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呼嘯,原野上,兩個身影在一前一後的飛速奔馳。
四喜很着急,凌瀟瀟在這荒無人煙的野外,已經狂奔了百里之遙。
可是他偏偏追趕不上,儘管他已經使出了渾身的力氣,卻總是距離凌瀟瀟還差着那麼一段距離,皎潔的月光下,只能看到凌瀟瀟的身影如仙子一般,凌風飛舞,衣帶飄飄,她不知何時竟已換去了人間的衣服,那一襲白裙,卻是四喜從未見過的仙姿。
漸漸的,四喜也快要吃不消了,他感覺肚子裡那一盤饅頭都已經消化的差不多了,如果再跑下去,天就快亮了。
冰涼的風拂過臉頰,不知爲何,四喜跑着跑着,忽然就想起了那些過往的歲月,在山中和師兄們一起滿山奔跑,追逐,練功,一起下山降妖除魔。
曾記得,也是在這樣一個夜風悽悽的夜晚,天邊圓月清冷,在那座流波山上,他獨自在林中奔跑,天色越來越黑,山中異聲不斷,黑暗中,不知有多少雙妖獸的眼睛,正在緊盯着他。
白靈子,青兒,楚長留,紅玉,亦或是燭兒……
那一段生死難忘的經歷,早已深深銘刻在他的靈魂深處,他覺得,哪怕是自己日後再入輪迴,恐怕那也是無法忘卻的吧。
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座山林,凌瀟瀟就那麼衝進了山中,四喜吃了一驚,他本就追的吃力,這凌瀟瀟若進了山林,那豈非是更加難追。
他咬緊了牙,發力狂奔,同時縱聲喊道:“你、你不要再跑了……”
然而他的聲音卻很快就被淹沒在夜風裡,凌瀟瀟的身影已經進了山林,只一閃,四喜就見一道白光如匹練般直竄上山巔。
這速度快的驚人,四喜這才知道,原來凌瀟瀟一直都未曾盡力奔跑,他忙飛奔過去,卻剛剛跑到半山腰,就見那山巔之上,圓月之下,竟赫然出現了一頭毛色雪白的狐狸。
這頭白毛大狐狸,身軀纖細美麗,體型卻足有兩米多高,身後飄着數條尾巴,正迎着夜風緩緩展開。
一條、兩條、三條、四條、五條,六條……
四喜大吃一驚,這凌瀟瀟原來竟是一頭六尾白狐!
此時那白狐的六條尾巴已經完全展開來,迎着夜風,在月光下搖曳,白狐身上閃爍着耀目的白光,是那麼的聖潔不可侵犯。
“嗷嗚……”
那白狐昂首向月,長聲而嘯,就像是月夜降臨凡間的神靈,整個天地間在這一刻都充斥着一股奇異的力量。
四喜呆呆的看着這一幕,他忽然就明白了,爲何凌瀟瀟要在這樣一個夜晚,反常的喝了那麼多的酒,然後在原野上狂奔,對月狂嘯。
原來,今天是一個月圓之夜。
傳說中,每一個月圓之夜,都是狐類修煉的時候,它們對月而拜,吸收月光之華,轉化爲自身的妖力。
四喜這時纔想起來,凌瀟瀟是一個狐妖,而自己,卻是一個道士。
剛纔凌瀟瀟的話猶在耳邊:“我可是妖怪,你們道士,不都是要抓妖怪的麼,怎麼你卻和我坐在一起吃東西?來啊,來抓我啊……”
四喜打了個寒顫,隨後便渾身冰涼,是啊,自己怎麼和一個狐妖,走在了一起呢?
可是,狐妖又如何,那白靈子,青兒,無定老祖,豈非就都是妖魔?
那些逼死楚長生,逼死白靈子的,豈非正是那些道貌岸然的正道中人?
