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治國沒有食言,在加入前進黨宣誓儀式結束的當天晚上,他就請顧民到清風酒店四樓的一間雅座小聚,就點來大盤菜餚和酒水;左手持箸,右手端杯風捲殘葉樣地享用起來。
劉治國很投入,酒至半酣就渾身流汗,感覺熱,把外衣脫掉,掛在椅子靠背上。他回過頭來,顧民認真打量着他脖子上掛着的一串佛珠,神情嚴肅地說,治國,你現在是前進黨人,怎麼還相信這?劉治國“哦”了一聲,就將一串佛珠從脖子上取下來,暫離酒桌出門到樓道當頭,把它塞出窗戶丟了,再回來繼續斟了滿滿一杯酒與顧民對酌,如釋重負地說:班長,我們都堅信前進黨,幹!
顧民一飲而盡,亮着杯底問道,你堅信前進黨,以什麼作爲標誌?劉治國摸一摸腦殼還是不明白。他說,我堅信就堅信,要什麼標誌呢?顧民放下酒杯,轉身拿起那件脫放在空椅子上的衣服,指着衣襟上掛着一塊前進黨的小方牌說,你看,這就是標誌。劉治國微微一笑,說我也有這塊牌子,戴上不就得了?
劉治國哪裡清楚?他將那串佛珠從四樓窗口丟下之際,一直跟蹤他的鬼魂裴杉便拿出本子和筆默默地記錄。
之後,他找到城隍廟向城隍打小報告,說劉治國又做了一件壞事,並講出緣由。未料,城隍說,這算不了什麼大不了的事,陽世的執政組織不允許其組織成員信仰其他,是有道理的,主要爲了更好地管理和治理他們的組織機構,我們應該理解,如果有益於國家民衆和社會事業,尚德明禮、從善如流、我們陰界還要暗中支持。以後像這種小事不要向我打小報告了。
鬼魂裴杉又說,城隍爺,你講得有道理,我也贊成,但是我的冤家對頭劉治國把佛珠隨便拋丟我就不贊同,這是對正法不尊,他可以不信,但不能夠褻瀆。他這樣做,有褻瀆之嫌。正確的做法的是,你劉治國現在加入了前進黨,不相信其他了,應該把佛珠送還廟宇或者其他信徒,那是沒有問題的,你把它甩掉,我覺得有問題。
城隍說,你說這個問題,我也贊成你的意見,他應該把佛珠奉還那個以前請給他佛珠的人或者送給信徒。這應該算他的過失,這個過失也不太輕,佛珠是法器,有意丟掉它,當事人就可能被陰司削減一算壽命,一算即100天。這對當事人來說可能無所謂,但有所謂的是,將會折損或斷了當事人的慧命,那樣當事人永生永世將成爲愚癡的生靈。
鬼魂裴杉拱手道,城隍爺,謝謝你的開示。
週末那天學校放半天假,劉治國回到家——正在別墅的三樓客廳裡走動。母親許蕎香看見他胸前戴着一個前進黨小方牌,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治國,你有進步就好,你知道嗎?這是媽媽的努力。
劉治國眨着眼睛說,媽,我知道,要不是你幫我活動,我就加入不了前進黨。許蕎香盯着他的脖子看,繼而說,你知道就好。然後伸手撥他的衣領問,治國,我在觀音寺找明照法師請來的那串佛珠呢?
