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覽其人,木國太宰,木族上仙,十五年前奉木部正神染非之命來到木國王都青龍輔佐新帝,是個五國六界都知曉的賢臣。
但那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呢?千秋暖內心做了個攤手的姿勢,對蕭此的說明並不放在心上。
容湛顯然是個老練的探子,先是誇了一通自家主子何等高瞻遠矚,前途無量,又用更大的篇幅讚美了千秋暖虛無飄渺的天資,順帶也罷蕭此和凝時恭維了一通,真正做到了高帽子人人有,周公吐槽,天下歸心。
“在下只是覺得姑娘天資過人,若能得貴人提攜,將來定能出人頭地,名垂青史。殿下向來求賢若渴,若姑娘願前往,殿下必定倒履相迎,奉若上賓。”末了,容湛再一次強調了這通廢話的核心思想,拱手一鞠到底,給足了面子。
千秋暖對這套官話實在是不來電,在他終於說完後很不禮貌地打了個呵欠,容湛低下頭假裝沒看見。
“那個,前輩啊……”她斟酌了一下稱呼,開口,容湛陪着笑:“姑娘不必自謙,喚我名字即可。”
千秋暖心想你都夠當我這個身體的爹了,還裝什麼嫩,面上卻笑着:“前輩啊,聽了你剛纔口若懸河三千尺的介紹,我有個小問題想先請教請教。”
容湛聽有戲,就把先前的不愉快拋開了,道:“姑娘請講。”
千秋暖坐直了,認真地看着他的臉:“因爲我可能爲你家主子所用,所以你就對着我們大肆恭維,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爲,如果我要拒絕了,也會有差不多同樣規模的不雅回敬?你只是極力想要說服我,就算是客氣話,你也沒說一聲其實姑娘沒有我家主子提攜也定能有所作爲,加上我又拿走了土靈碎片,假如不答應,我很難想象你會有什麼反應。”
“這……”容湛被她一語揭穿,面露驚慌之色,千秋暖卻不管不顧,徑自說下去:“你一定是想反正混沌之力已經被我吸收了,拿人手短,你說幾句好聽的就當送我天大的人情,我但凡聰明點就會順着你給的臺階下,一輩子給你家老大當牛做馬,是吧?”
蕭此喝着茶,聞言笑了:“我的徒弟果然不笨。”
千秋暖甩他白眼:“去!聰明是爹孃生的,少得瑟。”
容湛這下意識到眼前這小丫頭不好對付了,就連拒絕,也先問好了後果,順帶挖苦了自己的用心險惡欺負弱小,只得道:“姑娘多心了,清覽殿下廣納賢士,但從不強人所難,手下若有人想要自立門戶,也是奉上紋銀若干,好聚好散。”
“這樣呀~”千秋暖立刻綻開笑容,“那我答應啦。”
“……”容湛跟不上她的進度,噎了一下,眼角瞥見凝時意味深長的笑,心中一驚,生出不好的預感。
千秋暖笑嘻嘻地看着他:“就這麼決定了,勞煩前輩去準備兩匹馬,我們這就去青龍。”
容湛完全被她牽着鼻子走,來不及思考更深,連忙笑着迴應:“如此大好!我這就修書一封爲姑娘引薦。”說着拍拍手,招下人捧來筆墨寫了信函親手封好,再親手遞給千秋暖。
千秋暖收了信函,又吞吞吐吐道:“另外還有個不情之請……之前咱們才見過面,前輩應該知道我之前病得不輕是真的,我們這一路下來,說實話銀子都送給了沿途的醫館,此去青龍路途遙遠,恐怕……”
容湛立刻道:“在下這就叫人爲三位準備盤纏。”
還想留他們住一晚,但千秋暖執意立刻動身,他也沒有理由拒絕,只得命人備了馬匹盤纏,送他們出城。
兩匹馬,凝時一匹,蕭此帶千秋暖一匹,容湛雖然之前被千秋暖諷刺了幾句,但結果仍是滿意的,此時也便滿面春風,揮手送別:“姑娘一路好走,將來你我共事一主,方纔多有不敬,還望姑娘海涵。”
蕭此掃了一眼那嘴上塗了蜂蜜的探子,低聲問:“爲何要答應他,他縱是要強留,我一指就可碾死他,本不必理會這等恃恩強要之人。”
千秋暖卻壞笑着推開他的頭:“有錢不賺,你當我傻麼。”接着從他懷裡脫開身,滑下馬背,絞着手走到容湛面前。
容湛不知道她又打的什麼主意,嘴角不自覺地抽搐:“小暖姑娘還有何事?”
