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最快的速度爬起來,衝了出去。
房車的燈亮了。
孟小帥穿着一身毛茸茸的粉色睡衣,奔向布布的帳篷,白欣欣拉扯着她的胳膊,極力解釋着什麼。
我大聲問:“怎麼了!”
白欣欣一下就鬆開了孟小帥。
衣舞披着衣服,來到了房車門口,靜靜地觀望。她一會兒看看我,一會兒看看孟小帥。
孟小帥的眼裡有淚光,她走到我跟前,低聲說:“周老大,你回去睡吧,別驚動大家,我自己能解決的。”
漿汁兒也走出來了,站在了我旁邊。
魏早和帕萬走出了帳篷。
徐爾戈、號外、張回都走出了帳篷。
在漆黑的羅布泊上,在大風中,11個人就像雕像一樣靜靜地站立着。
我平靜地說:“白欣欣,你說一下,發生什麼事了?”
白欣欣理直氣壯地說:“我什麼都沒幹!”
布布也走出了帳篷,她拿來了一件很厚的披肩,裹在了孟小帥的身上。
我看了着孟小帥,問:“是這樣嗎?”
孟小帥的眼淚再次涌出來,說:“你別管了,我沒事兒。”
然後,她把臉轉向了布布,說:“布布,我去你的帳篷睡,可以嗎?”
布布說:“來吧!”
我把目光射向了衣舞:“衣舞,你說說,剛纔他們怎麼了?”
衣舞遲疑了一下,說:“黑糊糊的,我都睡着了,就輕賤他們爭吵起來,然後孟小帥就跑出來了……”她說的是聽見。
我把目光再次投向白欣欣:“我再問你一遍,你真的什麼都沒幹?”
白欣欣說:“房車裡挺冷的,我只是爬起來給她蓋了蓋被子,她就像觸電了一樣叫起來。”
孟小帥大喊起來:“你他媽摸我!”
白欣欣囂張地說:“我摸你?有指紋嗎?”
孟小帥哭喊起來:“你王八蛋!”
這時候,一個沉默的黑影已經接近了白欣欣,一拳搗過去,打在了白欣欣的臉上。是徐爾戈。
白欣欣怒了,揪住徐爾戈,兩個人廝打在了一起。
布布驚慌地說:“都是出來玩兒的!這是幹什麼呀!你們不要打了好不好!”
我冷冷地說:“你不要管。”
徐爾戈明顯打不過白欣欣,白欣欣把他摔到沙土上,兩個人滾在了一起。
另一個人衝過去,把白欣欣按住了。是魏早。
徐爾戈顯然沒打過架,他臉色煞白,眼睛血紅,全身都在哆嗦,嘴角也流血了。
我走過去,蹲下來,對白欣欣說:“唉,泡妞有100種方法,你偏偏選擇第101種。”
他說:“關你屁事兒!”
我說:“我在跟你探討泡妞的問題啊。”
白欣欣對魏早說:“你放開我!”
我說:“放開他。”
魏早就鬆開了手。
我湊到白欣欣的耳邊,小聲說:“進入羅布泊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具屍體,他靠在沙丘上,腦袋歪着,右手很彆扭地搭在左邊的脖子上,一條左腿朝外彎曲着。如果,你要是再胡來,我會讓你靠在沙丘上,腦袋歪着,右手很彆扭地搭在左邊的脖子上,一條左腿朝外彎曲。你信不?”
我的話果然把白欣欣嚇着了,他沒有再說什麼。
我對大家說:“大家睡覺吧。”
然後,我走到孟小帥跟前說:“大家都在,不會再有事了。”
孟小帥點點頭,說:“謝謝你們……”
我正要走回帳篷,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如果孟小帥睡進了布布的帳篷,那麼,房車裡只剩下白欣欣和衣舞了。
我轉臉看了看衣舞,她依然站在房車門口,逆着光,看不見她的表情。
我說:“白欣欣,你的房車裡有三張牀,不要浪費了,要不換個人去睡?”
