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3湘水定情緣 平兒奪生機
一聲“絕情”，一聲“狠心”，撲入懷中的柔軟，帶着三千年難以承受之重，化爲一捧清淚，盡溼我的衣衫。“你……女英你……”我低頭看着懷中的湘水女神，只覺手足無措，“你冷靜一點好嗎？先放手好嗎？”“不！我不放手！死也不放！嗚嗚……”她的雙臂環過我的身軀，在我的後背敲得那樣瘋狂，“我一放手，就又是三千年了！”“你……你這是何苦呢？”我的雙臂，真不知該同樣摟住玉人，還是該將她推開。任由女英在我的身上宣泄着積累了不知多少歲月的相思之苦。忽然，耳畔傳來熟悉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妹妹。妹妹是你在哭嗎？你怎樣了？”推開樹叢的掩映，倩影依然，款款走來的人，卻在看清眼前一幕的剎那，“嚶嚀”一聲，頹然昏倒。“娥皇！”我無法掙脫女英的懷抱，只能一手摟着她飛身向前，一把接住倒落的嬌軀。入手剎那，湘君卻如夢乍醒，但是行爲卻激烈瘋狂地多。“啊！”一聲嬌呼，娥皇竟然一口咬向我的肩頭，似乎要將貝齒深深烙刻在我的骨骼之上。我沒有反抗。懷中的女人，那雙眼，我至死也不會忘。那種愛之深恨之切、歡喜與怨毒交織的目光，一眨不眨地射向我的雙眼。她的淚水在眼淌下，好像是烈火一樣灼熱，刺傷我的瞳孔。“是我負你們。”我沒有掙脫，讓娥皇盡情發泄着心中的沉重，“無論當初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麼，當我看到你們的眼淚，一切都讓它過去吧。你們回到湘水去吧。我以輪迴的名義，冊封你們成爲真正的湘水之神。”
“只有這樣嗎？”娥皇鬆開檀口，剛剛升起一絲希望的眼中再一次染上忿恨，“我們姐妹被你狠狠拋棄，爲你守護着無罪之人。三千年的光影，三千年的癡心守候，難道現在你竟然還是不肯看我們一眼嗎？啊！”一聲嬌叱，湘君狠狠推開我的胸膛。“我恨你！我恨你無情！既然你來，無罪之人交你。而我，今生不想再見到你！”娥皇一把拉住女英，不由分說，將她拽到了身後，“妹妹，跟我走吧！天下最毒，不過男人的花言巧語，不過背叛之心！我們嚐到了，更嘗夠了！”“可是姐姐我……”“跟我走！”回頭得那樣決然，那樣如心思魂滅一般的蕭索，卻在邁開第一步的當下，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死死抱住，娥皇身子一僵，卻沒有掙扎，是欲舍難忘的戰慄。“我允許你們走了嗎？”我雙手發力，逐漸將兩人的嬌軀抱離地面。摟在懷中的沉重，是三千年光陰凝鑄的一片癡心。娥皇咬牙道：“你還想做什麼？放手！”“我不想做什麼？只是剛纔放出的神念，將湘江水引入我的輪迴神殿而已。”我微微一笑，深深呼吸着涌入口鼻間的芬芳，“迎親的隊伍已經上路。明早，我希望你們一起給后土芳兒敬茶。”兩人聽罷，真是喜極而泣。轉身死死抱住我的剎那，淚水就如同那多情的湘江，流不盡滿心的幸福。不知過了多久，兩女才收住了哭聲，小鳥依人地靠在我的懷中，走向遠處的茅屋。不遠的路，卻足足走了半個時辰。似乎彼此都希望這幸福的一刻能夠常駐，竟是默契非常。就在我們三人走到茅屋之前的時候，早已經等候的人，開啓三千年前未完的故事。
