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1奇怪的變化
陸北辰這一睡就睡到了黃昏。
診室裡的休息室自然沒有家裡舒適,它只是給醫生提供臨時休息和夜間值班的地方,空間小,沒窗子,平日值班的大夫都因爲這樣而怨聲載道,但恰恰適合睡覺見不得光的陸北辰,不大又幽暗的休息室反而成了最佳的停留地。
中間會陸陸續續來些同事,顧初儘量都是速戰速決,在她沒能力替陸北辰擺平一切大風大浪之前,她唯獨能做的就是拯救他瀕臨衰弱的睡眠,還好,他始終未醒,看來真是累了。
顧初做課題報告的時候停停寫寫,時不時會跑去休息室看看。陸北辰睡覺向來安靜,一整晚下來都幾乎是保持一個姿勢,不摟着她入眠的時候他大多數喜歡平躺,雙手自然地搭放一旁,顧初時常會奇怪他是不是受到職業的影響,然後就會想起羅池曾經跟她說過的那句話:陸北辰那傢伙往停屍臺上一躺的時候也是夠人的。
她進休息室看他的時候他也還是平躺着,藉着外屋的光亮,她發現他的拳頭在緊攥,這不是他的睡眠習慣,許是壓力太大了。她上前,輕輕掰開他的拳頭,希望他睡得更舒適些。
顧初不知道他能睡多久,當然,她願意看着他酣然入睡的樣子,法醫這份工作註定要承受更多的世態炎涼,如今,就算他不說她也知道陸北深終究無法倖免,如果陸北辰能在睡夢中得到些許放鬆,這也是她的心願。
只可惜,邊的手機剝奪了她的“宏願”。
來電震得手機直響,屏幕上冰藍色的光讓顧初想起實驗室的停屍臺,抓過手機,羅池的名字不停地在上面閃,顧初盯着他的名字,不知怎的,心裡就還是沒着沒落了。遲疑着要不要叫醒陸北辰時,他卻醒了,見她坐在頭,手機的光映得她臉色發青,他問,“我的?”
顧初見他已經被吵醒了,就把手機遞給他,暗自責備羅池的冷血無情。
陸北辰接通了手機後,只“喂”了聲,那頭就全都是羅池在說了,顧初隱約聽見羅池提到了陸北深的名字,緊跟着見陸北辰倏地起身。
顧初心裡的那份沒着沒落開始自動升級,直逼百分之九十的惶恐。
只聽陸北辰對着手機說了句,“行,我知道了。”她最後繃着的那百分之十也岌岌可危了。她馬上起身,“出什麼事了?”
“我需要去羅池那一趟。”他沒隱瞞她。
顧初不想繼續被矇在鼓裡,追着他一路出了休息室,“原因呢?”
洗手池前,陸北辰匆匆洗了把臉,掃去了剛醒來時的慵頹,鏡子裡的他,濃眉間又染了幾許凝重,就像是剛來醫院找她時的模樣,看得她心臟又在一抽一抽地不安。他擦了臉,“北深被羅池帶走了,現在,他出了點問題。”
短短的一句話,他說得輕描淡寫,她聽得心驚膽顫。像是被風化了的木柱似的僵在休息室的門口,她盯着鏡子裡的他,大腦卻來了場足有十級紅色預警的風暴。陸北辰的這句話信息含量太大了,她有點跟不上他的節奏。
急忙脫口,“我也去。”
陸北辰扭頭看她。
她一身白大褂,那張近乎巴掌大點的小臉被這顏色襯得透白,羸弱的肩頭像是隻要對方一用力就能捏碎似的。但她的語氣肯定,漂亮的眼磊磊的光亮,像是有種力量從她小小的身軀迸發。
陸北辰微怔,一直以來他都覺得她應該是被保護的那個,因爲他清楚她以前是個多麼嬌氣的女孩,因爲他也清楚她現在有多麼不堪一擊,可就在這一刻,就在她用堅定的眼神告訴她要陪同的心思時,他突然覺得,也許她並沒有他想象中的嬌弱,她在無形之中所帶給他的撫慰力量是巨大的。
“不管怎樣,我會陪着你。”顧初一字一句,倒出心中所想。
也同樣是意義不凡的一句話,包括北深的事,也包括陸家對顧家所做的事。
思思扔了一顆魚雷出來,其影響力絕對遠遠超出他們即將要給大家的紅色炸彈,陸北辰的開誠佈公讓她憂心忡忡,她形同掉進了地獄,承受着水深火熱之痛。可就在今天,當他帶着一身倦怠摟着她說他只想找她的時候,當看着他在休息室睡得深沉時,自己那顆在雲裡霧裡的心就變得澄明瞭。
與陸北辰何干呢?他何嘗不是個受害者?