他憤憤地說:“誰他媽都不要了。”
我問衣舞:“衣舞,你還睡在房車裡嗎?”
衣舞說:“我爲什麼要換地方?”
我說:“好吧……”
白欣欣先回了房車內,把車門關上了。
孟小帥拿來創可貼,給徐爾戈貼上,然後說:“謝謝你啊,徐……”
徐爾戈說:“徐爾戈。”
孟小帥說:“抱歉……”
接着,布布挽着孟小帥回了帳篷。
魏早、帕萬、徐爾戈、號外和張回也回了帳篷。
我和漿汁兒走進帳篷之後,她說:“誰讓她招蜂引蝶了。”
我說:“你這麼說不合適。”
她說:“你們男人只會看女人的胸,只有女人才能看清女人胸後面的那顆心!”
躺下來,我看了看手機,已經凌晨兩點多了。
我想起了112報警電話,據說,就算沒有手機信號覆蓋,甚至沒有插卡,都可以緊急呼叫這個號碼。
我試了下,根本不通。
風一直在肆虐,帳篷像個搖籃在搖晃,很有節奏。
可能是心理作用,隨着越來越接近羅布泊湖心,那股死亡的氣息也越來越濃烈。
我閉上眼睛想,我們能順利走出去嗎?
遇到那個木牌之後,漿汁兒說她認識古佉盧。
我說:“真的?”
她說:“是啊。”
我說:“那你告訴我,那個木牌上的字是什麼意思?”
ωωω★ттκan★CΟ
她說:“寫的是——祝旅途順利。”
祝旅途順利——我感覺這句話很陰森。
我看了看漿汁兒,她也看了看我,終於她笑了:“逗你玩的!真實在。”
4月24日早晨,大家都起得挺晚。
我是被吵醒的,睜開眼睛,他們已經做好早餐了。麪包,榨菜,雞蛋湯,令我驚奇的是,湯裡竟然飄着新鮮的蔥花和香菜末兒。
漿汁兒有點咳嗽,懷疑是狗毛的原因,因此,出發的時候,號外和四眼去了布布的車上,張回又回到了我的車上。
我用吸塵器把車內吸了一遍,然後,我開車,張回坐在我旁邊,漿汁兒坐在後座上。
車隊隊形沒有變。
第一輛,魏早和帕萬。
第二輛,布布、號外和四眼。
第三輛,孟小帥和徐爾戈。
第四輛,白欣欣和衣舞。
第五輛,我,漿汁兒,張回。
行進中,漿汁兒和張回都不說話,漿汁兒也不再聽朱哲琴了。
我有點睏倦,爲了避免出事故,我努力集中着注意力。
行駛大約兩個小時之後,漿汁兒睡着了。
瞌睡是傳染的,我的眼皮越來越沉,爲了驅散睏意,我和張回聊起來:“張回,號外一直在跟外界聯繫嗎?”
他說:“前幾天好像一直聯繫不上,昨天聯繫上了。”
我說:“那就好。”
他說:“我挺害怕那種聲音的,尤其是夜裡。”
我轉頭看了看他:“電臺的聲音?”
他說:“嗯。”
我說:“爲什麼?”
他答非所問地說:“誰知道會聽到什麼!我曾經看過一個報道,重慶有個業餘無線電愛好者,某天夜裡,他偶然收到了來自南極的信號……”
我說:“有時候,我晚上開車,把收音機調頻擰到最邊緣,聽到一些稀奇古怪的語種,也挺瘮的。”
他說:“昨天晚上,號外一直在搗鼓他的電臺,吱吱啦啦的,還收到了一個奇怪的信號,好像在呼救……”
我立即不困了:“什麼人呼救?”
他說:“不是很清晰,隱約聽見他們說,他們是馬什麼芳的部下,是騎兵。”
馬什麼芳?
我迅速在記憶中搜尋,只搜到一個人名——馬步芳。
我說:“馬步芳?”
他說:“好像是。”
騎兵?
馬步芳?
