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是疏嵐舉行一年一度歌宴,以琴聲歌聲的仙力催放滿池荷花的地方。如今歌宴之期將近,疏嵐原該在此排練。
月洞門前坐着一個十來歲的小廝,低着頭捂着胸口咳嗽,正是小恆。丞焰忙問道:“小恆,你受傷了?社主和你若晴姐姐可在裡面?”
小恆驚得打了一個哆嗦,擡頭看是丞焰,才和色道:“小傷而已,不礙事的。只是,只是……社主吩咐小恆不能放丞少爺進去!”
“爲什麼?”丞焰一面問着,一柄長劍已向門內刺去,一道金黃色的強光過將劍震開,好強的禁制,最少有五道。
“呵,不放丞少爺是吧,看來我倒可以進去。”緋雪笑着點點頭,令丞焰先幫小恆及餘下幾個受傷的孩子治療,她桀驁得擡起下巴,端詳起這五道封神派特有的禁制來:
駱建勳啊駱建勳,枉你聰明一世,這五道禁制,你可算是布錯了。
掌影如輕煙。那道金色禁制竟如被春風吹動的幔子一般。緋雪手中捏訣,口中念道:“土之養化,無物不融!星沉碧落,是爲土咒!”
隨着喀啦啦一聲聲,五道禁制一一被解開。裡面的殺伐聲和法器光芒漸漸傳了出來。緋雪叮囑丞焰道:“照顧好這些孩子,我一個人進去。”
“哎,美……”丞焰見緋雪頭也不回得走進去,已經無法再逆她的主意,只得衝裡喊道,“美女姑娘,一切要當心!”
一切要當心,千萬,千萬……
“丞少爺,丞少爺?”小恆叫着丞焰,他已經愣愣望着門內許久,儘管什麼也看不到。小恆的手已經被丞焰掐痛了。
“哦,哦。”丞焰應着,“本大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了。我們走吧小恆,接下來的事,交給惡婆娘,她一定可以的。”
絃歌臺上。斷斷續續的琴聲已經昭示着,疏嵐沒有力氣去彈奏一首完整的曲子,他只能以琴絃被撥動時產生的仙靈之力去抵禦進攻。緋雪輕輕舒了口氣,還好,還好趕上了。
“駱掌門。”緋雪徑直向離疏嵐琴案最近的駱建勳走去,她雖目不斜視地衝駱建勳點頭微笑,幾步之內已用眼角餘光將戰局看了個清楚:
駱建勳已用土紋黃天陣將疏嵐若晴二人圍在琴臺上,疏嵐的琴御加上若晴的防護雖能暫保周全,但姓駱的早已看出疏嵐沒剩多少真力,他正是要等着疏嵐真力斷裂的瞬間,將若晴搶過來。
“以往疏嵐社主都是獨自練琴的,今日卻熱鬧,連封神派新任的駱大掌門都等不及歌宴,這麼早趕來捧場了。”緋雪說着,細細打量着駱建勳,臉上仍是捉摸不透的微笑。
駱建勳手上不鬆,卻好奇得打量着這個紅衣美人:她就是緋雪?怎麼跟江湖傳言大相徑庭呢?
傳說中,這個前妖界喑血殿地座使不是殺人如麻,冷酷寡言的麼?怎麼纔到靈州三年,就變得如此巧舌如簧,心機深重了——
別是假冒的。
駱建勳向緋雪沉沉點了點頭:“座使不也是如此麼?”
“駱掌門說笑了。”緋雪擡起瑩白如玉的手微微掩口而笑,腕上一串緋紅的火雲毛在清風中飄拂,真映得人比桃花嬌。
緋雪如此嬌笑,她原有仙人之姿,在隨意拿捏些女兒之態,這媚勢可不是凡俗之人可以抵擋。駱建勳修行不過數百年,武功魔法雖高,定力不見得有多少。
他被這一笑引得迎眸注目,陣法依舊似銅牆鐵壁,但心下卻疑惑了:緋雪不正以絕世美貌聞名麼?如此說來,這個女子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緋雪早已不是當初的什麼座使了。早已看淡世事,不然也不會來歌社聽琴和曲。”緋雪凝眉道,“不過,駱掌門送的這份賀禮真是稀奇呀——”
“百年未曾出世的土紋黃天陣呢,真是讓緋雪大開眼界。”緋雪說着,自然然繞到了駱建勳身後,絲毫沒理困在陣中的疏嵐若晴二人。
土紋黃天陣。故意在門外佈置五道吸收土系術法方可破解的禁制引自己進來,又在此地設置反彈土系傷害的土紋黃天困住疏嵐若晴……緋雪心中冷笑,駱建勳的手段果然是名不虛傳的——狡猾呢。
“駱掌門,咱們閒話少敘。緋雪的習慣,一向是以實力論輸贏,不知你意下如何?”
