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是最後一個落在沙漠上的。
她身上的傷頗重,有一半是在和皆虛妄力拼中造成的,另一半卻是負創後孤身衝破地面,硬擋了不少巨石造成。
但她此時的眼眸卻始終看着一處,那是離她不遠的沙丘上,有一本金色的帛書。
武修陽自爆後,別人注意的都是躲避他所化的陰煞血箭,但慕容雪卻是更關注那本妖書是否隨之一同毀滅了。
妖書被慕容雪搶到了手裡,現在就落在面前不遠的沙丘上。
慕容雪屏住呼吸,試了試真元的運行,同樣感覺到了因爲天空中兩大聖階爭鬥所帶來的壓制。
她是峨嵋門人,本身修爲又不弱,雖認不出天上相鬥的兩股力量,但是卻識得厲害,知道現在受到的一些影響恐怕都來源於他們。
她修爲勝過董陽、林晚醉等人,更在與皆虛妄的戰鬥中臨陣突破至了天人境,所以儘管受到壓制,卻還勉強能動用真元,只是無法施展遁光,而自身才晉升天人境不久,所掌握的空間規則也沒辦法讓她迅速的脫離沙漠,更何況在天上兩股力量的影響下,越是接近,空間法則同樣也越是受到影響,即使是修爲勝過她的天人境修士也未必敢直接施展空間神通。
她緩緩走到那本妖書的身邊,她現在渾身疲累,只想倒在沙地上大睡一場,但在這之前,她必須遵照師命先毀了這本妖書。
她並不知道宗門和師長要她毀去這本妖書,只知道似乎這是祖師羽紅袖的意思。
金色的帛書就在面前,慕容雪舉起手,一股真元凝生而出,便要毀書。
不過就在這時,她忽然生出一個念頭,很想看一眼,到底這妖書有什麼奧妙,令得祖師下令一定要毀去?
這念頭一生便不可遏止,兩股念頭在識海中交鋒不已,掀起波瀾。
看一看不打緊,瞧瞧這妖書到底有什麼玄妙?
不可以,既然是妖書,怎麼可以看?何況師長也告誡過不可以觀閱妖書。
看一看有什麼打緊的,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欲伏魔豈可不瞭解魔?
到最後,還是看一看的念頭終佔了上風,慕容雪走過去拾起那本金色帛書,見上面寫着“太平記”三個字,指尖拂動,翻了開來。
這一翻開頓時大吃一驚。
任她事前如何猜測書中有什麼驚世內容,卻怎麼也想不到翻開後,太平記中顯現出來的竟然會是關於她所修煉的太極神罡。
妖書顯現,竟然針對她現在才突破天人境的修爲,如何將先天太極神罡煉至大成。
慕容雪修煉的是太極神罡,這一門法訣突破真人境後,依靠吸納天地元氣便可進一步修成先天太極神罡,但要大成卻要等突破天人境後。
依宗門所示煉法,只能一步步的修煉,窮上百年苦功。
但這妖書太平記中卻提出了兩種不同的煉法,不過全是些以魔道路子,一法需要殘害人命上千,另一法卻是映證魔道極樂魔宗的修煉之法,以極爲淫邪的路子,走肉身佈施之道來縮短時間。
這兩種法子,一種殘忍,一種淫邪,看得慕容雪又驚又怒。
“果然是妖書,果然是邪書!”
正待立即下手毀去妖書時,卻又看到書中的第三部份,卻是關於先天太極神罡的探討,卻非修煉的成法,認爲修煉先天太極神罡者如果能兼修氤氳紫氣,有事半功倍之效。
這段卻是既不殘忍,也不淫邪,反倒是建立在似乎極爲了解蜀山派法訣的基礎上。
卻讓慕容雪更加驚訝,到底是什麼人造出來的這本妖書?
先前的魔道法子慕容雪根本不會理睬,但後面這段話卻是令她心動,難道兼修氤氳紫氣真有如此功效?能令得兩門法訣同時增進?