自從1985年摩托和機械取代了騾馬,騎兵已經消失,哪裡冒出了騎兵第一師?
馬步芳,國民黨軍官,大概七幾年的時候死在沙特阿拉伯了。
我說:“然後呢?”
張回說:“然後號外就把電臺關了。”
我不說話了。
下午兩點多鐘,我們照常停車吃飯。
布布又舉着望遠鏡眺望遠方了。
我走到她跟前,向她請教解放前新疆國民黨駐軍的情況。
她大概說了一下,我越聽越驚異。
1949年,國民黨大潰敗。
隨着蘭州戰役的勝利,人民解放軍長驅西進,迅速解放青海,河西走廊,接着一鼓作氣,挺進新疆。
在我軍強大的威懾下,馬步芳的部隊紛紛潰散。他手下一小股散兵,逃進了羅布泊,結果迷失了方向。他們在戈壁大漠中盲目遊蕩,後來找到了一個奇特的洞穴,從此駐紮下來。他們斷絕了與外界的聯繫,過着野人般的生活,並開始繁衍後代……
講完之後,布布問我:“你對這段歷史感興趣?”
我避重就輕地說:“到了這個地方,我忽然想起來。”
實際上,我的心裡非常忐忑。
難道,號外的電臺真的收到了那些散兵的求救信號?
現在,我們說說電臺。
地球是弧形的,無線電波無法直達,於是發射到大氣層。大氣中有電離層,就像一把巨大的傘,籠罩着地球,於是無線電波被折射回地表,被接收。
那麼,號外的電臺會不會收到了那些逃兵60多年前發出的求救信號呢?
從理論上說,隨着季節和天氣的變化,某些頻率可能穿過電離層,發射到茫茫宇宙中,從此信號失蹤。
宇宙中有無數的星球,很多星球都有大氣層,那些信號會不會再次遇到電離層,經過很多很多很多年,又被折射回地球呢?
我越想越恐懼。
今天的天氣很好,沒風,也不是特別熱。
吃飯之前,白欣欣走到了孟小帥旁邊,當衆道了歉:“孟小帥,昨天晚上對不起。”
孟小帥很通達,她說:“對不起就完了?去去去,給我洗個蘋果去。”
白欣欣立即屁顛屁顛地去洗蘋果了。
挺好,在一個單位或者一個團隊中,如果有那麼兩個人,互相不說話,老死不相往來,那太彆扭了。
今天,白欣欣竟然換上了一件粉色襯衫。90%的女人不喜歡穿粉色襯衫的男人,而90%穿粉色襯衫的男人也不喜歡女人。
吃完中飯,漿汁兒說:“我坐車都累死了!求求求求,中午休息一會兒吧?”
大家紛紛贊同。
我也累了。
我需要躺下來,好好想一想。
大家沒有支帳篷,從車上拿下睡袋,鋪在車下陰涼處,鑽進去。
我把號外叫過來,四眼忠心耿耿地跟在他旁邊。
我問他:“昨天晚上你收到求救信號了?”
號外說:“你怎麼知——知道?”
我說:“你聽清了嗎?”
他說:“那個人好像在說,他們是整——整編騎兵第一師,多少旅,多少團,多少連,還說是馬——馬步芳的人。”
我說:“就這些?”
號外說:“後來就聽——聽不清了。”
我說:“你怎麼看?”
號外說:“估計是另一個玩電臺的,胡說八道找——找樂子。”
他帶着四眼離開之後,我爬到車上,關好車門,躺下來。
號外說,昨天夜裡的信號是個惡作劇,我不那麼認爲。
這個世界很深邃。
羅布泊更深邃。
我每次午睡都不會超過半個鐘頭。
這天中午我卻睡得很沉,睡了一個多鐘頭。醒來的時候,我看見只有張回起來了,他蹲在幾輛車正中的位置,好像在觀察什麼。
我下了車,走到了他背後。
他回頭看了看我,突然說:“周老大,你看你看,這裡有一行可疑的腳印!”小說.羅布泊之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