千秋暖笑容可掬地對他深深鞠了一躬,然後後退兩步,做出十分痛心的表情,道:“前輩,我對不起你。”
蕭此:“……”
容湛:“……”
“我是真的很願意爲你家殿下效勞,但我擔心他受不起,真的,別說他了,木部正神都未必敢開口說提攜我。”千秋暖真誠地望着對面逐漸鐵青的臉色,中斷話頭吹了聲口哨。
進城之前就被打發走自己去耍的狻猊接到出發指令,咩一聲策雲趕來,降落時嚇得容湛及隨從倒退三步。“前輩,請你原諒我,這次就當我欠了你家主子一個人情,將來如果他有難,我一定不會袖手旁觀,如果他的主子不要他了,我也會兼容幷包,平等博愛,像接收這兩個人一樣接收他的。”
容湛早已風度全無,咬牙切齒,若不是忌憚足有半人高的狻猊,真會撲上來將千秋暖掐死。
千秋暖爬上狻猊的背,掏出帕子揮了揮:“奴家此去,後會無期,萬望前輩珍重,馬匹盤纏奴家收下了,權當你家主子送別舊屬的一番心意,禮雖輕,情義無價,奴家銘感於心,就此別過。”酸溜溜地胡攪蠻纏一番,拍拍狻猊的屁股,頭也不回地走了。
蕭此這才恍然大悟,自家徒弟原來是佈下了一個慘無人道的陷阱,誘得容湛跳下來,然後叫他人財兩空,還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容湛既然是個攻心的謀士,算計不過一個小姑娘,比起暴力教訓,留給他的印象一定更加深刻,足夠他閉關深刻檢討了。
其實但凡面對的是個普通人,容湛都未必會中計,他輸就輸在以爲千秋暖真的是個十餘歲的黃毛丫頭,掉以輕心了。偏偏後者是個鑽研中國古典文化十年的女哥斯拉,翻臉又比翻書還快,更有一神一仙保駕護航,真是玩死人不償命。
於是千秋暖收回了散落的靈根,還訛了人兩匹馬一包銀子,大搖大擺又上路了,全然不知他們走後容湛氣得兩眼一黑直挺挺地暈倒下去。
“你倒有本事,”蕭此笑道,“訛了他一筆銀子,準備做什麼用,請師父到酒樓裡吃一頓?”
千秋暖鄙夷地道:“五十兩銀子啊,你是豬麼要吃掉這麼多錢。我留着將來包養小美男。”
蕭此嘴角一抽,從牙縫中擠出四個字:“吃裡扒外。”
千秋暖開心地笑:“這怎麼能叫吃裡扒外,知道情聖和流氓的區別在哪裡麼?就一個字,錢。光靠帥有什麼用,一開始確實有馬騎,有車坐,有相好,有炮打,最後還不是卒了。”
凝時在一旁低聲笑,蕭此臉上掛不住了,反脣相譏:“你帥不起來,有錢也沒用,知道情聖和變態的區別在哪裡麼?就一個字,臉。”
千秋暖瞠目結舌,半天才啼笑皆非地點點頭:“行行行,你是情聖,我是變態。”
“說到變態,”凝時悠悠地插話,“你們在汕城時曾猜過一個謎,謎面就是史上第一變態罷。”
蕭此皺眉:“你怎會知道?”
凝時微笑道:“我雖在冰壁之中,仍然能知曉過去未來,你二人到達汕城,我便將神念外放,留意你們的動向。”
神念外放!蕭此大吃一驚,神念外放絕非一般的散仙能夠做的到的,六界之內除了五位正神能夠將力量收放自如外,四位護法也只有自己和已死的玖真二人能駕馭此術,仙界之中修爲深厚的上仙也有一兩人能夠神念外放,但凝時區區一介散仙,按理是絕不可能做到的。而且汕城距幽姬山冰壁幾千裡遠,看來他不僅是會,更應該說是精通了。
他突然對眼前這名同伴的身份產生了懷疑,莫非凝時曾是歸泉的護法,就如自己一樣,因爲某種原因才離開了侍奉的正神?水神一直不曾任命護法,或許就是因爲在凝時手上吃了虧?
凝時沒有理會他驚疑的表情,與千秋暖說笑:“一般人絕不會將謎面出得這麼……嗯,就連我也沒能立刻猜出來。”
“其實並不難嘛,你們的思維太保守,所以纔想不到。”千秋暖笑答。
看他二人心照不宣,蕭此自己卻仍舊矇在鼓裡,不高興道:“謎底究竟是什麼?”
千秋暖笑吟吟地把頭轉向他:“師父聽過這樣一句話嗎,不在寂寞中戀愛,就在寂寞中變態。”
蕭此一愣,繼而滿頭黑線。
“不過話又說回來,”千秋暖摸着下巴,“那麼大一塊靈根吸收進去,我可以不用再喝藥了吧?”
凝時點點頭,蕭此卻惡狠狠地:“喝,苦不死你。”
千秋暖立刻咬着袖子,期待地望着他:“師父給我買糖吃?”
“不買!”
語氣生硬,但千秋暖非但沒被打蔫,反而雙目放光:“師父,不要對着徒兒嬌嗔,徒兒會害羞的。”
蕭此一時無語,待反應過來千秋暖已經笑得要摔下地去了。爲人師的尊嚴豈可隨意踐踏,蕭此一怒之下,伸手將千秋暖從狻猊背上提了過來,撲放在自己鞍前。
“哎呀呀會摔下去的!”千秋暖趕緊撈住他大腿,以免自己滑落下去。
蕭此本意是將她拎過來打屁股,打了一巴掌後,忽然靈光一閃,奸笑道:“屁股不錯。乖徒弟,你是想被打呢,還是想被摸呢?”
千秋暖立刻繳械投降:“徒兒知道錯了_
蕭此得意地大笑一陣,將她重新抱起來坐在自己懷裡。千秋暖如坐鍼氈,商量地問:“我能回去不?”“不能。”
“啊啊啊啊啊蕭此你個豬倚老賣老以大欺小,放開老孃!”
暴走模式開啓,千秋暖四肢並用,以周泰寧死不屈的精神奮力掙扎,幾乎將兩人掀得一起從馬背上摔下去。蕭此險些抓不住繮繩,大笑着叫她別胡鬧。
忽然耳根後吹來一陣暖暖的呼吸,耳廓被用力地親了一下。
千秋暖瞬間懵了,而親她的人也不再有下一步動作,一手摟着她的腰一手牽着馬繮,淡定得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
這……究竟是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