但這到底只是妖書所寫,根本不知道真假,除非回去後試上一試。
看到這兒,慕容雪竟然生出一分不忍毀了這妖書的心思。
她卻不知,這千百年來,太平記被道門毀了不知道多少本,每毀一本,實則被毀去那一本的太平記之神通便自動融入了剩下的太平記中,令得這妖書越發妖異。
得到其書的,最初尚只是一些智慧有限的生靈,得書而修法。
到後來,一些散修和道門弟子滅殺妖靈後,也忍不住觀閱妖書,卻發現妖書中所載不知爲何並非不是所殺妖靈所修的邪法,而都是變成了恰好與自己修煉有關的法門,只是通常都不是正常路子,譬如適才妖書所顯現以極樂魔宗的法門來映證如何修煉太極神罡。
但也有如慕容雪剛纔所看極爲正統的關於本身道法的探討,但絕非成法,都是探法。
歷代中,個別弟子受到妖書所誘,從開始修煉其中的探法開始,到以書中的成法助長修爲而偏離正道,最後變身邪魔者也不乏其人。
雖然慕容雪也受到妖書影響,但是她是峨嵋門下出類拔萃之輩,心志堅定也遠非那些墮落之輩可比。
長吸一口氣,真元重新凝起,光波包住妖書,用力一震,這本金色帛書便被震得粉碎。
大功告成,慕容雪不由鬆了一口氣,頓覺一陣暈眩襲來,這連番惡鬥,加上傷勢發作,委實有些支撐不住了。
眼前一黑,慕容雪便軟倒在地,順着那沙丘直向下滾去,一直滾了十數丈遠才俯臥在沙上了。
這時沙丘頂上卻忽然金芒一閃,適才那明明已經被毀去的妖書竟然由無到有,重新出現在沙丘之巔,浮空七尺有餘,整部書一閃一縮的閃爍金色的芒光。
那芒光閃爍不定,連帶整個沙丘都彷彿跟着顫動起來。
那情景怪異之極,沙丘附近的空間在這種顫動中像是隨時都會支離破碎似的,但彷彿又有什麼絕大力量強行把它粘在一起。
一抹金光忽然從那妖書的金芒中透出,那光彷彿是由無數細密的金砂組成似的,卻偏偏不帶一絲力量,就好像只是純粹的耀眼,先前妖書上的金芒與之這種金光相比,就好像黃銅與真正的黃金放在一起。
這金芒綿綿不絕,但始終卻只有一個小指頭般大小粗細。
隨着那金芒的流轉,整個沙丘附近的空間彷彿更不穩定了,甚至連那本妖書上的金芒也開始劇烈的顫動起來。
一聲輕響,那妖書太平記終於再次爆碎開來,這次卻是自己爆開。
上千個金色光點一下漂浮在沙丘之上,隨着這妖書的爆開,沙丘也一下回復原樣,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然而,若此時慕容雪能睜開眼眸,便能看到另一副奇景。
在妖書爆散爲上千個金色光點浮在空中的剎那,每一個光點中都仍一根彷彿絲線般的金絲像剛纔那金光從妖書中透出般射了出來。
不過這時間極短,因爲妖書爆爲光點,也就只存在了不到一個彈指的功夫。
那些金線一射出,與先一步射出的那些金芒立刻交纏在一起,形成一個橢圓形,表面卻是佈滿了金色光線,宛如網格一般。
繼而這金色的橢圓開始變形,向幾個不同的方向突出,由先前的橢圓形變成一個宛如人形般的奇怪存在。
金色的人形表面的網格忽然變幻起來,在這種變幻中,由看去像手臂處的地方開始出現肉質。
肉質回延,一具和常人一模一樣的肉身一點一滴的出現。
先是四肢,然後是軀幹,最後是腦袋,一個赤身裸體的男子飄浮在沙丘之上。
他環顧四周,忽然看到了不遠處的慕容雪,只一邁步,便到了慕容雪的旁邊。
他又擡頭看了看天空,那上面兩絕世力量仍在爭鬥中。
他道:“原來有人在爭鬥,難怪沒有驚動它。或許我應該先了解一下現在變成了什麼樣子。”
他微微伸了伸手,地上的浮沙便如鐵遇磁石般向他身上飛去,緊緊包住了他身體,微光閃過,已經不再赤裸,而是穿上了一件白色的連襟衣袍。
做完這一切,他也不喚醒慕容雪,而是負起手望向天空。
黃沙如龍捲至,但只要靠近二人身周裡許處便會自動拐向,彷彿那裡隱藏着什麼可怕的東西似的。
在遙遠的南部瞻洲最高峰狼煙峰上,幾個黑袍人注視着西牛賀洲方向。
黑巫竭力的分辨着來自於西牛賀洲的神識感應,即使那裡正有兩股驚世力量在拼鬥,但畢竟相隔千萬裡,仍然非常的模糊。
哪怕他與妖巫、鬥巫是黑暗魔巫宗僅次於拜月魔巫的人,哪怕他們的修爲已經達到天人境第三階,離第四階也不過只有一步之遙。
大劫之前,三巫便是拜月魔巫座下十二巫中最強大的三人,都突破了天人境,在這千年之後,又無天劫相擾,自然修爲也是達到了一個驚人的地步。
但若非拜月魔巫指引,他們對於遠在千萬裡之外的那場戰場也仍然不可能感應到。
能第一時間感應到的只有那些聖階修士,那場戰鬥對他們來說就像天上的耀陽般,無法忽視。
在拜月魔巫的指引下,黑巫、妖巫、鬥巫三人又用上了黑暗魔巫宗的法器轉日換月鏡,命黑煞鋼衛以接力的方式飛向西牛賀洲,在沿途的海島上丟下。
這鏡沒有其他什麼驚人的功效,但與黑暗魔巫宗的神識修煉之法能生出感應,可供三巫的神識短暫停留凝聚一下。
從南部瞻洲至西牛賀洲,遙不可及,任何修士的神識在向外擴展掃描的同時,都會受到世界法則的影響,而慢慢發散,直至消失。
修士僅能接受到發散消失前的神識反饋,越是發散,傳回來的神識感應也就越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