他覺得自己彷彿在此時又陷入了一個怪圈,他呆呆的看着那頭美麗的白狐,不知怎的,卻忽然在心頭又閃過了一個身影。
二十年前……
“小道士,上來啊,我這裡的飯菜又香又好吃呢。”
行色匆匆的四喜擡起頭,便看到了那個倚在欄杆上的女子,她皮膚白皙,細長的眉,彎彎的眼,挺翹的鼻樑,薄薄的嘴脣,半截雪白的手臂託着腮,笑吟吟的看着他。
清晨的朝陽映在她的紅裙上,便散發着一股淡淡的香氣,飄進了四喜的鼻子。
那年四喜剛好十八歲,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好看的女子。
時間緩緩流逝,四喜站在那裡,望着山巔,卻不知何時,那頭白狐已經消失不見了,他正在發呆,忽然就聽前方有人叫他。
“小道士……”
他的心裡猛然一震,這熟悉的叫喊,彷彿直擊他的靈魂深處,他擡頭,就看見了一個有着絕世容顏的白衣女子。
她是凌瀟瀟。
他暗歎了口氣,上前道:“你沒事吧?”
凌瀟瀟的臉上微微有些憔悴,她的頭髮也有些凌亂,卻露出一絲笑意,緩緩道:“我沒事,難爲你了,居然跟着我瘋跑了這麼遠。”
四喜苦笑搖頭:“沒什麼的,我以前和師兄們一起在山裡練功,經常跑個上百里,不過今天你好像跑了得有兩三百里路,我要不是盡了全力,還真可能把你追丟了。”
凌瀟瀟撲哧一笑:“怎麼,你還很擔心我,我跑丟了,那便丟了,你緊張什麼?”
“我、我和你一起出來,你若丟了,我怎麼和九老闆交代?”
“哈,真是個小傻瓜,難道你忘了,這原本就是九老闆交給我的任務,是我偷偷把你拐出來的,要你交代什麼?”
“話不是這樣說啊,不管怎樣,總之是我和你一起出來的,我是男人,又是道士,自然要擔負起責任,要好好保護你。”
“你……你說什麼,你要好好保護我?”凌瀟瀟忽然露出一絲意外的神色,四喜愣了下,也似乎覺得不大對勁,不過還是挺了挺胸說:“那是自然,師父說過,保護好女人,這是男人的責任。”
凌瀟瀟收起了笑容,歪了歪頭,似乎思索了才說:“可是,我只是一個狐妖,也就是很多人所說的狐狸精,你卻是道士,你要保護我,難道不怕被人說?”
四喜腦中忽然就閃過了師父楚長生,和那白靈子的身影,只覺一股熱血上衝,正要說一番豪言壯語,但話到嘴邊,忽然見到凌瀟瀟正目光爍爍地看着自己。
他登時就把即將說出口的話憋了回去,卻訥訥道:“我、我當然不怕……”
這句話卻說的半點力度都沒有,凌瀟瀟看着他,忽然又撲哧一聲笑了。
“說你是笨蛋,一點都不假,小傻瓜,小道士,你才幾年道行,你要保護我,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她笑吟吟地看着四喜,四喜忽然就覺得被無視了,一陣夜風吹過,他大聲地對凌瀟瀟說:“那是自然,我說過的要保護你,就一定要保護你,這和道行無關。”
凌瀟瀟又笑了:“好吧好吧,那我就要多謝你嘍,不過,剛纔我心緒不寧,一口氣跑出太遠,我的守護神,你能不能告訴我,咱們現在在哪裡?”
“呃……”四喜愣了下,這才往周圍打量了一圈,卻撓了撓頭:“這、這裡是什麼地方,我也不知道了。”
凌瀟瀟笑的彎了腰,隨後拉起四喜的手臂,對他眨了眨眼說:“我們倆要不要再來一場賽跑,看誰先找到有人家的地方,如何?”
四喜苦笑:“拜託,我、我哪裡跑得過你啊……”
“哼,跑不過我,還敢說要保護我?來吧,如果你能追上我,我就讓你保護我,哈哈哈哈……”
凌瀟瀟歡快地笑着,身形再次化作一道白光,遠遠地向着山下飛奔而去。
四喜睜着眼,張大着嘴,苦着臉喊道:“喂,你等等我啊……”
他們一前一後的再次追了出去,兩個身影在皎潔的月光下漸漸遠去,化作兩個漸漸消失的黑點,只是兩人似乎已經渾然忘記,他們現在早已迷路了。
至於那個什麼邪惡的玩偶師……
……
輪迴客棧內,蘇晨沒來由的打了個寒顫,他正有些納悶,就聽身後有人說:“九老闆,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