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死別

44死別

吳應熊順着他的眼光看過去,忽然臉色大變,眼中驚隱隱露出一抹恐懼之色。

忽然他像發瘋了一樣抓住那人的肩膀吼道:“不可以!我不答應!我絕不會答應!”

韓世君癡癡地看着吳應熊,眼中露出一絲不捨,更多的卻是不容他人拒絕的堅定。

看到他這樣的眼神,吳應熊心中大痛,連忙用手緊緊握住他枯瘦冰冷的雙手,正想開口勸他振作,卻見韓世君又緩緩將目光移到風際中的佩劍上,目光中透着決絕,喉嚨裡不時的發出些氣音。來回這樣幾次,邊上的人頓時都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想死。

“不!”吳應熊拼命抱緊韓世君:“你不能死,我不允許你死!你明明答應過我,會一生一世陪在我身邊保護我的,你怎麼可以比我早死!”

韓世君無法開口,內心的苦痛掙扎卻到了極點。他中的這種毒委實歹毒到了極點,無時無刻不在他的體內衝擊着,不住凌遲着他的神經,使他覺得在這世上再活半刻都是無法忍受的苦刑,恨不得立刻結束自己的生命,可是真要離開這世上,卻萬萬捨不得眼前這人。

然而,就這樣苟延殘喘下去,明明看到心愛的人就在身邊,卻連伸手觸摸他一下,對他說句話都做不到,只能看着他爲自己傷心難過,這樣一個形同廢人的自己,又有什麼資格留在他身邊,繼續拖累他?!

他是那麼的完美,應該有更好的人陪在身邊,應該有自己的幸福。

而自己卻是個只剩下一口氣的活死人,除了會令他傷心難過之外什麼都做不到。

——不如歸去。

這樣,自己或許還能在他心底維持一個美好的印象。

吳應熊看到他決絕的神情,自然猜到他心中所想。

他知道韓世君性格固執,決定了的事情萬難更改,心中頓時慌亂起來,正不知如何激起他求生的意志,卻忽聽他喉中咯咯作響,面容也痛苦得扭曲起來,同時感覺到他的身體竟然在不住痙攣,心中不由又痛又怕,下意識地抱緊了懷中人,然後擡起頭慌亂地看向徐天川:“怎麼會這樣?”

徐天川忽然感覺自己竟然無法面對那雙盛滿痛苦與恐懼的眸子,不禁垂下頭道:“他中的毒早已侵入五臟六腑,本就活不過今晚,方纔又被我用銀針刺穴逼出體內潛力,實際上等於是迴光返照,此刻已然……”

他的這句話未完,韓世君的臉色已經由青轉紫,同時呼吸困難,片刻後身子一僵,就此沒了聲息。

吳應熊一直呆呆地看着懷中人,始終面色木然,一語不發,似乎整個人連靈魂都被掏空了。

鄭克爽從吳應熊進入這間屋子起,就一直將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因此也格外地能感覺到他對韓世君的深情,以及他此刻正在承受的巨大痛苦。

終於還是不忍心看他那傷心欲絕的神情,鄭克爽走到他身後,艱難地開口道:“他……已經去了,你……還請節哀。”

吳應熊對他的話卻毫無反應,只是依舊低着頭凝視懷中的韓世君。

他並沒有流淚,然而臉上神情卻比流淚更加哀痛一萬倍。

韋小寶一直密切留意着外面的動向,此刻終於忍耐不住道:“時候不早了,恐怕現在吳三桂已經發現了人已被劫走,我們得趕快想個妥善的解決辦法,否則若是等吳三桂找來這裡就大大不妙了。”

旁邊的風際中等人也連連點頭道:“韋香主說得有理,咱們當以大事爲重。現在當務之急,是先請世子轉回,這位韓侍衛的遺體,我們自然會妥善安置。”

鄭克爽又何嘗不知道他們說的道理,可是他看到痛失愛人的吳應熊心中就滿是不忍,只想設法安慰他,讓他不要那麼哀痛,然而在這樣巨大的悲痛下,任何安慰的語言都會顯得蒼白無力。

因此鄭克爽任是再這麼心疼眼前的人卻也只能默默站在他身後,完全無計可施。

終於韋小寶微微有些焦急了:“再這樣拖下去遲早被人發現,還是趕快送世子回去的好!”他這句話,卻是對旁邊的風際中和徐天川二人說的。

兩人點點頭走到吳應熊身邊,風際中低聲道:“逝者已矣,世子請節哀。還是讓我們將韓侍衛安葬,讓他入土爲安吧。”說完,就想伸手從他手裡將韓世君的屍體接過來。

吳應熊擡頭警惕地看着他,雙手卻摟得死緊。風際中伸手用力去掰他手指,結果竟然掰之不開。

鄭克爽在旁邊看着,心中大是不忍,走上前道:“你們且退下,我來和他說幾句話。”

