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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家小媳婦 121|99 天天書吧

對於徐家而言,今年的正月真是開門紅,喜事連連。

月初管平號脈出喜脈,待到月底,圈裡兩頭母豬先後生了十九頭小豬仔兒,雖然有隻底子太弱死了,那也有足足十八頭,精心照顧兩個月就能長到六十斤,現在豬仔二十五文錢一斤,按一隻賣一兩五錢……

算過賬,李氏高興地好像年輕了五六歲,拎着泔水桶去餵豬時腳步生風。

凝香坐在屋裡,聽着豬圈裡的動靜,感慨頗多。

這幾年風調雨順,家裡纔開始有了點餘錢,她還記得去年年初大伯母認真數錢的樣子,然後揣着辛辛苦苦攢下的四兩銀子去鎮上買豬仔。豬仔抱回家,大伯母看豬仔的眼神簡直比看他們兄妹四個還親。

幸好自家運氣不錯,兩頭豬隻鬧了點小毛病,還算順利地長大了,否則真浪費不起。

只是時間好像一下子變快了,眼看二月一天天地要走到了底,凝香緊張得不行。

她與陸成的婚期,就定在三月初六。

姑娘家出嫁,要待兩天客,前一天是讓親戚們來給小姑娘添妝,次日便是送嫁。徐家沒什麼叔侄親戚,需要請的就是村裡交好的幾戶,至於章家,畢竟是親舅舅,徐槐領着堂弟專門去報了一次喜。

李氏算盤打得精精的,婚嫁習俗,舅家與姑母家得上大禮。侄女出嫁,他們當大伯父的出一兩禮錢,章家就得不能少了二兩,同理方家外甥娶媳婦時,她身爲姑母也包了份大封紅。無論紅白喜事,誰來隨份子,主家都會請村裡有名望的老人幫忙記賬,該多出的卻給的少了,傳出去讓人笑話。

崔氏小氣不肯照拂凝香姐弟倆,李氏倒要看看這次她敢不敢當着衆賓客的面丟人。

按凝香的意思,請舅舅一人就夠了,只是李氏打定主意,凝香拗不過,只得任由長輩操持。

三月初五,徐家院子裡又擺滿了從附近兩條街上借來的桌子。

李氏一邊招待賓客,一邊往門口張望。

日上三竿,章家的驢車到了,章滿最先進門,身後是一身天青色春衫的章鴻林,崔氏牽着小兒子章瀚林走在最後頭,個個笑容滿面,彷彿他們與凝香姐弟關係和睦,一直都有來往。

衆賓客都清楚其中的內情,只是章家四口除了章滿神色有些尷尬,其他娘仨都談笑自若,一個是當家享清福的精明婦人,一個是玉樹臨風的秀才郎,就連五歲的瀚林也是白白胖胖的一身富態,愣是沒法讓這些普通的莊稼戶們說出什麼奚落諷刺的話,頂多悄悄嘀咕兩句。

李氏也會裝,笑容滿面地迎了出去,“怎麼現在纔來?害我白白擔心一場,以爲香兒的大喜事你們也不打算露面呢。”

“弟妹說笑了,路上鴻林遇到一位同窗,因此耽誤了一陣。”崔氏輕飄飄地解釋道,目光越過她投向西院,牽着兒子道:“我們先去看看香兒,弟妹去招呼旁的客人吧。”

徑自往前走去。

章滿同徐守樑點點頭,着急去看外甥女了,章鴻林緊隨其後。

李氏不放心,讓丈夫在外面忙活,她跟了進去。

東屋裡頭,凝香穿着一身紅衣裳,紅着臉坐在炕頭,隨時供女眷們進來誇讚打趣,管平與徐秋兒陪着她。聽到崔氏的聲音,凝香臉上羞澀轉爲平靜,杏眼看向門簾。

崔氏最先跨了進來,看到炕上精心打扮過的美貌外甥女,腦海裡忽然一片空白,就像滿懷戾氣的人突然撞見一朵美得超凡脫俗的花,也會情不自禁沉醉其中。好在她是個女人,短暫震驚後就回了神。

章滿是男人,但炕上的美人是他的親外甥女,自然也沒有多餘的想法。

章鴻林就不行了,盯着炕頭的表妹,眼裡接連閃過貪婪和悔恨。

早知道表妹會出落得這麼美,當年他一定會勸母親借錢給表妹。府城青.樓花魁開.苞要幾百上千兩,表妹或許才藝氣度不如那些精心調.教的花魁,容貌只會更勝,當初借了,兩家關係就不會鬧僵,他身爲表哥完全可以近水樓臺,何至於因爲十幾兩銀子錯過如此美人?

只是沒有如果,明天表妹就要嫁給一個農家鰥夫了。

簡直是暴殄天物。

垂下眼簾,章鴻林收起了自己的不甘。

等着吧,等他功成名就,一定想辦法把表妹搶回來。

大人們各有所思,五歲的章瀚林趴在炕沿上,不錯眼珠地盯着自己的表姐,“表姐真好看!”

這樣漂亮的表姐,孃親爲何不喜歡呢?

