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六月,雲城的天,漸漸熱了起來。大街上行走的人,不再穿着外套轉悠,開始換上輕便涼爽的夏裝。 學校的那些事情,算是告一段落,只需要安心等着高考到來。
雨寒從家騎出那輛好久都沒用過的兩輪摩托,轟着大油門,飛馳着來到葉暉租住的小屋前。當他從那輛舊摩托車上下來時,葉暉和修雲也剛好從屋裡走出來。昨天拍完畢業照,幾個人就決定好今天去看葉暉他爸,算是替葉暉了結一樁心願。
“走吧!”葉暉說。
“不買點什麼東西帶着?”雨寒問。
“就這樣走吧,講究那些虛的禮數有什麼用。”葉暉說着,朝雨寒那輛破舊的摩托車走去。雨寒將摩托車發動起來,然後等葉暉和修雲做好,一轟油門,摩托車箭一般衝出去!
“你這破爛力量還挺大的!”修雲笑着說。
“你懂個屁!這可是96年出的那批五羊摩托車,發動機質量超好,別看外表不行了,但力量比現在出的那些假冒僞劣產品強多了!”雨寒駕駛着摩托,還不時回過頭來和修雲聊天。
“看好前面的路,不要光顧着說話!”葉暉提醒說。
雨寒不再說話,專心的駕駛着摩托,朝城郊的墳場駛去。騎在摩托車上,感受迎面吹來的風,也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
墳場到了,雨寒將摩托車停在路邊,陪着葉暉向墳場深處走去。大大小小的黃土墳堆,交錯着躺在這片低窪的谷地。許多年代久遠的墳堆,已經塌陷下去,裂開的縫隙,如同一張張可怕的嘴巴,等待着新的食物填進去。
墳堆周圍,到處都是雜草。生長正茂盛的各色花草,將這片死氣沉沉的地方點綴的有了幾分生機。
葉暉來到他爸的墳前,將周圍的雜草盡數拔去,然後跪了下去。爸爸的容顏在葉暉腦海中清晰起來,飽受病痛折磨的爸爸,躺在病牀上痛苦的**聲,又異樣清晰的迴響在葉暉耳邊。
“爸,你還好嗎?兒子看你來了!不要怪兒子隔了這麼久纔來,兒子有兒子的無奈!”葉暉默默地說着,眼淚在眼眶中打着轉兒。
“爸,再有五天就要高考了。兒子可能辜負了你的期望,幾次模擬考試的成績都不是很理想。考上一所普通大學沒問題,可要像你期望的一樣,考進重點大學,估計沒多大可能性。爸,原諒不孝的兒子吧!我想我已經盡力了!”葉暉淡淡地說着。
雨寒和修雲靜靜站在葉暉身後,不敢出聲,只是呆呆看着葉暉。
“爸,我想你!你知道嗎?你走了,留下我一個人孤零零在這世上,我好害怕。許多個夜晚,我都會在噩夢中驚醒。爸,我爲什麼老是會做同一個夢,夢見自己被媽丟棄在冰天雪地裡!你能告訴我原因嗎?”葉暉忍不住哭出聲來。
“我在你走後,離開雲城,去找媽媽。我想找她問清楚,爲什麼要狠心地拋棄我們!我去過很多城市,可對於媽媽的記憶,就只剩下那把米黃色的小傘。我只能失望的回來,只能將滿腔思念,變成對她無盡的恨!”葉暉哭着說。
雨寒和修雲聽到這裡,終於明白,葉暉爲什麼會離開雲城。那整整的一年,葉暉該走過多少地方?從陌生到達陌生,熟悉的腳步,路過多少繁華荒蕪,最終將自己的腳印踩滿異鄉陌生的土地!路過這麼多地方,只是爲了找尋一個已經模糊的容顏,葉暉,你的心裡到底有多少苦?爲什麼從來不說出來?
“爸,你曾講給我那麼多做人的道理,爲什麼在現實中顯得格格不入呢?是世道變了,還是你的想法已經過時?就連你教會我的那首曲子,吹出來的都只有傷感!爸,你能告訴我這其中有怎樣的奧妙嗎?”葉暉一邊哭,一邊問着不會做出任何答覆的爸爸。
“對不起,爸!不是我故意惹你擔心的,兒子長大了,應該學會堅強!可這麼多事堆積在心裡,憋得難受!”葉暉抹着眼角的淚滴。
“好了,別哭了!高興一點,我相信叔叔不希望看到你這樣子的!”雨寒走到葉暉面前,將他攙起來。
“是呀,只有你過得好,叔叔纔會放心!”修雲也勸說着。
葉暉止住哭聲,拍拍腿上的塵土。圍着他爸的墳墓轉了一圈,該收拾的地方就收拾一下。這才依依不捨的和雨寒他們離開。
“其實,人死後也不會孤單。身邊有這麼多不認識的人陪着,閒時聊聊天,如果有麻將的話,還可以湊一桌人打麻將!”雨寒說。
“別瞎說了,等你躺進墳墓裡就不會覺得好玩了!”葉暉狠狠地瞪了雨寒一眼。
“我說的是真心話,你說人活着,整日爲生計奔波。既要追求各種浮名虛利,又得小心應付別人的暗算,什麼時候纔是個頭?等你到墳場才知道,縱然你弄座金山回來,最終的歸宿還是這一抔黃土!”雨寒意味深長的說。
“看來你沒白陪葉暉來這趟,居然悟出這麼深刻的人生道理來!”修雲在一邊打趣的說。
“這些想法一直都有,只不過今天更加深刻了而已!我們每個人都只是過客,抱着不同的心態,路過熟悉的或者不熟悉的景色。最終還是得回到這片荒涼的地方!”雨寒指着墳場說。
“行了,我們回去,不要討論這些聽起來就不舒服的問題了!”葉暉不滿地說。
“葉暉,你離開的那一年裡都做過什麼?我一直想問你,但都沒有問。今天聽你在你爸墳前說起,所以就忍不住想問問。”雨寒說。
“去了那裡,做過什麼都不重要了。或許,那隻不過是一場毫無意義的逃避吧。因爲無法接受我爸離開的事實,所以就索性跑的遠遠的。名義上是爲了找那個拋棄我和爸爸的女人,實際上只是對靈魂的放逐!”葉暉點上一根菸,吸了一口,緩緩地說。
“累了,就回來了?”修雲問。
“簡單的說,就是這樣,覺得漂累了,就想找個歸宿!而偌大的天地,只有雲城纔算是我的家!”葉暉說。
“雲城是我們永遠的家!”雨寒和修雲居然同時說出這句話來。
回去的路,還是由雨寒駕駛那輛摩托車。葉暉坐在中間,緊緊抓住雨寒的衣服,而修雲則是抱着葉暉的腰。摩托車在鄉間公路上全速奔跑着,迎面不斷吹來溫暖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