她覺得自己是受了顧思的影響,有點左右爲難,有點鑽了牛角尖,差點忘了一個重要的事實,這個重要的事實就是:她愛陸北辰。因爲體會到曾經分離的痛苦,這份痛苦像是根懸針似的時時刻刻扎她一下,提醒着她千萬不要再失去,所以,她才終於知道自己一定要義無反顧的心思。
她不能因爲陸家的行爲而牽扯到他身上,這對他不公平,對一個爲了她差點連命都沒了的男人不公平。所以她要站在他身邊,就算日後要承擔更多的苦痛,這一次她都要遵從與自己的內心。
這句話她相信陸北辰明白。
事實上陸北辰也明白了她的意思,與她凝視半晌,然後,朝着她伸出手臂。
她快步而前與他相擁。
陸北辰貼着她的耳朵,低語,“謝謝。”
陸北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這是顧初看見陸北深後的最直觀感覺。
他不是坐在椅子上的,而是整個人像蝦米似的縮在牆角,環抱着雙腿,一張臉埋得很深。肩頭在微微顫抖,像是受了不小的驚嚇,與平日溫潤如玉的形象大相徑庭。顧初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下意識覺得他在害怕某樣東西,成了孩子似的無助,而羅池更是一臉無辜地站在他身邊,幾番想要把他拉起來都無濟於事。
顧初看着都倍感揪心,更別提陸北辰了,見這一幕後怒了,“羅池你這個王八蛋!”話畢就要闖進去。
被兩名專案組同事給攔住了,其中一位苦口婆心,“陸教授,羅警官沒對他做什麼,真的,他就突然變成這樣子,我們看了都覺得奇怪。”
“放開。”陸北辰一張臉冷冰冰的。
兩名同事都跟他合作過,知道他向來冷靜的性子,但今天這麼壓不住氣還第一次見,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顧初見狀上前拉住他,壓低了嗓音,“先等羅池出來吧,你這樣闖進去也無濟於事啊。”
陸北辰終究還是聽顧初的勸,壓了不悅,坐下來,“把你們羅警官請出來。”
顧初朝玻璃裡看了一眼,暗自嘆了口氣,這才稍稍緩解胸腔的窒悶。
沒一會兒羅池出來了,見了陸北辰後臉色有點不自然。陸北辰坐在那盯着他瞧,臉色很難看,看得旁邊的顧初都心驚膽戰,她瞅着陸北辰攥緊的拳頭,生怕他再一個動怒當衆暴捶羅池。
人畢竟是個警察,公然襲警,犯法。
“羅池。”陸北辰從牙縫裡咬出他的名字,“我需要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顧初知道他在壓着火,這個從來不愛聽解釋和藉口的男人,如今就直逼着羅池給出說辭,可見陸北深在他心裡有多重要。相信羅池也知道這點,他擦了擦額上的汗,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兩名同事。
同事們點點頭,剛要出去又被羅池叫住了。
“有煙沒有?”羅池將手頭的煙盒攥成團,扔進了垃圾箱裡。
其中一名同事掏出盒煙遞給了羅池,顧初認得這種煙,她去年賣過。羅池接過來看了一眼,詫異,“還是去年的那批?”
同事點頭,“咱們兄弟平時一忙起來也顧不上抽菸。”
“還能抽嗎?”羅池皺眉。
“能,沒受潮。”
羅池擺了擺手。
等同事們出去後,羅池朝着顧初一揚煙盒,“還是託你的福,整個警局都不愁煙抽。”
顧初這才知道去年那批煙的去向。
羅池拎了只煙出來遞給陸北辰,陸北辰沒接,還在盯着他,弄得羅池挺沒面子的,顧初從旁做了和事老,“我還喘着氣呢,真打算讓我當你們的空氣淨化器啊?”
羅池笑了笑,自己乾脆也不抽了。
“他從家走的時候還不是這樣,正常得很。”羅池主動說明了情況,“在這大約待了一小時的樣子,什麼都沒說,然後就成這樣了。”
陸北辰還是一言不發地看着他。
羅池急了,舉手信誓旦旦,“天地良心,我真沒對他怎麼樣,他是你弟弟,瞅着他那張臉就跟瞅着你似的,你覺得我能對他動粗嗎?再不信有監控錄像,你倒回去看看。”
顧初絕對相信羅池說的,面對那麼一張跟陸北辰一模一樣的臉,是朋友的都會心生惻隱,而陸北辰終究也是相信他的,沒調出監控來審視他的行徑,眼睛裡的戾氣稍收了收,“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