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怒道:“他自然不提這三個字,在他心中,那是‘端敬皇后’哪。這狐媚子死了之後,他……他追封她爲皇后,他的心裡只裝着個死人不放,卻把這活人拋在一邊!當年他在太皇太后面前爲了你尋死覓活,一認識那狐媚子便立刻拋了你,海富查兒,你難道也要替那狐媚子說話麼?別忘了,是誰搶走了他?我還有皇上,你有什麼?”
海公公聽罷又是一陣急咳,咳得我肝腸寸斷,恨不得立時飛上五臺山將那傷了公公心的傢伙千刀萬剮,又恨不得衝進假太后房裡摑她兩巴掌,好叫她住嘴。
但我知道,現在是無論如何不能衝出去的,要想知道過去發生了些什麼,今天是個絕好的機會。這深宮大內裡隱藏了多年的往事與我當初看到的鹿鼎記中記載的已然發生了些難以預料後果的變化,而我也的確想知道,當年海公公與先帝出家前到底是什麼關係。
只聽海公公長吸一口氣,硬生生將咳意壓下,一時氣息急促,難以開口。
太后沉默片刻後又道:“……他叫你回北京查什麼事?”
海公公道:“主子本來吩咐查兩件事,但奴才查明之後,發覺兩件事原來是一件事。”太后道:“什麼兩件事、一件事?”
海公公道:“第一件事,要查榮王是怎麼死的?”
太后道:“你……你說那狐媚子的兒子?”
海老公道:“奴才說的,是端敬皇公所生的皇子,和硯榮親王。”
太后哼了一聲,道:“小孩子生下來不滿四個月,養不大,又有什麼希奇了?”
海公公道:“但主子說,當時榮親王突患急病,召御醫來診視,說道榮王足陽yin胃經、足少yin心經、足太yin脾經俱斷,臟腑破裂,死得甚奇。”
太后哼了一聲,道:“什麼御醫有這樣好本事?多半是你說的。海富查兒,你爲個情敵的兒子倒是賣力!”
海公公不置可否,又道:“端敬皇后逝世,人人都道她是心傷榮王之死,但究其實,卻是不然。她是給人用截手法截斷了yin維、yin橋兩處經脈而死。”
太后冷冷的道:“他居然會相信你異想天開的胡說。”
這回海公公擡頭望着遠處,突然陷入回憶,道:“主子本來也不知道,只是後來一個月之中,奴才接連在五個宮女身上,試着截斷了她們的yin維、yin橋兩處經脈。這五個宮女死時的症狀、模樣、和端敬皇后臨終之時一般模樣。而主子不巧,就看見了,自然是確信不疑了。”
太后道:“嘿,可了不起!咱們宮中,居然有你這樣的大行家。他倒不懷疑是你乾的麼?”
海公公還是望着遠空,似乎是望着某個身在遠方的人,淡淡道:“多謝太后稱讚。奴才就是再膽大,又豈敢動端敬皇后和榮親王?……主子也不會懷疑奴才,更何況,奴才的手法,跟那個兇手還是有所不同,只不過道理是一樣的。”
這句話說得極是黯淡低沉,後半句說到那個他更是辛酸無力。
那個身在五臺山的主子真的不懷疑你麼?如果不懷疑,又爲何出家時不帶着你?他一個不懂武功內勁爲何物、分不清點囧與妖術有何區別的帝子,會真的相信你所說的,手法有所不同?
海公公,你不過是在自欺欺人,而你潛在宮中這麼多年,內心深處難道不是爲了抓到真兇,還自己一個清白嗎?
我伏在假山後,滿腹裡爲你不平,爲你冤屈,公公!你可明白,這世上,對你好,愛你,願意和你在一起的,不是那個已經出了家的他,而是我!是我!!
(要說有誰對海公公好,就是連給海公公的隨侍小扇子都算上,也輪不到小桂子,他這小子整日在外私混,和小皇帝打得火熱,有什麼資格說對海公公好?不過爲免他聽了不痛快,去向海公公哭訴,偶還是閉嘴好了……)
那邊廂,假太后冷哼了一聲,充滿了嘲諷的意味,也不接話。
兩人遙遙相對,良久不語。
海公公輕輕咳了幾聲,隔了好一會,才道:“主子命奴才回京查明,害死榮親王和端敬皇后的是誰?”
