認無人看見後,閃身進了寺門,“寺中雖無上仙,仍有數名飛仙,這法術能叫他們醒來後忘記先前所發生的事,但昏迷的時間不長,我們必須趕快找到小暖。”
蕭此點點頭,跟着他一路撿人煙稀少的路走,縱有清修僧路過,也只以爲他們在執行公務,並不多加留意。
望仙塔下這回是真的沒了守衛,二人長驅直入,徑自上了塔頂,蕭此奇道:“不是說有人把守嗎,怎一個也見不着?”
凝時此刻也猜不透,只低聲道:“說不定是誘敵之計,不可大意。”
來到塔頂後,六扇窗仍舊朝裡開,軟梯懸掛在正中,凝時正要攀着繩索上去,被蕭此止住:“我走先,萬一有埋伏,我架住刀劍,你作法將他們放倒。”凝時忍俊不禁,答應下來。
然爬上暗層,上面並無埋伏,空空的閣樓透不進光線,漆黑一片,蕭此在掌中託着神火照明,二人勉強看清周圍空無一物。
“看來已經有人捷足先登,拿走了月前樽和土靈根,只是不知是小暖還是叛徒,”凝時彎着腰在地上尋找蛛絲馬跡,突然看見一物,連忙蹲下身將之拾起,“玳瑁簪?”
蕭此一驚,劈手奪過來翻看,怒道:“她來過此處了,定是被人挾持,掙扎中落下此物,走,去追!”“別衝動!”凝時扣住他手腕,蕭此掙扎一番竟脫不出來,對他的身份能力更加懷疑起來。
凝時又將落簪處周圍仔細檢查過,然後以指點地上三處:“看,此處灰塵有三道劃痕,看來之前月前樽定是被安放於此,樓下八仙桌上的痕跡只是造假。依我之見,這暗層的機關八成是小暖破的,只是她大意了,沒提防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被人暗算,現在應該被關在寺中某處,暫時不會有性命之虞。”
蕭此聽他說千秋暖暫時安全,心才放了回去,又問:“照這麼說叛徒應該是淨尊的清修僧?頌微呢,頌微既然不是叛徒,又去了何處?”說着照亮周圍地面,均不見明顯的灰塵拖曳痕跡,證明此處不曾關人。
“還不知道,不過……”
凝時緩緩蹙起眉,似乎想到了什麼,遲疑地說:“叛徒手中既然有月前樽,說不定頌微此時正在月前樽之中。”
蕭此大驚:“在月前樽中?如何裝得進去?”觀地上劃痕,月前樽頂多有半人高合抱粗,如何能裝下一個成年男子。
凝時嘆息道:“你也知木族法術以封印見長,月前樽乃是染非神器,可大可小,有容天地萬物之能,更與土族相剋,頌微若真被收入月前樽之中,怕是凶多吉少。”轉念一想,能將頌微收入月前樽中的,似乎只有住持空在一人,莫非他就是叛徒?