在家裡常常聽到母親說表姐壞話,男娃心裡也有一杆小稱。

章瀚林歪頭,疑惑地望着母親。

崔氏摸摸兒子腦袋,笑着與凝香說起了客套話,誇凝香漂亮,再說說雙喜臨門,先是自己兒子中了秀才再是凝香出嫁,儘量委婉地炫耀了一番,最後從袖子裡摸出一根鍍金的簪子遞給凝香,“這是舅母一點心意,香兒收下吧。”

屋裡還有旁的女眷,凝香輕聲道謝,伸手接了。

崔氏不由得意地擡了擡下巴,斜了李氏一眼,娘倆平時裝那麼清高,如今還不是要了她的簪子?一根鍍金的簪子,她給得起,重要的是領着兒子過來炫耀一圈,李氏想給她難堪,她偏要讓衆人羨慕。

客套完了,崔氏又去外面交禮錢。二兩銀子,今日徐家收到的最大的禮,免不得引來一些羨慕。村裡就是這樣,沒有錢做壞事,那就是十分壞,圍觀的恨不得都上去踩一腳,一旦做壞事的人有錢有出息,圍觀的衆人就單純看熱鬧了,不想得罪人,萬一將來有求於人家呢?

憑藉一個秀才兒子,崔氏出了次小風頭。

李氏難免有點發堵,但想到侄女多了二兩銀子的進項,她就又高興了起來,很是實在。

凝香哭笑不得,賓客散了,她讓弟弟去請舅舅,要把崔氏的簪子與二兩銀子還他。

崔氏的便宜,她真不想佔。

章滿明白外甥女的意思,痛快地收起妻子的簪子,銀子卻給推了回去,愧疚地望着外甥女道:“香兒,舅舅對不起你們,除了給點銀子,不知該怎麼彌補。這銀子是舅舅掙的,與她沒關係,舅舅想給你,你還認我這個舅舅,就收好了,行不行?”

男人滿眼哀求,生怕被拒絕,凝香心軟了,輕輕點點頭。

屋裡一片沉默,爺倆突然沒有話說了,章滿嘆口氣,囑咐外甥女兩句,轉身準備離開,露出因爲常年編筐過早佝僂的脊背。凝香看了心酸,小聲喊住了他,“舅舅。”

章滿疑惑地回頭。

凝香溫柔地笑,“舅舅,我跟阿木真的不怨您,您好好地跟我舅母過,別總記着從前的事。”

章滿眼睛一酸,怕在外甥女面前丟人,嗯了聲就跨了出去。

東林村。

明日就要娶媳婦了,陸家這幾天也忙得團團轉,桌椅碗筷盤碟都借好了,城裡住着的陸季安一家四口也早早趕了過來,準備從今晚一直住到新婦敬茶再回城。其實如果他們本就住在村裡,身爲叔嬸,住自家便可。

按照習俗,這幾晚真正該回孃家住的,是陸氏,家裡有孩子的,也會帶過來湊熱鬧。

然而紅日偏西,陸氏只帶着兒子周元來了。

陸成臉色不大好看,問姑母,“阿玉怎麼沒來?”

難不成他這個大表兄成親,她也不肯過來,真鐵了心再不跨進陸家大門是不是?

陸氏掃了二侄子陸言一眼,心煩氣躁,突然發了火,“勸了半天她不肯來我有什麼辦法?愛來不來,狼心狗肺的,慣得她毛病,你們就當沒她這個表妹!”

女兒有錯,她知道,但心高氣傲的女兒被二侄子扯着胳膊攆出大門,鬧得臉紅脖子粗的,她也理解女兒拉不下臉來表哥家。如果陸言是自己的兒子,或是姑侄倆關係親近,她早就勸陸言去哄哄表妹了,可二侄子不待見她,陸氏就沒臉強迫同樣氣憤的侄子去哄女兒。

都是倔脾氣,都有自己的道理,那就繼續這樣吧。

陸氏沒法管也懶得再管,丟下衆人去新房那邊看看準備的如何。

她身在局中,不適合開口,許氏走到二侄子跟前,哄孩子似的勸道:“算了,那年阿玉才十一,小孩子不懂事,你那樣對她,小姑娘臉皮哪受得住,其實心裡早就後悔了,你當表哥的,大度點,親自跑一趟,接阿玉過來?”

“誰愛去誰去。”陸言沉着臉,扭頭就要走。

“站住。”

陸成冷聲喝道,看着回頭的弟弟,語氣不容拒絕,“你去接表妹,接不來你也不用回來了。堂堂大男人跟一個小姑娘置氣,很給自己長臉是不是?”

陸言是哥仨裡面最白淨的,被兄長這樣冷嘲熱諷,臉上頓時紅白變幻,不想去,可是兄長多年威嚴壓下來,他也做不到充耳未聞。

潘氏跟侄子們最親,連忙上前勸道:“行了行了,大喜的日子鬧得跟斗雞似的像什麼?老大你該忙啥忙啥去,有本事明天見到香兒你也繃着臉,那纔算你有本事!”

許氏與陸芙幾個小姑娘都笑了,就連被阿桃牽着的阿南也見風使舵,嘿嘿地笑。

陸成依舊面冷如霜,狠狠盯了二弟幾眼,知道嬸母還會勸二弟,這才走了。

潘氏攆走準備看熱鬧的一圈孩子,將陸言扯到一旁,語重心長地道:“你大哥說話難聽,卻有道理,老二啊,你今年十八了,平時那麼懂事,怎麼就容不下小你五歲的親表妹?阿玉跟你姑母一樣一樣的,刀子嘴豆腐心,你去說句軟話,她一準過來。”

陸言薄脣緊抿,眼睛盯着地面。

潘氏氣得重重拍了下他肩膀:“不看僧面看佛面,明天你嫂子就要嫁過來了,掀開蓋頭,看見阿元沒看見他姐,你是希望你嫂子誤會有個表妹不喜歡她連喜酒都不來吃,還是知道緣由後笑話你這個小叔子肚量小?”

陸言終於動容,悶了片刻,大步朝周家馬車走去,利落上了車。

潘氏深深鬆了口氣,其他一直留意這邊的幾人也都放鬆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