太后冷笑道:“那又何必再查?咱們宮中除你之外,又有誰能有這等手?”
海公公道:“那還是有的。何況端敬皇后一向待奴才很好,奴才只盼她多福多壽,如果早知有人要加暗算,奴才便是拚了老命,也要護衛她周全。”
太后聽着這幾句,徑直冷笑,待公公說完才道:“你倒挺忠心哪。他用了你這樣的好奴才,也是他的福氣。只可惜那狐媚子未必這麼想吧!她死了,也是你的運氣,怎不乾脆抓牢了,把他又哄回你牀上去?”
海公公陡地提高嗓音,厲聲道:“太后莫要再說這樣的話,奴才能服侍主子,已經是奴才天大的福分,奴才也從未想過要抓牢什麼!端敬皇后溫婉謙德,她不該死,可惜奴才太沒用,護衛不了端敬皇后。”
太后冷冷的道:“那他在五臺山上也好朝拜佛,晚唸經,保佑你的十八層地獄中早得超生,早升西方極樂世界,也就是了。”語氣之中,卻充滿了幸災樂禍之意。
海公公道:“拜佛唸經未必有用,不過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話,總是對的。”
頓了一頓,慢吞吞的道:“若是不報,時辰未到。”
太后哼了一聲。
海公公道:“奴才在宮裡這幾年,倒還真查到不少。這還得從貞妃的死說起。”
太后道:“貞妃不是爲了他自願殉的葬麼?又關她什麼事?”
海公公yin沉沉道:“不見得吧,奴才曾詳細細問過殯殮貞妃的仵工,得知貞妃大殮之時,全身骨骼寸斷,連頭蓋骨也都成爲碎片。這門殺人的功夫,好像叫做‘化骨綿掌’,請問太后是不是?”
化骨綿掌我當然知道,那是神龍教的獨門武功,那假太后出自神龍島,自然會這門功夫,那貞妃多半是她下的手,如此說來,端敬皇后也是她下的手,還有那個什麼榮親王。只可惜我不能告訴海公公聽,不然他問我是怎麼知道的,我回他看書知道的,他必會當我說瘋話。
我正那胡思亂想,就聽太后道:“我怎知道?”
海公公道:“奴才聽說,世間有這樣一門‘化骨綿掌’,打中人後,那人全身沒半點異狀,要過得一年半載之後,屍體的骨骼才慢慢的折斷碎裂。但出手殺貞妃之人,顯然功夫練得沒到家,在入殮前,她的屍首便骨骼盡斷。太后,憑你聖斷,這門‘化骨綿掌’的功力,打中人後,兩三天內骨骼便斷,只怕還不算十分深厚,是不是?”
太后yin禁禁道:“雖不算絕頂深厚,但也有些作處了。”
海公公道:“自然有用,咳……咳……自然有用!殺得了貞妃,也殺得了孝康皇后。”
我心想:怎麼又來一個什麼孝康皇后?再細想,應該是小皇帝的生母。因爲旗族漢人生前不能封后,這孝康應是她死後的封號,人死了,才憑兒子的光當上皇后。
假太后顫聲道:“你……你又提孝康皇后幹什麼?”
只聽海公公道:“因爲同樣的變化也出現在孝康皇后的死後。”
假太后默然半晌,問道:“你今晚來見我,有什麼用意?”
海公公道:“奴才是來請問太后一件事,好回去稟告主子。端敬皇后、孝康皇后、貞妃、榮親王四人,都是死於非命的,主子也因此而棄位出家。下這毒手之人,是宮中的一位武功好手。奴才冒死來請問太后:這位武功高手是誰?”
太后冷冷的道:“我又怎會知道,說不定是你對那狐媚子心生嫉妒,下了這毒手,又搞出這等事端,捏造出了武功高手,好爲自己脫罪,你以爲扯上貞妃。孝康,你那主子便會信你了麼?”
海公公也不打斷假太后的話,等她說完才慢條斯理道:“太后可是心虛了?當年那些事是不是奴才做的,奴才心裡是雪亮的很!”