蕭此卻沒想透這一點,恨恨道:“一定是玖真那挨千刀的小子!”轉身就要去找玖真拼命,凝時沒攔住,被他跑出瞭望仙塔。
而另一邊,千秋暖與清覽擊掌爲誓,約定青龍城見,然後各自返回。
千秋暖看狻猊鼻青臉腫的慘象也十分心疼,不忍心讓它再馱着自己,便將拉車的馬放開,騎在光溜溜的馬背上,順着馬鬃毛說:“馬兒乖,好好走,回去給你吃乾草,吃紅菜頭,別把我顛下去哦!”馬兒都是馴服過的,十分溫順,咴一聲便按她的指示小跑起來,狻猊則駕雲跟在身旁,一路引來了田裡不少農夫的駐足圍觀。
馬兒雖乖,卻不認得路,走着走着路也沒了,馱着千秋暖在山林裡轉來轉去,眼看正午的日頭高高曬,別說人工辨認方向不能,就是能,她也說不清自己該往哪個方向走。
“笨馬!都說老馬識途,你居然給我走迷路了,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千秋暖看着周圍光禿禿的樹棵棵都一樣,又累又氣,把責任都推給了不認路的馬兒。
不能又要露宿山林吧,她一個人可是野外存活率爲零,不帶這麼慘的。
“狻猊你認識路麼?算,想你也不認識,貪吃又懶惰,指不定把我帶到某個火災現場去。”
狻猊憤怒地咩了一聲,彷彿對她的欲加之罪十分不滿。
正在這彷徨無助的關頭,林中不知何處傳來了斷斷續續的簫聲,千秋暖眼一亮,屏息辨認出聲音的來向,策馬朝那方向去。
越往前走簫聲越清晰,終於吹簫的人出現在了前方。
山前一塊平地上,蓋了兩間土坯茅檐的農舍,竹籬笆圍成的小院中母雞領着小雞咯咯啄食,一名年齡比自己略大的年輕女子正神情悵然地坐在院中的磨盤上,手把竹簫,指間流韻。
不知爲何,千秋暖感到自己與她是那麼的熟悉,那眉眼那神態,都像是曾在何處見過一般,可是細細想來,又肯定自己從未見過她。
於是吹簫的仍舊陶醉在悵憂的旋律中,聽簫的人則默默地注視着眼前寧靜的畫面。
馬兒低頭撿了幾棵嫩草吃完,擡頭打了個響鼻,吹簫的姑娘被驚動,停下手裡的動作朝她看來。
“那個……我迷路了,不是有意打擾你的。”千秋暖不好意思地拍馬靠近。
吹簫的姑娘淡淡一笑:“小妹妹這麼小年紀就獨自出門,可不容易迷路麼,家在何處?”
靠近了那姑娘才發現她的馬沒鞍沒蹬,十分不解,千秋暖只好傻笑:“這馬……不喜歡馬鞍。”那姑娘便笑了笑沒有多問,請她到屋裡坐。
農舍里布置簡陋但十分整潔,姑娘放了竹簫取來水壺和白瓷碗,給她倒了一碗水,千秋暖早就渴得不行,咕嘟咕嘟喝完一碗,愜意地嘆道:“總算沒被渴死。謝謝姐姐!”
姑娘一笑,仍舊問:“你家在何處,爲何獨自出門?”
千秋暖雖感覺與她親近,但終究不知她底細,便謊稱自己跟隨兩位哥哥出門遊歷,路上遇到歹徒,哥哥們讓她先逃,這就走散了。
“是嗎,那你接下來有何打算?”姑娘對她的說辭並不在意,一雙妙目溫柔地注視着她,千秋暖莫名地感到有些不自在,艾艾道:“我們今天一早才從麒麟城出發,應該走不遠,我想先回去。”
姑娘點點頭,又問:“方纔你身旁還有一隻妖獸,可是你收服的?”
千秋暖這纔想起狻猊又被自己撂下了,趕緊放下碗跑出去看,狻猊果然可憐兮兮地蹲在院子一角,院中的母雞小雞都被它嚇得縮到角落裡瑟瑟發抖。“別怕別怕它不咬人的。”千秋暖對跟出來的姑娘解釋道。
“它也是被歹徒所傷?”姑娘見狻猊溫順地伏在千秋暖腳邊,又一副被人慘揍過的模樣,便問。
“呃、它是……是自己不小心摔的。”
話一出,狻猊怒了,吼叫一聲,嚇得小雞全都一個勁兒地望母雞翅膀下鑽。
姑娘微笑着看她安撫了狻猊一番,又許諾給它吃這個那個,狻猊纔不情願地重新趴下去休息。
從昨天下午到現在千秋暖就吃了一包玉米,完全不管飽,又不好意思向陌生人討吃的,只好不停地喝水。姑娘只一直注視着她,像是看穿了她所有的秘密,卻又微妙地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