劉治國把腦袋一晃,說媽媽,很不好意思,我們班的班長,也是我加入前進黨的介紹人,他說我從現在開始不能信仰其他的,我就悄悄地把那串佛珠丟了。
許蕎香很不高興地說,唉,那怎麼行?你不套在脖子上可以,但把它收藏在家裡,或者交給我也行,你不應該把它丟了,那可是對神佛的褻瀆喔。
她立馬從客廳走到臥室從那個掛在衣架上的坤包裡,取出那張寫有佛咒的紙,遞給劉治國說,你快念這個咒,以懺悔的心情念,請求神佛原諒。劉治國伸手一推,不要那張寫有咒語的紙,振振有詞地講,媽,你又不是不清楚,我加入了前進黨,不應該相信其他的,你還要我念這個?既然這樣,你當初就不應該幫我活動,讓我那麼容易就加入了前進黨。
許蕎香愣了一下,說治國,你不清楚,前進黨是有那個要求,但事實上前進黨的宗旨與神佛提倡的“諸惡不作、衆善奉行”有相似之處,前進黨倡導廣大前進黨人和人民羣衆要遵紀守法,多爲社會作貢獻,不是一樣的嗎?只是說法不同,所以你不應排斥正教,可以不信仰,但不應該有褻瀆的舉動。
聽許蕎香這麼一講,劉治國意識到了自己有過失,當即表態:要到清風酒樓去把那串佛珠撿回來。可是他出門坐車到清風酒樓去尋了很久,也就是在四樓下面的空地上找了很久,都沒有看見;只看見一些摔碎的瓶渣,還有一些男人使用過了蒙灰的套子什麼的。許蕎香也沒有指望兒子把那丟失的一串佛珠撿回來,而是趕到五龍山西峰觀音寺對着佛菩薩塑像焚香磕頭懺悔。之後,找到明照法師說出兒子的過失。
明照法師說,他不用那串佛珠應該一向送還本寺,不應該有意把它丟掉。這樣的事應該由你兒子親自到寺裡來懺悔,或在家裡懺悔也行。你來替他懺悔也有效果,但不如他自己來懺悔的效果好。
此後,兒子也平安無事。許蕎香把兒子有意丟掉佛珠的過失和自己替他到寺裡懺悔的事兒講給丈夫聽。
未料丈夫說,這種事,信則有,不信則無。可是過幾天,丈夫又說,這件事你做得好,替兒子懺悔是應該的,最好由兒子自己懺悔。許蕎香感到納悶,問道,你前些時都不信的,怎麼現在又相信這個了?丈夫又神秘兮兮地講出一段真實的事情來:
他們建築公司有位叫紀端利的男工,突然幾天不上班,家人來請假說他病了,在山月縣醫院住院。劉振興便率公司班子成員前去慰問他。
正躺在牀上打吊針的紀端利說,奇怪我發高燒在醫院退下去了,只要一回到家繼續高燒不退。
劉振興說,你不如請一個鄉村醫生到你家去跟你打針。紀端利說,我請了一個鄉村醫生,他還是我的老弟,老弟說他沒辦法治,勸我最好到大醫院住院治療,還說發高燒燒壞了內臟就會出大問題。可是大醫院住院太貴,住不起哦。
劉振興又問這個病是怎麼引起的,紀端利諱莫如深地搖頭,說我也說不清楚,是怎麼引起的。但是從他的眼神看,他好像有難言之隱。
再過一週,他卻來公司上班了,劉振興看他病成骨瘦如柴的樣子,但是還挺有精神,便問他的病是怎麼治好的。
他就將劉振興辦公室的門關上,然後悄悄地對他說,劉老闆,這話跟你講了,不要外傳。我這病是我自己惹來的,醫院是治不好的。
這讓劉振興聽得一頭霧水,睜大眼睛悄聲問,你惹了什麼事?病到底是誰治好的?紀端利講,是我的錯,我家養豬搭了一個豬屋,蓋的藍布瓦,屋裡很暗,我突然想起村後一處土地廟的房屋頂上有六片亮瓦,我就把那六片亮瓦在無人看見的那天中午揭下來拿回去,蓋在我家豬屋頂上,當天我就發高燒。
我並不以爲是這個原因造成的。我愛人就請我的那個當鄉村醫生的老弟揹着藥箱來跟我看病,打針吃藥,可是沒有一點效果,燒退不了,只好轉到縣城的大醫院住院,還是治不好。
又過那麼久,我拖得不行了,一雙眼睛都落下了凼,人瘦得像個鬼。我忽然想起上次我偷揭土地廟房屋頂上六片亮瓦的事兒,是不是問題出在這裡呢?
我想試一試,叫陪我的愛人回家去,取下豬屋頂上蓋着的那六片亮瓦擦洗乾淨,一向送回去,蓋在土地廟房屋頂上。
你說奇怪不奇怪,當天我在醫院打針身上就輕鬆了一截。我就急着出院,回到家,身上發燒的症狀自然消失,再也沒有反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