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1悲慘的往事 驚人的決定
面容如鬼的少女，撲在我的懷中，哭得異常悽慘。我心頭頓生憐意，伸出雙臂近摟住她的肩頭，任由淚水打溼自己胸前的衣衫。良久之後，女孩猛然一震，顫顫巍巍地擡頭，正對上我的雙目。“啊！”一聲驚叫，她捂着自己的面龐連退數步，蜷縮在一個堆滿雜物、遍佈塵土的角落中。“你怎麼了？”我微笑着走過去，“剛纔不還好好的嗎？”“我……我不是有意的。我控制不住……嗚嗚……”她的淚水從指縫中流出，“我嚇到你了對嗎？”我聞言心中大慟：這個女孩子肯定是內心的苦楚壓抑得太久了。剛剛的痛哭，讓她稍稍傾瀉出了一些積壓的情緒，轉而又變得敏感多疑脆弱了。
我欲要上前，她卻直往後退，激起陣陣煙塵。“我沒有惡意。”我柔聲說着，蹲了下來，“我說過，你需要一個傾訴的對象。我想聽聽你的故事。可以嗎？”“我的……故事？”她低着頭，長髮再一次遮住面頰，“你想聽？你爲什麼想聽？我這麼可怕，所有人都把我當成魔鬼一樣看待。你爲什麼幫我？爲什麼啊！”我也不管這地上如何髒亂，當即盤腿坐到她的跟前，閉目道：“閉上眼，看人，不是用你的感官，而是用你的心。看到的，是最純粹的意志。我在遇到你的那一刻，看到了你的意志。”“你看到……”她惶恐地問道，“看到什麼？”“嗯！”我微微一笑，“殘月。”她聞言一顫，欲要擡頭，卻又立刻垂下了髮梢。“你叫什麼名字？”我問道，“哦，失禮了。我叫傲月星芒。你可以叫我星芒。”“傲……傲月？”她難以置信地微微擡起面頰，髮梢的縫隙中透出驚異與激動，“你是那個偉大的音樂家嗎？”“偉大？”我搖頭道，“我和你一樣，同樣是一副軀殼加上靈魂而已。唯一不同的是，我善於感知人間的美好。你的心，是我見過少有的純美。”“真……真的嗎？”她顫微微擡起頭，“你不厭惡我？”“你說我是音樂家。如果是，那怎麼會被外表左右。那樣的俗人，奏不出最純粹的樂章，更感動不了別人。”我說着伸出手，探向她的臉頰，她欲要閃避，我卻一把按在了她的面上，撩開發絲，疤痕與胎記覆蓋面殘面，暴露無遺。肌膚相觸的溫暖，讓她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朦朧間，是一雙關懷的眼，沒有從來圍繞在身邊的厭惡與嘲笑，有的只是父母一般的憐惜與愛意。女孩不知哪來的力氣，僅存的一隻眼睛對上了我的雙目。我伸手扶住她的肩頭，帶着她站起了身，問道：“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嗎？”“我……我叫愛麗絲。”少女哽咽良久，才顫聲說道。
“愛麗絲，一個很不錯的名字。”我拉着她坐到一塊斜擱在地上的木板上，道，“那好，愛麗絲，如果你覺得我可以信任的話……”女孩緩緩開口，過往的點點滴滴以及內心的鬱結緩緩被揭開了。
愛麗絲的出生一個沒落的貴族家庭。她的父母與一般的貴族不同，癡心於被常人所不屑的鍊金術。後來他們的鍊金研究從魔法領域延伸到了生命領域。他們希望通過研究，找出各個種族之間、甚至是人與獸之間的生命聯繫。在這個魔法盛行的世界，屍體，很大程度上代表着“禁忌”兩個字。由於亡靈法師的存在，褻瀆屍體，無異於是對光明神的褻瀆。可是最終，她的父母還是沒能擋得住這樣的誘惑，將數百種魔獸的基因片段分離了出來，注入龍族的血液之中，並且開始尋找人類宿體。而就在這個時候，她的母親懷孕了。愛麗絲的父母當然不能拿自己的孩子冒險。可是他們不知道，他們的鍊金實驗，早就已經被人暗中關注了。原本想要等到實驗完成在考慮是否留下這對夫婦的光明神教，卻也在這時候迎來了一場巨大的變故。在愛麗絲三個月大的時候，聖塔瑟突然出現，蠍尾橫掃，當即毀掉了他們家門外的結界。然後，將龍血的完全注入了僅僅三個月大的胚胎中，然後揚長而去。