“正合我意。”駱建勳說着,給棕析使了個眼色,他便雙手一舉,吟唱道:“土之養化,無物不融。逆土而行,罡風驚天!”
好強!果然非是一般的凝土化石之術,自陣法中心生髮一股強烈吸力使人動彈不得,如此開山裂石,撼動大地之力若完全施展,莫說緋雪,只怕整個歌社中的人都難以倖免!
現在的自己早不是那個能將法力運用自如的緋雪了。自己近年常用的迷歸指中招數虛實結合虛實相生,就算與人對決,也多與丞焰聯手。像今天這般需真正拿出實力來獨自面對……還是第一次!
力量……她究竟還剩多少?
緋雪緊握雙拳,看着那個金黃色的陣法慢慢向自己靠近。
這個時候,真的好想,好想丞焰出現。
不行。緋雪最終還是揚手在空中一握,白色的沐雪傘便落入她的手中。神光乍現,擊得法陣微微向下一沉。駱建勳的臉色也是一沉。
這個表情變化雖然極其微小,卻讓緋雪盡收眼底。是了,這個法陣的法訣不是“逆土而行”,且取名“黃天”麼?看來,只要把這個陣法拉到地底,它自然會被黃土吸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極淵。”緋雪輕唸咒法,沐雪傘便產生一股巨大的力量,直直揪住法陣往地上拖去。
“緋雪姑娘別忘了,陣中還有你的朋友。若施此計,他們可也會被拉到地底的。”駱建勳看了一眼陣中的疏嵐若晴,還在強撐。
緋雪笑道:“只怕在沐雪傘與黃天陣分出勝負之前,我與駱掌門中已有一人力竭而亡了。”
同歸於盡?如此愚蠢的打法,恕我不能奉陪了。駱建勳提議道:“如此鬥下去只會兩敗俱傷。不如你我同時收手,一個撤陣,一個收傘,如何?”
收手?巴不得呢?緋雪心裡想着,嘴上卻道:“我緋雪與人較量,向來勝負分明纔是道理,和局的事,我從未做過。”
緋雪嘴上雖這樣說,心中卻是另外一番計較:以駱建勳狡獪之性來看,他未必會老老實實放下勝局,那個暗巫棕析更慣於做背後捅人一刀的勾當,和局之說十有**是陷阱,萬萬不能上當;
不過就駱建勳方纔的表現來看,他對沐雪傘倒還有三分忌憚。眼下一線生機,唯有趁駱建勳心念稍鬆之際用空間法術將疏嵐若晴二人送走。若他們兩個得以保全,剩下的,倒也不足爲懼!
想到這裡,緋雪嘴角淡淡一笑。這輕鬆淡定的笑容被駱建勳看在眼裡,他來不及驚異的同時緋雪已喝道:“駱掌門小心,變招了!”
撐開的沐雪傘在土紋黃天陣上空飛旋而起,空間
陣法也已將絃歌臺上的疏嵐和若晴包圍在內。駱建勳心中暗罵:這女妖分明已是強弩之末,強行催動仙器之力,不要命了麼?
“緋雪姐姐把沐雪傘的力量都給了我們……她……”空間之陣正以極快的速度將若晴與疏嵐從土紋黃天陣中拉離,若晴的聲音竟正在漸漸模糊。
“緋雪!”幾乎就在疏嵐出聲的同時,空間術法完全奏效,兩人的身影如幻影般消失在了絃歌臺上。
緋雪對着駱建勳柔柔一笑,接着搖搖頭,那神情彷彿在說,駱建勳,土紋黃土陣強大又如何,你輸了。
儘管失去沐雪傘保護的她,雙腿正無法剋制得向陣法中心漩渦滑去……
若是被吸進去,陣法中心再一合攏,緋雪便會被土力融化得渣都不剩。駱建勳並未心軟,只說:“無所謂。解決了你,我再去追他們也不遲。”
根本無法抵抗……緋雪苦笑,半隻腳掌幾乎已經伸到漩渦中了,居然沒有任何痛感。若被此陣法化去形體,似乎也不算太痛苦呢。
只是死得太難看了。如果被傾城妖孽那個傢伙知道,他也許會捂着肚子笑得在地上打滾吧……
也只好被他笑了,真的沒有反抗之力……緋雪眼前一黯,耳邊彷彿真的響起丞焰的笑聲。算了,就讓他笑好了……
只是,爲什麼,在如此荒謬的生死關頭,想到他的笑容,心中會如此莫名的揪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