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星桐和一羣酒肉朋友從KTV魚貫而出, 天色尚早,衆人提議找個俱樂部打斯諾克,陳星桐欣然應允, 正要離開時突然瞥到旁邊餐廳靠窗座位上的人看起來很眼熟, 徐未丞?
定睛看了好幾秒, 確實那人是徐未丞, 可他對面那個言笑晏晏的男人是誰?陳星桐讓朋友先走, 自己一臉壞笑地掏出手機給楚櫟打了個電話。
電話十秒之後才接通:“喂。”
陳星桐幸災樂禍地向他打小報告:“大佬,你老婆現在正揹着你偷情呢,快來捉姦~”
楚櫟怔了怔, 淡淡道:“沒工夫陪你瞎扯。”
陳星桐隔着玻璃窗見徐未丞的表情極其難看,趕緊正色道:“哎哎哎你先別掛, 我看他跟那個人該不會要打起來吧, 我這小身板就不去湊熱鬧了, 地址給你,快來給你老婆撐腰。”
於是楚櫟趕來時看到的就是徐未丞和葉喬沉默對峙的局面, 他沉聲問:“你們兩個怎麼在這裡?”
徐未丞和葉喬同時驚訝地轉過頭來,前者站起身一臉茫然無措,後者依然端坐在座位上,眼神晦暗不明。
楚櫟只是定定地看着徐未丞,等他回答。徐未丞經受不住他這樣認真的注視, 理不直氣不壯地回道:“偶遇……”
楚櫟臉色漸冷, 葉喬起身正要插話, 楚櫟卻一把拉過徐未丞的手腕便往外走, 留下葉喬站在原地苦笑着搖了搖頭。
出了餐廳徐未丞被楚櫟拉着走向停車場, 在楚櫟準備打開車門讓他進去時連連擺手:“不用了不用了,我也是開車來的。”
楚櫟目光驟寒, 走近一步雙手撐在車身將他圈在自己的懷裡,冷聲道:“我讓你上車。”
徐未丞今天接收了太多讓他一時無法消化的信息,腦子裡亂得很,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楚櫟,如果直接問,楚櫟會不會對他的不信任感到失望?如果閉口不提,自己心裡就永遠扎着一根刺。
見他又走神,楚櫟出聲打斷:“你今天很不對勁,他到底跟你說了些什麼?”
有車駛入停車場,楚櫟側身擋住徐未丞的臉,手卻依然將他圈在車身和自己的懷抱之間,沉默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徐未丞不想繼續耗在這裡被人認出來,轉身握住車門把手:“先離開,車上說吧。”
楚櫟沒說話,收回手轉身上了駕駛座。車子一路極速飛馳,驚出徐未丞一身冷汗,正暗暗祈禱中,楚櫟開口了:“說吧,他跟你說了什麼?”
徐未丞在心裡字斟句酌地思考了一下答道:“他說了……跟你父母有關的事。”
楚櫟握在方向盤上的手逐漸收緊:“還有呢?”
徐未丞一時語塞:“還有……還有……”
“說。”
楚櫟淡然如水的語氣讓徐未丞心裡更加忐忑,他只能咬牙硬着頭皮說下去:“他說你這五年能爬到今天的位置可能是因爲……”
他沒敢說出那幾個字,楚櫟卻冷笑一聲接過話頭:“出賣色相?”
徐未丞沒想到楚櫟會如此平靜地把話點破,一時之間也有些尷尬,楚櫟卻目視前方道:“繼續。”
“還有……”徐未丞遲疑了一會兒,開口道:“關於你弟弟的事情。”
車子傳來一聲尖銳急促的剎車聲,徐未丞的身子在那一瞬間被甩出去又被安全帶拉了回來,他的肋骨被勒得生疼,驚魂未定地拍着胸脯看向身邊的楚櫟。而楚櫟此刻緊緊握着方向盤的手卻在微微顫抖,漆黑的眸子隱隱蒙上一層霧氣,面色緊繃,看不出太多情緒。
徐未丞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楚櫟,他從楚櫟無聲的沉默中感受到了一絲憤怒、悲傷、無力、痛苦,他不知道自己是該出聲安慰失去弟弟的楚櫟,還是該質問楚櫟爲何把他當做替身欺騙了他這麼久。兩人一時無話,良久,楚櫟才轉過頭看着他輕聲道:“你想問我什麼?”
