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之下,是幽藍色的一片。
託那白光的福氣,沈玉衡能瞧見那些深海之下的海獸是什麼模樣的。
讓沈玉衡驚詫的是,無論是大的海獸還是小的海獸,都毫無意外的醜。各種奇形怪狀的海獸層出不窮。
當真是千奇百怪的醜法都讓沈玉衡見了一遍。
“哇呀呀,爲什麼他們都這麼醜!”銀色小獸身子掛在沈玉衡衣襟裡,只露出個長有長尖角的頭,大呼小叫着。
“可能因爲海底這麼黑,誰也看不見誰,所以就隨便長長了。”經歷了最開始的無措之後,沈玉衡漸漸地能夠心平氣和的接受自己被白光挾着奔向海底的事實,甚至在漫長的黑暗中,她還能開個玩笑。
隗知扁了扁嘴,似乎對這個敷衍的回答不太滿意,瞪大眼睛盯着各式各樣的海獸。
它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知道自己遇見沈玉衡,看着沈玉衡破心魔,然後就被那天雷給劈暈了,幸好他只是隗知獸,纔沒讓那天雷威力加倍。
然後隗知再醒來就見到了沈玉衡,不過很顯然的,它不在思過崖裡了。
而沈玉衡發現隗知獸時着實驚訝了一把,如果不是隗知獸醒來,她絕對不會發現還有這麼個小傢伙沉睡在自己丹田裡,想想這也是一件恐怖的事,多虧隗知沒有什麼惡意,不然沈玉衡這一身修爲都保不住了!
白光還挾着沈玉衡往下墜,偶爾有海獸路過也對她毫無所覺,倒是隗知興奮的拿角去戳那個海獸,它的尖角探出白光的範圍,差點叫那海獸給它的尖角啃了,嚇得它再也不敢亂動,兩隻前蹄捂着頭,可憐兮兮的扁着嘴。
“白旌……”那名字在舌尖轉了幾圈,最後吐出的也只剩尾音處的一抹嘆息。
沒有哪個人能抵擋另一個人毫無保留的好,沈玉衡也不例外。
更何況白旌最後還爲了她和無走到對立面,落了個身死道消的下場。
沈玉衡的心不是石頭做的,也會爲之動容。
最開始她懷疑他,防備他,可他卻始終全心全意的對她好,哪怕付出生命也甘願。
原來真有人能對另一個人毫無條件的好,甚至到了視如生命的地步。
“願你下輩子遇不見我吧。”苦笑一聲,沈玉衡只能這麼祈願。
下輩子遇個感情明烈而張揚的人,免得那些笨拙的溫柔都得不到回報,免得傷心難過。
哦,也免得再次落個身死道消的下場。
也不知下墜了多久,視線範圍內的海獸越來越少,到最後,所有的海獸都沒了蹤跡,隗知都睡了兩覺醒來,那白光的速度才漸漸慢了下來,最後停下來。
海底。
已經到了海底,沒法往下了。
白光隱約還能看見白旌的臉,沈玉衡卻知道,這白光無論如何也不會再變成白旌。
白光把沈玉衡整個人都罩住,遠遠看去,似乎就像是在擁抱她一般。
被那溫暖的感覺環繞,沈玉衡忍不住鼻頭髮酸,淚水落了出來,忽然就和海水融合在一起。
“去投胎吧。”
範是修士,都有三魂,白旌自然也不例外,那白光便是白旌的人魂化成,若是他再不去輪迴,只有漸漸消散的命數,就連他尚未歸位的天地二魂也要消散。
白光卻執拗的不肯走。
“謝謝你,白旌。還有……”
“其實我一點都不討厭你。”
伸手擁着那團隨時都有可能消散的白光,沈玉衡眼角帶淚,嘴角卻帶笑。
我曾經說想要殺了你是真的。
可我被你的溫柔一點點打動也是真的。
我不知道以後漫長的歲月裡還會不會遇見一個人,每天都想要噴我一頭水,每天守着魚鍋給我做吃的,每天小心翼翼的去攔住那些不軌的人,每天把那被風颳壞無數次的茅草屋修補好……
會不會再遇見一個人,那麼純粹又單純的對待她。
可是無論會不會再遇到,她都會記得有個名叫白旌的少年路過她的生命。
——可是我還是捨不得你。
白光清楚的表達出他的情緒。
——我捨不得你,我不放心。
白光驀然縮小,鑽進沈玉衡腕間的葉子印記,然後徹底的不見。
丹祖空間猛然震動了兩下,那白光瞬間化成最純淨的靈氣,把空間內的所有存在都滋潤了一遍甚至就連那條魔脈上的黑絲都漸漸褪了色,最後消失不見。
——你是我娘子啊!
——所以我要保護你呢!
沈玉衡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
白旌放棄了投胎的機會。
此後上天下地,三界內外,再也不會有一個叫做白旌的人。
他的人魂已經化成靈氣,融進丹祖空間,也融進沈玉衡的骨血,再也分離不得。
無論她情願或是不情願,此後白旌這個名字將伴隨她永生。
可他不會成爲她的心魔,他只會成爲她的一部分。
隗知用尖角拍了拍沈玉衡的肩膀,似乎是在安慰她。
沈玉衡跪在地上,雙手掩面,肩膀一聳一聳的,無聲的哭泣叫人更加心疼。
如今沒有白光的護持,她也能在水裡呼吸,只因爲白旌的能力都給了她。
隗知身子實在太小,昂着頭一會就累的不行,只得撤回自己的尖角,用前蹄拍着沈玉衡的腿聊以安慰。
“主人,我好餓!”如同幼童的聲音突然在沈玉衡頭頂響起,沈玉衡驚訝的擡頭,卻正好撞進男人水光瀲灩的雙眸裡。
“阿斗?”沈玉衡不確定的叫了一聲。
“主人,阿斗好餓!”阿斗眨了眨眼睛,身後的尾巴搖個不停。
沈玉衡驚訝的看着阿斗,一時間連眼淚都忘了擦。
她倒是沒想到阿斗如今能化作人形了,只是想到白旌那龐大的靈魂之力,她也就釋然了。
到了海底,她體內的靈力反倒能和靈氣溝通了,伸手從乾坤袋裡掏出一把丹藥,阿斗如同吃糖豆子一般嘎嘣嘎嘣的嚼了半天,最後還意猶未盡的打了個嗝。
被阿斗這麼一驚,沈玉衡的悲痛已經去了八分,那悲傷的情緒也能收斂回去,此時她的理智才漸漸回籠。看清如今的處境。
面前是一扇漆黑的大門,大門上方豎着塊扁,上題“寂幻”二字,筆鋒遒勁有力,一看題字之人就是個中高手,而那大門只是虛掩,連鎖都沒有,被好奇的隗知用尖角戳了一下就緩緩打開,露出一條縫來。
看上去似乎並沒有什麼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