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內安靜極了，讓陳晨有些害怕。
他如坐鍼氈地換了換坐姿，目光投向車頭。司機是個男人，大約三十到四十歲的年紀，灰衣夾克，一臉認真地開着車。
他試了試從後視鏡想看清司機的模樣，但是後視鏡有些歪，倒影出來的是車兩側的座位，完全看不到什麼。
“吭！”陳晨試着咳嗽了一聲，想要引起司機的注意，好看看他的反應。
司機沒有搭理。
陳晨面色一紅，心裡沮喪。
是啊，自從那次以後，他就和透明人一樣。他和人說話對方都不一定搭理，跟別說不明意義的一聲咳嗽了。
不過看了看窗外，好在車子是正常駕駛，路線也是去往城市花園的，這讓陳晨心理好過了一點。
不管車怎麼詭異，只要能到地方就行了。
陳晨靠在車座上，看着外面繁華夜景，心事重重。
突然，一聲嘆息在他耳邊響起。
“嗯？”
陳晨沒有反應過來，聽到聲音遲鈍地看向司機。不過司機並沒有回頭，那聲嘆息似乎並不是從他口中傳來的。
他正奇怪着，緊接着，又是一聲嘆息在他耳邊響起。
這一次陳晨聽清了，聲音是個女人發出的，聽起來年齡不小。
可是……車上沒有人啊！
陳晨再度看了看公交車內，冷冷清清，沒有人影。可是那聲嘆息是那麼的明顯，彷彿就在他耳邊，這讓他背脊發涼，身上雞皮疙瘩都嚇了出來。
過了一會，嘆息聲不見了，但是昨天一般的聲音再次在他耳邊響了起來。
“晨兒……”
“爲什麼那麼不聽話，都說了，出門別喝酒……”
“你這樣，我們該怎麼活啊……”
女人哽咽着，話也說不清楚，似乎壓抑着極大的悲傷。
不知爲何，陳晨聽了，心裡竟是漸漸沒了恐懼，但是情緒被那聲音挑動，眼眶紅潤，鼻頭酸楚，竟是想要哭出聲來。
這嚇了陳晨一跳，急忙從那道魔怔一般的聲音中掙脫開來，擦了擦淚水，心裡警惕萬分。
那聲音還在繼續——
“你快回來啊！”
“晨兒……”
“回來……”
陳晨緊緊捂住耳朵，想要不去聽，但是那聲音無孔不入，怎麼也擋不住的闖入他的耳朵裡。
陳晨感覺自己要瘋了。
又是莫名的嗜睡症，又是半透明人，現在耳邊還有女人每天晚上傳來奇怪的聲音，這簡直讓他要崩潰！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大聲喊叫時，一道聲音從前方傳來。
“你爲什麼不回去？”司機回頭看了眼陳晨，說了一句奇怪的話。
陳晨愣了一會。
回去？
回去哪裡？
聽說過司機問去哪的，還真沒怎麼聽司機問爲什麼不回去的。
陳晨覺得詫異，想要反問，不過很快，他再次愣住——司機剛剛……主動找我說話？
這個發現讓陳晨驚喜不已。
居然有人能主動和他說話了！
司機是個普通的國字臉面容，見陳晨愣着，臉上一會詫異一會驚喜，目光不禁有些奇怪。
“你不是聽到了聲音嗎？爲什麼還不回去？”司機勸道道，“再不回去，過了今天，你就再也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陳晨沒聽懂司機的話，一臉茫然。
“好好回憶一下，如果你想起來了的話，我可以帶你回去。”司機繼續說道。
回憶？
陳晨皺着眉頭，思索着司機的話究竟有什麼深意。
這時候，那個女人的聲音還在他耳邊縈繞。
“晨兒，你快回來吧。”
“我的晨兒……你要是不在了，讓媽媽怎麼活啊……”
聲音如泣如訴，令人動容。
“媽媽？”陳晨呆愣愣地重複着這句話。
那聲音……是媽媽的？
陳晨終於想明白了，爲什麼這聲音會聽起來那麼熟悉。雖然更多的時候是從一個月一次的電話裡聽到，但是這聲音，確實是媽媽的啊！
陳晨眼眶溼潤了。
可緊接着，他感覺有點奇怪。
爲什麼媽媽的聲音會直接傳到他耳朵裡？
回憶，回憶！
陳晨想起司機說的話，努力回憶着。
可是記憶像是被鎖在了腦海裡，被厚厚的水草所遮掩，讓他回憶不起來。每次試圖深挖記憶，一陣從靈魂深處來的刺痛就讓他痛苦不已。
他不想再去回憶，但是媽媽的聲音一直在他耳邊環繞，一直在哭泣……
陳晨咬着嘴脣，拼着令他顫慄的痛苦努力回憶——
終於，記憶層層被剝開，他腦中開始浮現那日喝醉後的場景。雖然是斷斷續續的，但也讓他第一次知道那天的情景——
記憶中，他在酒吧裡喝得醉醺醺的，一連吐了七次。到了凌晨，他終於摸着牆壁從酒吧裡出來。
之後，他一個人踉踉蹌蹌走在馬路上。
醉酒的他已經沒有什麼意識，只憑着本能往租房走。可是就在過一盞紅綠燈時，一輛飛馳而來的轎車從一旁殺出。
陳晨回頭，只看到滿眼刺目的燈光。
緊接着，他胸腹一痛，整個人高高飛起，摔在斑馬線上，在血泊中掙扎着……
“我……死了？”陳晨捂着腦袋，眼中充滿了驚恐。
他不相信，自己居然就這麼死了？
“你還活着，不過也只是現在。如果再晚點，或許你就真的死了。”司機再次提醒道，“好好想想，你現在最可能在哪裡。”
司機的話將陳晨從無邊的恐懼中拉了回來。
他努力想着，如果真的是在那裡出事的話，被送去的醫院肯定是就近的。而就近的醫院……
“師傅，快，XX醫院！”陳晨急忙喊道。
而司機聽到地址，點了點頭，手中方向盤急打，直接在路上一個九十度轉彎！
陳晨嚇住了。
這可是在大街上啊，來往那麼多車輛，這一轉彎，車禍肯定逃不了！
陳晨心裡叫苦不迭，這次怕是真的要再出一次車禍了。
他緊閉着眼睛，等了好一會，車子好像一直穩穩當當的。他小心翼翼睜開眼，往窗外一看，頓時呆住了。
公交車正在車流不息的馬路上逆行！
但是，沒有任何車輛碰到這輛38號公交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