該來的總會來,徐未丞深吸了口氣,看着他的眼睛問:“我們在一起,和你弟弟有關係嗎?”
楚櫟伸出手握住徐未丞的手,認真道:“我保證,沒有。”
徐未丞暗暗鬆了口氣,他不是不相信楚櫟,楚櫟對他的好是實實在在的他能感受到,他只是害怕那些好裡面摻雜了其他的東西。現在聽楚櫟親口說他們之間的感情與逝去的弟弟無關,他心裡才踏實了不少。
從小就生活在蜜罐裡,徐未丞沒有經歷過欺騙和背叛,也沒有足夠強大的內心去承受這些他害怕的東西。在這場感情中,他的安全感都是楚櫟給的,外人帶來的危機感讓他不知所措,但楚櫟親口說無關那就是無關,他選擇相信他。
只是從楚櫟目前的態度來看,葉喬所說的事情確實有一部分屬實,可他卻從未聽楚櫟提起過,最後他還要從一個情敵口中得知,這種不被信任和依靠的感覺讓他有些失望。
楚櫟重新啓動了車子,“下午是不是要彩排?我直接送你過去。”
徐未丞“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他還沒從剛纔發生的那些事裡緩過神來,情緒有些低落。楚櫟看他一眼,也不多問,淡淡道:“不要想太多,專心排練。晚上我來接你,今晚還是住我那,你想知道的事情我都會告訴你。”
徐未丞點了點頭,兩人一路無話。十分鐘後車子在體育館停下,秦雲和助理在外等候,見他從楚櫟車上下來,秦雲上前數落他不戴口罩和墨鏡就到處跑,曉峰則一臉壞笑地悄聲問他是不是跑出去約會了。徐未丞心裡煩得很,懶得搭理他們,徑直往體育館入口走去。
晚上徐未丞結束彩排準備回去,還沒走出體育館就收到了陳星桐發來的微信好友驗證消息,徐未丞十分不情願地點了同意。不一會兒陳星桐就莫名其妙地發來一句:孫子,以後別再揹着妹夫偷腥啊。
徐未丞一臉蒙圈地回道:???
陳星桐:楚櫟大佬難道沒去捉姦嗎?我都把餐廳地址發給他了啊!
徐未丞咬牙切齒:你他媽給小爺等着!
不等陳星桐回覆,徐未丞就把他拖進了黑名單。
收起手機往外走,楚櫟的車就停在路邊,他降下車窗看着車水馬龍的街道,墨鏡遮住了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緒,他的手裡夾着一根菸,已經燃了一半。徐未丞很少看到他抽菸,此刻看他慵懶清閒地夾着煙出神,沒來由地升起一股莫名的傷感,他不知道楚櫟是在想他還是在想別人。
見徐未丞出來,楚櫟把手裡的煙按進菸灰缸裡碾滅,親自下車給他開了門。才坐上車徐未丞就接到了沈墨的來電,邀請他們去酒吧玩。
徐未丞轉過頭問楚櫟:“沈墨他們在酒吧,去不去?”
楚櫟想了想,點頭道:“也好,去喝一杯。”
到了酒吧發現陳星桐也在,徐未丞撲上去將他暴打了一頓才稍稍解氣。幾個人點了些酒水,楚櫟和徐未丞沉默地喝着,沈墨和陳星桐在一旁面面相覷,不知道現在是什麼狀況。
圍觀了一會兒,陳星桐湊到沈墨耳邊問:“臥槽,楚櫟該不會真的被徐未丞那孫子給綠了吧?”
