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紅花正在屋子裡看書，弟弟曲睿偷偷溜進來，還關好門。紅花看他鬼鬼祟祟，覺得奇怪，“你這皮猴子，又弄什麼鬼？”
“姐，我這兒有本遊記，送你的，好看得很。你看看，你要仔細看啊，現在就看，今天晚上就看完。”說完，撂下書，跑了。
紅花莫名其妙，不過她想，小弟這樣奇怪，這書定有蹊蹺，於是她翻開了書，發現，書的第一頁，夾着一張紙。
紅花打開摺疊的紙，發現上面有首古詩：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爲好也。
這是秋葉的筆跡，和店鋪裡掛的那張牡丹圖上的字跡，是一樣的。
紅花已經死了的心，瞬間又復活了。他沒有退卻！他是……認真的。
雖然從未宣之於口，但是，兩個人卻心意相通。紅花明白了，秋葉沒放棄，他在等，等她的迴音。
這不是自己一個人的單相思！
紅花捏着信紙的一角，眼淚忍不住落下來，雖然只見過幾次面，但是，他的人、他的字、他的畫、他的音容笑貌，早已深深刻在心裡，剜都剜不去了。
忘記，是騙自己的心。心死，是把情埋得更深。
他能不顧身份門第的障礙，想盡辦法靠近，那自己爲什麼不能多一點信任？
試試吧，每個人，只活一輩子，就算最終失意了，也不過就是跟從前一樣，不嫁人，守着家人和花草過日子。
有什麼損失呢？沒有吧。
所以，還怕什麼呢？紅花這樣對自己說。
“阿睿，你進來。”紅花開了門把弟弟叫進了屋。
“姐姐，我看他是真心的。他說，他家的男人不納妾；他說，他要明媒正娶；他說，讓你等他參加完科考。”十一歲的曲睿都開始替秋葉說話。
“阿弟，若他再來找你，你就告訴他，還是小河邊，還是柳樹下。我二人可以見上一面，把話都說清楚。月上柳梢，人約黃昏，我與他，不見不散。”
……
多年後，秋葉都記得那一天，他與紅花終於互通款曲，表明心意。
那天黃昏，下着雨，路上行人都奔跑回家了。河邊柳樹下，只有紅花和秋葉兩人，各自撐着傘，默默注視着彼此。紅花眼眸清澈，秋葉目光深沉，千言萬語都在目光交匯中。
他倆不着急，旁邊同樣撐着傘的曲睿卻急了，“哎呀，你們倆有話快說啊。雨要下大了。”
“阿睿，我和你姐姐說幾句要緊話。你……”秋葉不害臊地趕人，曲睿看看姐姐，紅花赧然一笑，低頭不語。
曲睿撅着嘴走開，“有了心上人，連弟弟都不要了！哼！”他故意把高擡腳，把雨水踩得“啪啪”作響。
紅花被他說得愈發不好意思，秋葉也有些臉紅。兩個人又傻傻站了一會兒，然後同時開開口，“你……”
秋葉說，“你先說。”
“還是你先說吧。”紅花偏過頭去。
“紅花，我的心意，你知道的吧？”秋葉自信地說。
紅花卻嘟起了嘴，“我不知道！你不說，我怎麼知道！”女子的矜持讓她沒法主動表白心意。
秋葉看着無意間撒嬌的紅花，覺得呼吸都困難了。他只是看着紅花的嘴脣，小巧的脣瓣略微動動，都讓秋葉覺得自己的心被牽扯了一下。
“紅花，前幾日，我沒有來，是在備考。我要去京城，考功名去，你等我吧。”秋葉緊張得嚥下口水，生怕紅花說句“不”。
“我爲什麼要等你？我是你的什麼人？”紅花故意冷着臉問道。
秋葉終於笑了，他明白了，紅花要他說清楚，“因爲我要娶你，所以你要等我；你是我的什麼人？……你是我的心上人。”
終於等到了這句話，紅花眼角溼潤了，她擡起一隻手，纖纖玉指遮住半邊臉，不讓眼前人看見她的淚意。
秋葉捉住了這隻手，“紅花，對不起，我應該早點說明白。是我不好，讓你苦等了。”
紅花甩開他，賭氣說，“誰等你了？自作多情！我早說過不嫁人，又不是爲了等你。”
“其他人，自然不值得你嫁，那我呢？紅花可願意嫁給秋葉？”秋葉雖然已明紅花心意，但也還是忐忑不安地等着紅花的答覆。
“不害臊！誰與你私定終身！你要娶我，就去向我父母提親，我雖是個小戶人家的姑娘，卻也是知道禮數的，三書六禮，一樣不能少。爹孃點了頭，我才能嫁。”紅花紅着臉說完這些，就不再看秋葉。
“那是自然，我秋葉一生也只有一位妻子，我們秋家的男子不納妾，這是家規。我一生唯一的女人，自然珍而重之！”
紅花覺得臉都發起燒來，她低聲說，“那，我等你，蟾宮折桂，心想事成。”
秋葉爽朗地笑起來，捉住了紅花撐傘的手，“我會的。紅花，我會考中進士，到時候，定然爲你辦個體面風光的婚禮。”
紅花掙扎了下，掙不開，就由着秋葉握着手了。秋葉第一次握住一個女子的手，纖細、柔軟、聽話地揹他握住，那滋味，平生從沒經歷過。秋葉拇指在紅花的手背上輕輕摩挲，不肯放開。
“可是，令尊……”紅花低着頭，訥訥地說出半句話。
秋葉坦誠地說，“實不相瞞，父親確實有些門第之見。”
紅花聽了，擡頭去看秋葉，她眼神中的擔心，讓秋葉心疼起來，他握緊心上人的手，“紅花，不怕。有我在。等我考中進士，授了官，從此後，就可以當家作主，自己的婚事自己說了算！我說娶誰就是誰，父親不同意，也沒辦法。我會讓他知道，你是個好女子。而且，到時候，我就敲鑼打鼓地上門提親，讓所有人都知道，我秋葉心悅紅花，非曲家女不娶。父親愛面子，不會讓我做個背信棄義之人的。”
紅花擔憂地說，“我不想讓你因爲我，跟父親生分。”
秋葉大爲感動，擡手把紅花抱在懷裡，“紅花，你真好。”紅花突然被抱住，嚇了一跳，連手裡的傘都扔了。
她本要掙扎，卻無濟於事，秋葉右手持傘，左手攬着紅花，那手臂如同鐵做的一般，牢牢把紅花禁錮在懷中。
兩個人合成了一個，紅花慢慢也放棄了掙扎，乖順地靠着秋葉，心想，這就是此生最終的依靠了。相信他，跟着他，由着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