愛麗絲出生了，她和一般的孩子沒有任何的區別。可是等到四歲的時候，異變出現了。她的臉上開始出現一塊黑色的斑紋，起初只有拇指那麼大一塊，但是一年之後，已經覆蓋了三分之一的面龐。與此同時，她背上開始長出鱗片，一層接着一層，破開皮肉，直接紮根在骨頭上！多少次，她忍着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用鑷子一次次將它們拔去，可是第二天，只會換來更多。她的一隻手上，肌肉開始萎縮，皮膚開始剝落，直到完全變成白骨。那個時候，她的父母再沒有辦法阻止異變發生，於是帶着她前往夢花閒潭，希望我可以幫助這可憐的孩子。但是沒想到，就在半路上，聖塔瑟再次出現了。她這一生都難以忘記那看似人類卻比惡魔更可怕的笑容。在殺死了愛麗絲的父母之後，聖塔瑟檢查了她的身體。讓他失望的是，愛麗絲完全是這個實驗的失敗品。因爲數百種物種的基因無法完全融爲一體了，彼此衝突排斥，她的身體隨時有崩潰的危險。這個世界，這方面的知識根本是空白的，雖然她是失敗品，但是價值卻是不言而喻的。可是，以詭譎難測著名的聖塔瑟卻一反常態，將她丟在了原地，轉身離開了。
一般四歲的孩子，在離家百里之外荒野，完全就沒有生還的希望。但是，體內的野獸基因帶來的獸性，居然讓她憑藉着本能找到了回家的路。在家中，她用父母實驗剩下的藥物，再次苦苦支撐了一年，然後便開始離家流浪。她想要找到當初父母想帶她去尋找的人，但是很可惜，她連“蓮風不落”這個名字都不知道。（我也是聽了她的敘述猜測出來的。她的父母當時前進的方向該是夢花閒潭沒有錯。而且，當時除了我，也沒人可以救愛麗絲了。）沒有人願意收留這樣一個長相異常醜陋的女孩，她也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就靠着垃圾堆中的食物或者樹皮草根果腹。也許是大道憐惜這樣一個可憐的姑娘，多年一來她不知往體內累積了多少毒物，卻也形成了一定的抗體，使得欲要崩潰的身體苦苦支撐。多少次生死邊緣的掙扎，她奇蹟一般地活了下來，長到了現在的模樣。但是多年的屈辱，她在被人多次虐待之後失去了一隻眼球，臉上更是添上了刀疤，原本醜陋的面容更增猙獰。去年，她終於放棄了尋找蓮風不落，回到了父母的住處，收拾了父母的遺物。在遺物中，她發現了一封信件，是她的母親生前和魔法學院院長的通信。所以她帶着遺物與信件找到了這裡。院長人還不錯，給她安排了入學。但是這樣的面容，根本不能和別人住在一起。甚至她連學費也沒有。所以這間宿舍樓頂端的小倉庫便成了她的安身之所。她只希望自己能在浩如煙海的魔法典籍之內找到醫治自己的辦法，保住生命。
這個故事很長很長，多少次，她回憶起最不願再想的經歷，哭的肝腸寸斷。訴說，從上午一直延續到了黃昏時分，我一言未發，靜靜聽着。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讓兩人之間的距離無形中拉進。終於，當她說完一切的時候，整個人都好似放下了某種枷鎖，斜靠在我的懷中。“你知道嗎？你是我這麼大以來第一個願意與我說話的人。”她幽幽道，“你不在乎我是一隻醜陋的怪物，我真的好開心！好開心！”“你不是怪物！”我捧起她的臉蛋堅定道，“你是一個陰謀的犧牲品，是最可憐的人。如此悲慘的經歷，都沒有污染你的善良，我憐惜你，卻更敬佩你！你還沒吃東西吧？我帶你去吃晚餐吧。”“不用。”她頓時惶恐道，“你和我在一起，會被人厭惡的。校長爺爺答應我可以每天吃到一碗白麪呢。等晚上我會自己去拿的。”“厭惡又如何？”我自嘲地一笑，“我是個廢人，受到的厭惡還少嗎？你是我進學院以來的第一個朋友。如果你也當我是朋友的話，就個我出去吧！我向你保證，當你可以正視自己的時候，也就是你改變命運的時候。”“你……保證？改變命運？”她難以置信地看着我。我重重點頭道：“你信我嗎？”“信！”她毫無猶豫地一點頭，“可是現在，我要先收好我爹孃的遺物。”我滿意地點頭笑道：“愛麗絲，你真是個有孝心的女孩子。來，我幫你。”