“聖童，您終於來了。或者說，該稱呼您道尊。”一夕白衣羅裙，飄蕩着不屬於人間的純淨，平兒一步步向我走來，身形竟然越發婆娑不定。“是啊！好久不見了。久到連我都快要記不住這虛無的時間到底是向前還是後退。被時間遺忘的人，又在寫着怎樣的故事呢？”看着眼前的人容顏依舊，我心中卻忍不住升起物是人非之感。一聲喟嘆，不只是爲自己，還是爲無罪之人。“當初的我，曾經對你動心。可是隨着你留下的筆記被我一點點研讀，我發現自己的思維居然開始轉變了。我冷心，冷情，冷得我自己都害怕。曾經刻骨銘心的記憶，你的容顏，我此刻看來，竟是這樣的平常了。這就是你要的結果嗎？”平兒緩緩開口，語氣竟然不帶半分感情的波動。娥皇輕輕拉了拉我的衣襟，低聲道：“一千多年前，妹妹的修煉有所成之後，整個人就越來越冷，越來越飄渺。這不是超脫人間的仙氣，而是即將化歸虛無的感覺。”“平兒，我知道這對你不公平。可是我沒有選擇。”我喟嘆一聲，道，“其實這三千年你的修煉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將你的感情意識漸漸壓制，進入沉眠的狀態。無罪之人的神魂很可能會在這一次大劫中灰飛煙滅。這一點意識，將會是你重生的契機。”“有必要嗎？”平兒緩緩說道，“像鳳菲姐姐一樣由舞入道又怎樣？不過是塵世之中沉淪的一羽而已。”“嗯？鳳菲？”我低聲沉吟道，“她現在怎樣了？”女英道：“當初你點化她之後，便一直跟着平兒修行。看到平兒的變化她很擔心，所以在一千年前進入東海之底的輪迴殿爲平兒祈福至今。每過二十年會回來看望一次。不過我想，你的道場降臨人間，恐怕她很快就會登門拜訪了。”“嗨！苦了她了。”我搖頭輕嘆，對平兒道，“無論你現在是怎樣的看淡一切，我希望你能完成自己的使命。”平兒：“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一切結束，我就要和這三千年的光陰一樣，沉淪虛無了。”“嗨！我並不是這個意思。”我沉聲道，“娥皇女英，你們兩人帶她前去湘江，然後將這道符印打入她的靈臺。”“這是什麼？”女英驚道，“好純淨的力量。”“這就是讓無罪之人完全覺醒鑰匙，來自《邪靈聖典》之中的至潔存在。”我沉聲道，“記住，一旦釋放無罪之人全部的命格，平兒本身的意識便會逐漸流逝。所以，平兒你必須沿着那奔騰的湘江水衝向我的宮殿。在輪迴島上，我會準備好一切等你來到。一旦你踏足輪迴島，要在第一時間高呼出你是‘平兒’。否則，屬於你的記憶從此就會永遠消失，再也就不會來了。能爭取多少生機，就看你自己了。娥皇女英，你們帶她去吧。我回去準備。”“什麼？這不可以！”女英驚叫道，“她現在的狀態，根本就不會去爭取這份生機的！這等於送她上死路！我不同意！”“我沒有選擇。”我搖頭道，“我能做的一切都已經做了。否則後果將是我們承擔不起。去吧。我等你們！”話音一落，我一步跨出，已然身影渺茫。娥皇女英面面相覷，卻是齊齊一聲哀嘆，只能一人一邊挽起平兒飛向遠處。
千年宿命，一朝完結。原先還風平浪靜的湘江水卻在三人凌波踏足的瞬間，掀起數十張波濤，將周圍的湘妃竹沖刷入塵埃，似乎象徵着湘君與湘夫人結束的過往，又好似預示着平兒即將開始的波瀾，一切不過是一場作弄，命不由人。“喝！”娥皇輕喝一聲，將符印打入平兒腦海，霎時無罪之人周身白光流轉，令日月動容。曾經被一點點壓抑的人性，也在此刻爆發出了三千年來最強的怒喝。“喝——”一聲嬌叱，平兒長髮飛散，周身氣勁之強竟讓江水爲之倒流。意識，在與宿命抗爭之中逐漸模糊。然而不屈的信念，卻支撐着飛快的踏步，踩着浪花捨命狂奔。“原來，少爺之所以壓制她的人性，正是爲了這一刻的爆發，能夠與命格相抗衡！嗨！他果真是盡力啦。”娥皇輕嘆一聲，拉着女英飛身追上，“快！時間寶貴我們不能讓她有任何阻礙！”
