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不凡嘴裡咬着半個麪包,抱着一堆包裹,匆匆的跳下電動車,衝進了一棟居民樓之中。
一個月的快遞員生活,已經讓他變得黑瘦了些,曾經的富家少爺,如今送起快遞來,也是早已輕鬆熟練。
他匆匆走到一戶人家的門前,把嘴裡的麪包吞嚥下去,這才伸手敲門,片刻後門開了,他熟練地遞過包裹:“你好,麻煩簽收……”
這已經是他今天上午送的第十一份快遞了,最近的工作一直很忙,忙的連午飯都顧不上吃,因爲這幾天有一個快遞員請了假,所以樑不凡要把那個快遞員負責的區域也帶上。
他從早上七點就出來跑了,但即便這樣,現在手裡還有一堆快件要送出去,他不得不抓緊時間,否則的話,今天晚上就又要忙到天黑了。
他蹬蹬蹬跑上了五樓,伸手敲門,同時抽出一份快件,低頭確認了一下地址,然後目光掃過姓名欄,卻在這一瞬,手就僵住了,人也呆住了,眼睛緊盯着那快遞單上的姓名,目瞪口呆,就連心跳都彷彿突然停止了。
謝雨靈。
姓名欄裡面,正是這三個字。
他剛纔匆忙,只看了地址,沒注意名字,而且他也根本不知道,謝雨靈就住在這裡。
他想要轉身跑掉,但一雙腳卻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就在他腦中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那門忽然悄悄的打開了。
一張無比熟悉的面容,出現在他的面前,那是一張略顯普通,但卻清秀得讓人心疼的臉龐,她穿着吊帶睡衣,皮膚仍然是那麼白淨無瑕,但身上卻多了一些,過去似乎並沒有的東西。
樑不凡呆呆的看着她,那些曾經的過往,甜蜜的,溫馨的,興奮的,傷感的,無奈的,憂傷的,可怕的……都一股腦的涌上腦海。
果然是謝雨靈。
她倚靠在門口,就那麼目不轉睛的看着樑不凡,忽然笑了起來。
“你好像很久都沒來給我送快遞了呢。”她說着這句話,便順手接過了樑不凡手裡的快遞。
樑不凡的心裡撲通撲通直跳,他看着謝雨靈,有些口乾舌燥,頭重腳輕,不過他的反應還算快速,便勉強露出一絲苦笑說:“是啊,自從我被調走了,就再也沒來過,這次還是同事請假了,我來幫忙。”
謝雨靈看着他,忽然說:“他怎麼樣?”
樑不凡心中又是一跳:“他……我也不知道,這些天我一直都比較忙。”
謝雨靈淡淡一笑,臉上露出一絲怪異的神情,說了句:“也是難爲你了,不過……”她停頓了下,又笑了下說:“我今天晚上有空,你要不要過來?”
她的目光中滿是挑逗,樑不凡下意識的退了兩步,他從來都沒有見過謝雨靈這個樣子,他費力地吞了一口唾沫,搖頭道:“我、我今天比較忙,我們、我們還是再見吧。”
他轉身踉蹌逃下樓去,再也不敢多看謝雨靈一眼,就好像再多停留片刻,他就會被謝雨靈吃掉一樣。
身後傳來了肆意的笑聲,他沒有回頭,只是咬緊了牙,直接衝到了外面,這才大大的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謝雨靈沒有認出自己,而是把自己當成了那個林濤,不然的話,今天可有的瞧了。
他匆匆的離開了這棟樓,急急忙忙的把其它幾份快遞送完,就馬上離開了這個小區,但他不知道,在某一棟樓的窗臺,一直有一雙眼睛,在默默的盯着他。
這天,樑不凡還是忙到了深夜,才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了……林濤的租住屋。
他這一天差點把腰都累斷了,先前他還一直以爲快遞員只是到處跑,送快遞而已,誰知道這還要分揀快件,那堆積成山一樣的快件,要一一的分類,碼放,還得掃碼入電腦,全折騰完之後,都快半夜十一點了。
他推門進屋,卻發現屋子裡的燈是亮着的,他心中一驚,以爲進來小偷了,但隨即一想,不對啊,這租住屋跟貧民窟似的,上這地方偷東西的小偷,得是多不長眼睛?
不過隨後從廚房傳來的飯香味,更讓他疑惑了,正猜測着這是怎麼回事,廚房裡就走出了一個人,手裡端着一大盤子蛋炒飯,笑眯眯的走了出來。
樑不凡一看就鬆了口氣,原來這人卻是這房子的真正主人——林濤。
“你怎麼來了,老爺子肯放你了?”樑不凡一屁股坐在牀邊,接過蛋炒飯就大口的吃了起來,一邊含糊的說着。
林濤嘆了口氣,也坐了下來,滿臉懷舊地看着原本是自己的家,搖搖頭說:“老爺子怎麼肯放我呢,我現在不但是失憶症患者,而且智力明顯也有嚴重缺陷,鋼琴不會彈了,小提琴不會拉了,國際舞不會跳了,雞尾酒不認識了,連他媽的我姥姥是誰都分不清了,他能放我出來纔怪……”
樑不凡一口飯差點沒噴出來,抻了下脖子說:“我就說的吧,這玩意就是假的真不了,我家老爺子當你是失憶症外加智力障礙,已經不錯了,我還以爲他會把你當成詐騙犯送到警局去呢。不過,他是不是又出國去了?”
“咦,你怎麼知道他出國了?”