礙於他二公子的身份,風際中和徐天川只得退後。

鄭克爽低頭看向吳應熊悲痛欲絕的眸子,一字字道:“我知道你不捨得和他分開,可是,再這樣拖下去,萬一被吳三桂發現,韓侍衛豈不是白死了麼?難道你不想爲他復仇?”

他剛說到復仇二字,吳應熊的眼中立刻浮現出一抹憤恨之色,半晌之後,終於輕輕地點了點頭,依依不捨地放開手中人。

風際中立刻大步上前將人接過去。

吳應熊忽然擡頭看着他道:“城西五里處有一片柳樹林,麻煩你們將他葬在那片樹林裡。他生前最喜歡的就是那裡,死後……也會想在那裡長眠吧。”等我爲他復了仇以後,我也會,去那裡陪着他,一直,陪着他。

這句話他並沒有說出來,只是默默地藏在心底,成爲支持他餘生的唯一信念。

然後他緩緩站起身子,那柔美的臉龐上忽然浮現出一抹剛強之色。

世君,我不會讓你白死,我會讓害死的人付出百倍、千倍的代價。

鄭克爽連忙上前扶住他,口中柔聲道:“我送你回去。”

吳應熊點點頭,他現在剛失去心中最愛之人,整個人宛如失去了生命的支柱,極爲需要一點依靠。

而身邊這個男人,他那溫暖的語聲和結實的胸膛,似乎能給人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鄭克爽將吳應熊送回房間,然後憐惜地看着他微微顫抖的身子和蒼白的臉龐,有心想要安慰他幾句,嘴脣顫了幾顫,卻終究不知道說什麼纔好。只能緊緊地握住他微涼的手指,想要傳達給他一絲慰藉。

吳應熊似乎明白了鄭克爽的意思,擡起頭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眼圈忽然一紅,然後他再也無法強撐下去,將頭靠在鄭克爽肩頭,低聲地抽噎起來。

鄭克爽看着他那微微顫抖、的單薄的雙肩,心中頓時大痛,忍不住伸出雙手牢牢地抱住他纖細的腰身,讓他得以靠在自己胸膛上盡情地哭個痛快。

然而他卻只是低聲抽泣了一陣,就擡起一雙哭紅的眸子看着鄭克爽,道:“我要爲他報仇,你會幫我麼?”

鄭克爽拼命點頭,此時此刻,就是讓他爲了懷中這人上刀山下火海,只怕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並不是爲了心底曾經對他抱着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慾望,而是,他只是單純地想幫助他。

“大恩不言謝。”吳應熊擡頭看着鄭克爽,那雙被淚水洗過,因而顯得格外清澈的眸子透出一抹堅定:“我會設法拿到吳三桂造反的明證,屆時你們只要帶我上京,將證據交給皇上,認證物證俱全之下,不怕吳三桂的罪名無法坐實。”

“可是……這樣做會不會很危險?”鄭克爽不無擔心地看着吳應熊,畢竟他不是吳三桂親子,吳三桂必定會對他多加防範,萬一他在盜取證物時被發現,後果肯定不堪設想。

“再危險也要去做。”吳應熊看着鄭克爽,用不容質疑的口氣道:“現在距離我和公主的大婚不過只有五六天時間,如果不在這幾天內拿到證據,只怕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鄭克爽還是擔心他涉險,想了想道:“如果你信得過我,就把有關那證據的資料告訴我,我來想辦法,如何?畢竟我和小寶身邊高手如雲,由我們出手的話,要比你更容易得手。”

吳應熊知他說得在理,從他們能順利自黑坎子中就出韓世君這件事裡,就能看出他們手下高手的實力。

在心裡斟酌一番,終於開口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告訴了鄭克爽:“吳三桂曾經和西藏活佛準噶爾王子以及神龍教教主定下了攻守同盟,四人爲防其他幾人變卦,聯名簽署了一份誓約,每人各持一張,吳三桂的那張誓約就在他書房的暗櫃裡。我也只是無意中才知道了這個消息。只是吳三桂爲人小心謹慎,那暗櫃的鑰匙總是隨身攜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