灰塵與雜物遍佈的小房間，橫七豎八擺放着殘缺的鐵騎木塊以及斷折的刀劍。一件件往外搬，我們可沒有這麼好的耐心。我施展空間之力，頓時整間屋子一道金光掠地而過，蔓延之處，所有雜物奇蹟般的消失了。愛麗絲驚得目瞪口呆，指着我驚道：“你不是……不是……”“空間戒指，魔法道具。”我晃了晃手上的蚩天道，“咒語控制的，不需要魔法能量啓動。好了，將你父母的遺物拿出來吧。”整間小屋煥然一新之後，愛麗絲開始從兩個巨大的包裹中一件件向外掏出瓶瓶罐罐，還有一些鍊金道具。每一件雖然都很陳舊，可是表面光滑乾淨，明顯是這個姑娘經常洗心擦拭的結果。她像是捧着聖器一般將這些東西一件件擺好，然後便是三跪九叩的大禮，格外虔誠。我讚歎道：“如此簡陋的器具，你的父母能完成那樣的研究，真是讓人匪夷所思。我想他們的執着值得所有人尊敬。”“我也是這麼想的。”愛麗絲跪在遺物面前道，“我的悲劇不是他們的錯。他們爲了救我，甚至失去了生命。”“聖塔瑟，你恨他嗎？”“恨！”愛麗絲的背影猛然一顫，“可是這又有什麼辦法呢？他是教皇啊！那麼厲害。我怎麼可能戰勝他？”我走上前撫着她的肩膀幫她站起來：“你可以。當你讓我滿意的時候，當你改變命運的時候，聖塔瑟，他會爲自己的殘忍付出代價！你信我嗎？”與先前同樣的問題，與先前同樣的回答，毫無理由的信任，宿命，也許正是大道的指引讓她來到我面前。愛麗絲重重點頭：“信！”
“傲月公子你……”“你叫我什麼？”我略顯責備道，“我們是朋友了對嗎？”“額……星……星芒。”愛麗絲嚥了嚥唾沫道，“這麼晚了，你該離開了。這裡只是一間小倉庫。你是貴族，不能再呆在這裡了。”“爲什麼不能？”我微微一笑，走過去打量着這間小屋，除了一個門板搭成的桌案上擺滿了她父母的遺物，其他的一無所有，“我決定了。接下來的日子，我就住在這裡。”“什麼？”愛麗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捂着口顫聲問道，“你……你說什麼？”我轉身微微一笑，捧住她的臉笑道：“我住在這裡！陪你住在這裡！”說着，手一揮，背後一道光芒，兩張一樣的牀鋪齊齊擺開，中間橫拉着一道簾子將之隔開。“不……不行！”愛麗絲狠狠搖着腦袋，“有你這麼關心我，我已經好知足了！可是我是個怪物。你和我說話都會被人看不起，你怎麼能和我住在一起呢？再說了，我聽說你有三個好漂亮的未婚妻都在學院，你怎麼能陪我呢？你還是趁着天黑快離開吧！”“哦？”我玩味地握住她推我的雙手，“爲什麼不說你是個小姑娘，而我這個男生想和你住是流氓呢？”她聞言伸手摸着自己面頰上的疤痕：“我這個樣子，還算是女孩嗎？你會對我……呵呵。”悽苦的笑聲入耳，我心頭一痛，伸出手指摩挲着她的面頰：“我說過，我不會在乎你的容貌。我甚至可以坦誠，你，讓我心動了。”“你說什麼？”這比剛纔的話更讓她震撼。我毫不留任何餘地地一把將她的腰肢攬住，她的鼻尖幾乎貼到我的下巴。一張非人似鬼的臉絲毫沒有阻止我的吻，輕輕落在她的額頭上。隨即，我微微笑道：“現在信了嗎？你的善良讓我心動了，我吻你的額頭。等你的覺悟讓我愛上你的時候，我吻你的脣！娶你！你願意我留下嗎？”完全是夢中的場景。眼前的少年，俊逸超絕。即是沒有任何實力，以我的家世，足以配得上任何女子。我願意吻她，唯一的解釋，我對她是真心的！心中如此想着，愛麗絲只覺得死水一般的心居然在一次熾烈地跳動了起來，連回話的能力也失去了。
“嗯！很好。你不說話，我當你答應了。”毫不客氣地下了註解，“好了，現在我帶你去吃一頓豐盛的晚餐。”我不給她辯解的機會，扶着她拉開房門。門前，一片月輝自殘月之上灑下，絲毫不遜於滿月的皎潔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