“廢話,他要是沒出國,我媽敢擅自做主讓你到處亂跑麼,不過你也小心點,通常這種情況下,你身後都會有至少兩個盯梢的。”
“哎,你這次說錯了,不是兩個,是四個。”林濤苦笑着說,“幸虧我還算聰明,我說本少爺在家裡閒的難受,你們去給我找幾個妞回來,還得是外國的,誰找的最好,重重有賞,結果那四個人跑的比兔子都快,我就趁機溜出來了……”
“你這……”樑不凡一陣無語,心說你是溜出來了,回頭這筆賬都得算在我頭上啊。
“哎,一言難盡,不過你也挺慘的,以前吃飯,是不是沒有八十個菜都覺得這飯沒法吃?”
“去你的,哪來的八十個菜,你當我是皇上呢?不過這吃飯我倒能將就,苦點累點也不要緊,但是……”樑不凡把吃了一半的飯放下,目光爍爍的看着林濤說:“我今天看見謝雨靈了。”
林濤也愣了下:“怎麼,她來找你了?”
樑不凡搖頭:“不是,是我給她送快遞去了,我不知道她住在那裡……”
他就把今天白天發生的事情對林濤講了一遍,林濤聽的一陣害怕,跺腳道:“你這快遞員是怎麼當的,上面有名字你都不看麼,哎,多虧她沒認出來,不然的話,你今天晚上就夠嗆能吃上這蛋炒飯了。”
樑不凡苦笑:“快件太多了,我沒注意名字,不過……她好像變了很多,我記得以前,她從來不用那種很濃的香水。”
他說着說着,目光就變得複雜起來,林濤看了看他說:“其實你不覺得,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麼,她現在這個樣子……唉,算了算了,也不能怪你,這種事本來就說不清。”
樑不凡也看了他一眼:“怎麼,我看你好像挺惋惜,還挺心疼,你喜歡她?”
林濤也沒瞞着,攤了攤手說:“廢話,我要不是喜歡她,我能大半夜爬她家窗戶麼?我要是不大半夜爬她家窗戶,也就不會出這種事了,我現在還好好的上着班,吃着蛋炒飯,哪裡會像在你家,規矩多的嚇人,早上起來要用英文問好,吃飯不能大聲說話,晚上睡覺都不許光膀子,你爸還老問我,十八歲那年,他送我的生日禮物是什麼,我他媽上哪知道去啊……”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滿臉都是無奈的苦笑,樑不凡卻跳了起來,忿然道:“你是個豬啊,那是個儲錢罐,就在我的房間裡擺着,後面還寫着字,十八歲生日快樂,你居然看不見?”
林濤也氣呼呼地說:“誰知道是那麼個不起眼的玩意啊,我以爲總得是個值錢的東西,蒙了好幾次都沒蒙對。”
樑不凡頹然坐了下去,嘆道:“唉,這也不能怪你,一般人的確是想不到,因爲我家老爺子在我小時候,一直很嬌慣我,但是十八歲那年,他卻忽然送了個儲錢罐給我,他說,從那天起,我就長大了,要自己獨立,每一分錢都要靠着自己的雙手去賺,只有這樣才能心安理得。所以,那個儲錢罐,就是用來激勵我的。”
林濤問:“那你後來的錢,都是自己賺的麼?”
樑不凡撓了撓頭:“呃,算是吧,不過也就是點零花錢,後來的公司,還是老爺子拿錢給我開的,不過他的確說的對,自己靠着雙手賺的錢,的確心安理得。”
他說着從兜裡取出一沓子鈔票,放在林濤面前,臉上帶着笑容說:“今天剛好發了薪水,咱也別吃炒飯了,我請你出去吃吧,嗯,就照着兩百塊錢花。”
林濤噗嗤笑了:“你還挺大方,兩百塊錢,以前都不夠你一道菜的吧?”
樑不凡哼了一聲說:“別說一道菜了,告訴你吧,我以前吃個炒飯都是一百多塊錢一碗的……哎我說,你是不是知道今天發薪水,故意來找我的?跟你說啊,這幾千塊錢是我辛苦一個月賺的,跟你可沒關係,再說你現在比我有錢,跟你說,待會你買單啊。”
林濤苦着臉說:“拉倒吧,我哪來的錢,我現在身上連一百塊錢都沒有,你家老爺子怕我再跑出去,不但不給我錢,據說還把你的銀行賬戶都凍結了,說實在的,現在公司還招聘不,要不我回來跟你一起送快遞得了……”
樑不凡聽了他的話,也是一驚:“啊,把我的銀行賬戶都凍結了,開什麼玩笑,那我豈不是光桿司令了,這、這……哎,這個蕭雲生,上次說幫咱們去問魅兒,結果回來說這是咱倆上輩子的報應,讓咱們再忍一段時間,可是這要忍到什麼時候是個頭啊,哎,不過你們那個經理太操蛋了,你等我有朝一日翻身過來,我就把那快遞公司買下來,天天讓他加班……”
說着說着,兩個人都不說話了,這一對難兄難弟坐在牀頭,唉聲嘆氣,樑不凡端起那盤炒飯,嘀咕道:“算了,我還是吃炒飯吧,賺錢不容易,省着點花……”
他大口的繼續吃了起來,但這時旁邊不知何處忽然傳來了謝雨靈的聲音。
“今天晚上我有空,你真的不來麼?”
樑不凡愣了下,猛然轉身,就見林濤神情詭異的看着自己,剛纔那句話,分明就是從他口中說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