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 千鈞

078.千鈞

陸如玉雖沒說什麼,可心裡卻是極爲愧疚的,晚上便叫人擡着她珍藏的那箱子金條去了陸寶菱那兒,陸寶菱大吃一驚,死活不肯要:“原是我送你的賀禮,如今你給我這些,豈不是存心和我生分,再說了,這都是你好不容易攢下來的私房錢。”

陸如玉道:“這金子雖然好,可要是一直藏着不用,也就和石頭沒什麼兩樣,姐姐把那樣好的東西都給了我,我心裡愧疚,這些金條沒有玉觀音那樣的價值,卻也能略解我心中的愧疚,姐姐一定要收下。”

陸寶菱道:“原是我自願的,你不必如此。”陸如玉卻很堅持:“只許姐姐待我好,難道不許我待姐姐好麼?姐姐出嫁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到,這些東西就當是我給姐姐的賀禮吧。”

陸寶菱道:“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我成親你爲什麼不來?你不來我就不上轎。”

陸如玉卻笑起來,似是想起了什麼,笑容有些傷感:“想當年我們姐妹一處讀書,一處玩耍,多麼親密無間,總說一輩子也不分開,如今就要各奔東西了,也不知將來還會不會再重新聚一起,像以前一樣說說笑笑。”

陸寶菱道:“你聽聽你說的喪氣話,要是大姐姐在,肯定要訓斥你。”

陸如玉道:“我眼見着出嫁了,家裡家外都交給姐姐幫襯了,娘雖然心地不壞,卻時常糊塗,要是得罪了你,你可千萬別和她一般見識,大姐姐雖然嫁去了陳家,風光無限,可背地裡的苦楚也只有她知道,二姐姐雖因容貌而揚名。也只怕會爲容貌所累,將來的前程還不知在哪裡,唉,到底是要各奔東西了。”

陸寶菱聽陸如玉的話,頗有幾分交代遺言的感覺,心驚肉跳的,抓住了她的手:“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麼傳言?”陸如玉有些詫異:“什麼傳言?”

陸寶菱小心翼翼的四周望了望,這才壓低聲音道:“誠郡王的傳言啊,我覺得誠郡王想要謀反。”

陸如玉慌忙捂住了陸寶菱的嘴:“姐姐,這話可不好胡說。要誅九族的。”

陸寶菱輕聲道:“我知道,所以我才提醒你,要是你發現誠郡王有這個苗頭。千萬別跟着陷進去了。”陸如玉望向了陸寶菱:“姐姐是怎麼看出來的?”

陸寶菱搖頭:“我並沒有什麼證據,只不過是做最壞的打算罷了。”陸如玉沒有說話。

爲着給陸如玉準備嫁妝,家裡一直忙忙碌碌,到了水陸道場前一天,二夫人才匆匆挑選衣裳首飾裝扮兩個姑娘。一路往大恩寺趕,光熟人就遇到不少,一路走一路打着招呼,到了大恩寺已經快到正午了。

小沙彌守在山門外,秩序井然的帶領着客人往裡走,因此雖然人多。卻也沒亂。

二夫人遇着沈夫人,兩個人討論起今天的法事來,陸寶菱則拉着陸如玉去找陸靖柔。陸靖柔正陪着陳夫人和別人說話,旁邊侍立着裴鍾。

見着陸家姐妹過來,裴鐘不動聲色的退開了一步,冷眼瞧着陸家三姐妹談笑風生。

陸靖柔的肚子剛滿三個月,還沒顯懷。可陸寶菱和陸如玉還是稀罕的緊,你摸一下。我摸一下,陳夫人見了直笑。

做道場法事總是十分無聊的,陸寶菱雖然不喜歡也只有耐心等着的,她忽見了徐老夫人,剛想上前問好,又想起了自己和徐廣庭的婚約,訕訕的垂下了頭。

徐老夫人今兒來還是爲了楚夫人,楚夫人雖然守寡,可才三十出頭,徐老夫人希望給女兒再找一門親事,也不求多麼顯貴,主要是個有個知冷知熱的人,都說少年夫妻老來伴,總不能眼睜睜瞧着她孤獨終老。

徐老夫人就算放寬了條件,要想找到合心意的還是很難,一般的鰥夫,年紀輕的,人品不錯的,有些家底的,總能找到身家清白的未婚姑娘做續絃,半多看不上楚夫人。

可若是看的上楚夫人的,徐老夫人又嫌棄門戶低,或是有這樣那樣的缺點,趁着皇上做水陸道場,她祈求佛祖保佑給楚夫人找到個如意郎君。

除卻這些不說,最關鍵的是楚夫人沒有再嫁的心思,執意守節,兩句話說不到一塊去就要搬出去住,這叫徐老夫人十分頭疼,要說能勸得住的也有,陸家的陸寶菱就是一個,可人家一個沒嫁人的小姑娘,怎麼好說這些事,再者還是自家未過門的媳婦,更是要避嫌了。

水陸道場一直持續七天,可第二天陸寶菱就不願意去了,而是去沈家看望沈老太太,許是累着了,從大恩寺回來,沈老太太就不大舒坦。

誰知,到了沈家一瞧才知道,沈老太太是裝病呢,也是嫌水陸道場枯燥,可她這個身份擺在那兒,不去又不好,只好出此下策,見陸寶菱來,倒是十分高興,祖孫倆在家裡說說笑笑,清清靜靜過了一天。