輪迴島上，湘江水從天空中蜿蜒而來，帶着從未有過的奔騰注入四周的大海。水流的力量形成龐大的漩渦，卷得整座都在震顫。我的身邊，各路神仙妖魔嚴陣以待，不容半分有失。而消失已久的鳳菲，竟也在鯤鵬的招引下來到了輪迴島上，關注着這場千年佈局。幾輪日月，陰陽交疊，時間如同生命不斷流逝。
“現在是什麼情形啊！”鳳菲低聲問道，“聖女陛下，我是不是該前去接應呢？”“風說過，這條路沒有人可以替她走完。鳳菲姐姐冷靜。”芳兒搖頭道，“不過，我真的很佩服你，千年來爲了這個姐妹，可算是耗盡了心力了。”“其實也不是啦。我在神宮祈福的時候，總是能感覺他的氣息在……咳咳，沒什麼，我只是擔心平兒罷了。”脫口而出的言語，露出了難以明說的心緒。芳兒眼中閃過一絲驚愕，更多的卻是瞭然良久之後，她誠懇道：“姐姐，人間將要大亂，你以後還是留在島上吧。我對舞蹈一途也很有心得，正想和你好好交流一番呢。”“真的可以嗎？”鳳菲難以遏制內心的驚喜，感激的望着芳兒，“您是說我能留下？”芳兒未及回答，眼前怒浪中，卻見一人踏浪飛奔，凌波虛渡而來！“大家準備！”我一聲令下，周圍法陣四起，數十名準聖級別高手齊齊運動真元，注入地上巨大的陣圖之中。平兒帶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瘋狂，披頭散髮，衝入陣法中央。
“我是……啊！！我是平兒啊！”一聲高喝，平兒身影開始虛化，化爲流光消減。我立刻運動時間法則，霎時間靜止了周圍的一切，指尖一點，收攏平兒殘存意識，全數匯聚在我的掌中。隨即，一股晴天霹靂，竟將時間法則的禁錮破碎。“啊！”邪氣罩頂，邪典開章，自行飛出的奇書將慘叫中的平兒完全吸納，不留一縷塵煙！“平兒啊！”鳳菲以及剛剛趕來的娥皇女英異口同聲地一聲尖叫，飛身上前，卻被《邪靈聖典》的力量震得口吐鮮紅，墜入湘江水中。隨即，極惡之靈，無罪之人兩項要素齊備，邪靈聖典終於緩緩開啓了滅世之章：“天道沉暗晦，邪榜開新章。聖人不可逃，正邪亂陰陽。善惡終有報，身死劫無量。誰展逆天手，亂世寫滄桑？”
明朗直白的預言，在空中譜下金燦燦的字跡，看得衆人觸目驚心。聖人浩劫，生死開章，天道暗晦，亂世爭強。誰是補天之手，誰又是敗亡之寇？此刻唯有說不出震驚，以及這股邪力之下瑟瑟發抖的恐懼。就在《邪靈聖典》合上的瞬間，一道暗紫色的力量竟被它招引，直直衝入輪迴之島。“衆人小心！喝！雲涌乾坤動三江！”我飛身而起，一招上手，硬生生接住那落下的龐大力量。以我聖人之能竟是無法承受，霎時口中金血噴出，吐在了懸浮一旁的《邪靈聖典》之上。“啊！”我忍着周身劇痛，再出真力，一點點抵消那無邊無際的邪力。就在色褐色光芒消散的瞬間，一卷卷軸落入我掌中。“啊！”落地瞬間，我雙腿一軟，若非衆人攙扶，恐怕已經跪倒在地。中人定睛一看，我手中之物上寫的字跡，竟是《邪聖榜》三字！
此時，《邪靈聖典》被我鮮血滲透，卻在空中放出萬張金光，發生了質的蛻變。一把金燦燦的鑰匙從金芒中落下。“原來，這就是開啓《邪聖榜》的鑰匙。”我擦去嘴角鮮血，遏制不住內心的激動，“聖人之劫的關鍵在我手中，天道鴻鈞，你要怎樣做呢？哈哈哈……”
此時，芳兒、雲裳和蘭兒已經從大海之中躍出，將鳳菲三人救起。“失敗了！失敗了嗎？”鳳菲一上岸，便幾乎奔潰地哭道，“平兒是不是再也回不來了？”“不！成功了！平兒的意識已經救出了一部分。現在需要一個純淨無意識的靈魂來承載。雖然很難找，但至少是一線希望。”我輕聲道，“鳳菲，這抹意識就交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