兩人正竊竊私語,徐未丞一個眼刀丟過來,皺眉道:“你們倆離遠點,我們有話要說。”
陳沈二人聞言立刻作鳥獸散。
酒吧的角落無人問津,楚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眼神淡然地落到徐未丞臉上,“阿丞。”
這是徐未丞第一次聽楚櫟喊他“阿丞”,一時有些發怔,呆呆地“嗯”了一聲,等待他的下文。
楚櫟緩緩道:“從我記事起,我媽媽就是植物人,常年毫無生氣地躺在病牀上,至今未醒。我爸……”他說到這裡自嘲地笑了笑,繼續道:“家暴、賭博、借高利貸、結怨殺人,最後進了牢房。所以,現在我身邊幾乎沒有親人了。”
楚櫟雲淡風輕地說着,奪過徐未丞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你酒量淺,少喝一點。”
徐未丞皺眉看着楚櫟,安慰的話哽在喉嚨裡半天說不出來,他知道此刻楚櫟需要的是安靜傾聽,語言上的撫慰對他這種歷經滄桑的人來說並沒有多大作用。
“我弟弟是在我很小的時候抱養回來的,他和我沒有血緣關係,但我一直都把他當親弟弟看待,我們的關係很好。可是在我高三那年,他在一場車禍中死去了……那天我們一起去上學,醉駕的貨車衝過來時是他推開了我,”楚櫟痛苦地閉上眼頓了頓又道:“我這條命是用他的命換來的。”
徐未丞聽楚櫟說這些只覺得心如刀絞,緊緊握住他微涼的手想給他一點溫度。楚櫟笑了笑,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那雙淡然如水的眸子認真地看着他:“你和他確實有幾分相似,但請你相信,我從沒有在哪一刻把你當成他,他在我心裡永遠都是弟弟,而你在我心裡,永遠是家,明白嗎?”
徐未丞被他最後一句話感動到,吸了吸鼻子把眼淚憋了回去,“楚櫟,對不起,我不該受別人的引導胡思亂想。”
楚櫟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傻瓜,該說抱歉的是我,我早該跟你坦白這些事的,只是一直擔心這些不好的經歷會給你造成困擾。”
徐未丞倒了杯酒和他碰了碰,“今晚咱們不醉不歸。”
楚櫟不再攔他,兩人又喝了幾杯,楚櫟望着不遠處喧囂的舞池,眼神卻沒有焦點,彷彿透過燈光和人羣看向另一個虛空世界,“葉喬所說的出賣色相事件半真半假,當年確實有人威脅過我,那幾天的囚犯生活過得生不如死,但是對方最終並沒有得逞。你要相信,我楚櫟自命清高地活了這麼多年,有些底線是誓死捍衛的,如果強迫我和不愛的人在一起,我寧願死。”
徐未丞聽完已是淚流滿面,他沒想到楚櫟清冷淡然的外表下竟然埋藏着這麼多不爲人知的痛苦,那些撕心裂肺的過往如今雲淡風輕地講給愛人聽,這是需要多麼強大的內心才能做到。
兩人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沈墨和陳星桐在不遠處默默圍觀了很久,終於陳星桐忍不住發問:“這兩位該不會是在喝散夥酒吧?”然後被沈墨狠狠踢了一腳。
徐未丞早已爛醉如泥,在失去意識前聽到楚櫟在耳邊解釋:“葉喬調查過我的事,並不是我主動告訴他的。”聽他這麼說,徐未丞才展顏一笑,安心地墜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楚櫟朝陳星桐沈墨說聲“走了”,便扶着徐未丞起身離開,身後傳來陳星桐的鬼哭狼嚎:“和平分手嗎?”
徐未丞被帶回了楚櫟家安頓,他這回破天荒地安分不少,抱着大壯安靜地睡着了。楚櫟用溼毛巾給他擦拭了身體,又給他換了一身睡袍。做完這一切已是凌晨兩點,楚櫟準備洗個澡睡覺,這時手機收到一個陌生來電,擔心吵醒徐未丞,楚櫟快步走到陽臺接起。
“喂,請問是哪位?”
電話那頭的聲音滄桑沙啞,帶了些市井小民的味道:“楚櫟,是我。”
楚櫟聞言一震,好半天才艱難地喊出那個久違的稱呼:“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