水陸道場結束後,陸宛君先是入宮拜見皇上太后,之後纔回了家,雖然已經是深夜,可陸家還是燈火通明的,一別一年,自然有許多話要說,二夫人趕着陸寶菱和陸如玉兩個人去歇下後,陸宛君和陸萬林還在書房談話。

封妃的旨意是太后擬的,可封號卻是皇上定的,皇上賜了一個傾字給陸宛君,絕代佳人,傾國傾城,也只有陸宛君當得起這個字了。

可旨意頒下來的第二天,便有御史彈劾,說陸宛君修行期間不守清規,紅顏禍水,引誘聖上,甚至還有人彈劾欽天監測八字選中陸宛君的那個人,說他收了陸家的好處,這才把陸宛君的名字呈了上去。

傳言紛紛,是陸萬林,陸宛君,甚至皇上早就料到的,至於始作俑者,有些是一是一二是二的古板御史,可更多的還是裴家慫恿挑唆。

畢竟裴家百年世家。門生故舊遍佈天下,朝中人脈關係更是錯綜複雜。

陸萬林作爲當事人不好說話,可陸寶菱的舅舅趙大人卻上摺子說皇上選妃乃是皇上的家事,說陸宛君紅顏禍水有些言過其實,可接下來唾沫星子就立刻噴向了趙大人,說趙家和陸家是姻親,自然向着陸家。

同時又翻出陸寶菱的種種事情,藉以諷刺陸家對子女管束不嚴,同時,又有有心人道出了端王爺收陸寶菱爲義女的“真相”:趙家與端王爺的別院比鄰而居。端王爺是受到了趙家人的蠱惑,這才收了陸寶菱爲義女……

御史臺的那些御史,整日閒着沒事。就愛抓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不放,前陣子發生的事早就如同一個火藥桶,蠢蠢欲動,而經過了陸宛君這根導火索一點燃,立刻就炸開了。陸家,立刻被置於整個風暴的中心,甚至連沈家,趙家,陳家也不能置免。

還有膽子大的人把髒水潑到了陸如玉身上,說陸如玉能賜婚給誠郡王。據說也有些不可爲人道的內幕,結果上這道摺子的官員被誠郡王帶着人找上門去,家裡家外砸個稀巴爛。大家都不敢惹誠郡王這個閻王,便識相的不再提這個,可關於陸寶菱和陸宛君的傳言卻越演越烈。

二夫人氣的要命,可她一個婦道人家也不能做什麼,便回孃家請哥哥項大人上摺子彈劾那些無中生有的人。其實,在二夫人之前。陸萬林早就聯合了沈家,陳家,趙家,項家幾個姻親彈劾彈劾裴家,擒賊先擒王,先把裴家給打趴下了,就不怕那些小蝦米蹦噠了。

陸萬林並沒有彈劾裴家的無中生有,因爲這些事情雖經過添油加醋,可多半經不起推敲,容易被反咬一口,他彈劾裴家的罪名是結黨營私,聯合上下官員沆瀣一氣,擾亂朝綱。

這個罪名雖然聽起來很空很大,讓人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可仔細一思量,裡頭的文章就大了,裴家門生故舊關係多,既是優點也是缺點。

如今裴家糾集那些人彈劾陸家,確實有種鋪天蓋地,壓人一頭的優勢,可卻暴露了一個致命的缺點,而陸萬林就是把這個缺點明明白白的展現給皇上看——幾乎是一夜之間,就有那麼多人彈劾陸家,這之前一定經過很長時間的籌謀,這還不算什麼,可怕的是裴家的那種凝聚力量,如今裴家拉攏各方打壓陸家,若是哪天裴家同樣對待皇上,皇上豈不是要被逼的退位讓賢?

沒有一位君王願意身邊存在這樣的臣子,君王都是有野心的,且佔有慾極強,他們害怕奸臣誤國,可更害怕賢臣當國,賢臣人人稱頌,到時候誰又會記得皇上是誰呢?此時的裴家雖不是賢臣,可卻能聚集朝中半數以上的官員爲其吶喊逞威,對於皇位的威脅可見一斑。

陸萬林從頭到尾就遞了這麼一道摺子,可就是這道摺子起了作用,皇上第二日便貶謫了首當其衝的兩個正四品官員,都是裴家的嫡系,並斥責他們無事生非,不把精力放在國家大事上,卻對這些小事揪着不放。

最後還道,不要以爲你們背後有人撐腰就爲所欲爲,要先認清楚你們的主子是誰。

這兩個原本風風光光的四品官員,一個被髮配到西南,一個被髮配到西北,瞬間淡出了人們的視線。皇上的雷霆之舉讓大家瑟縮了,可背地裡嘀咕的人就更多了,說皇上爲美色所迷,是非不分。

但上摺子的人確實少了。

徐宗政是首輔,陸萬林的那道摺子他是第一個看的,原本他想扣下來,可幾經猶豫,還是遞了上去,他不想遞摺子是怕得罪裴家,可一想起自己已經和陸家結了親,那就是陸家那一邊的了,就是他有心賣這個好,裴家也未必領情。

沒想到這道摺子這麼厲害,一下子就廢了兩個大臣。

裴太爺託人打聽了陸萬林摺子的內容,嚇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