太后怒斥道:“我心虛什麼!!你既心中雪亮,又何必來問我?”
海公公道:“還是問一問明白的好,免得冤枉了好人。這幾個月來,奴才用心查察,要知道潛伏在宮中的這位武學高手是誰。本來是極難查到的,可是機緣巧合,無意中竟知道皇上身上有武功。”
假太后冷笑道:“皇上身有武功,那又怎地?難道是他害死了自己母親?”
海公公道:“罪過,罪過。這種忤逆之事是說不得的,倘是奴才說了,死後要入拔舌地獄,就是心中想一想,死後也不免進洗腦地獄去受苦。”他咳了幾聲,續道:“前幾日裡,奴才瞅見皇上親自擒拿這叛臣,腳步身法,正是八卦游龍掌。”
小皇帝有用功夫嗎?不過那時我正被鰲拜舉在頭頂,就算他用了功夫,我也看不見啊。
海公公又道:“太后說道:名師必出高徒,這句話反過來也是一樣,高徒必有名師。皇上會使八八六十四式‘八卦游龍掌’,教他這掌法之人,就多半會使‘化骨綿掌’。”
太后問道:“你找到了我位武功高手沒有?”海公公道:“已經找到了。”
太后冷笑不絕,道:“不會就是我吧?”
海公公幽幽道:“奴才沒有萬分把握,也不敢來這裡找太后。”
太后喝道:“放肆,海富查兒,你剛纔跟我胡說八道,這些……這些荒謬不堪的言語,已……已都跟皇上說過了?”
海公公也不答話。太后只當她是默認了,氣急敗壞厲聲斥罵:“你這大膽的奴才,你怎麼敢如此……如此誹謗……”
突然間一聲勁風響起,跟着篷篷兩聲巨響。
我吃了一驚,忍不住探出身子,想要看個清楚,只見太后終於忍不住從房內竄出來,正繞着海公公的溜溜轉動,身法奇快,一掌又一掌往他身上擊去。
海公公端然凝立,還掌抵禦。太后每一掌擊出,便是呼的一聲響,足見掌上勁力極地厲害。海公公雙足不動,隨掌迎擊,拍出的掌力無聲無響。相鬥良久,太后始終奈他不得。突然間太后身子飛起,雙掌從半空中壓擊下來。海公公左掌翻轉,向上迎擊,右掌卻向太后後腹上拍去。拍的一聲響,掌力相交,太后向後直飛出去。海公公一個踉蹌,身子晃了幾下,終於拿樁站住。面上黑巾卻被勁風颳落,露出慘白的面容,看的我大是心疼,只將匕首攥緊,快了,機會就要來了,我一定要再等等,如果不出意外的,那個時候就要到了。
卻聽太后厲聲喝道:“好奴才,你……你……裝神弄鬼,原來你是崆峒派的。”
海公公喘息道:“不敢,大家彼此彼此。那‘化骨綿掌’是蛇島的功夫,奴才幾年前就知道了。”
只聽得太后說道:“事已如此,難道你還想活過今晚麼?”海公公道:“太后儘管去召喚侍衛一到來。來的人越多越好,奴才便可將種種情由,說給衆人聽聽,總有一個人會將真相傳入皇上耳中。”
太后冷笑道:“哼,你倒打的如意算盤。”她說話聲音甚是緩慢,不住調勻呼吸。
海公公道:“太后保重聖體,別岔了經脈。”
太后受傷不輕,幾次調勻呼吸,都不濟事,緩緩的道:“海富查兒,你愛瞎造謠言,儘管胡說去。皇上年紀雖小,頭腦可清醒得很,瞧他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話。”
海公公道:“皇上初時自然不信奴才,多半還會下旨立時將奴才殺了。可是過得幾年,他會細細想的,他會越想越明白。太后,你這一族世代尊榮,太宗和主子的皇后,都出自你府上。就可惜這一場榮華富貴,在康熙這一朝中便完結了。”
太后哼了一聲,冷冷的道:“好得很,好得很!”一邊暗暗運氣,正待飛身進擊,突然間微風閃動,海公公陡然間欺身而近,又掌猛拍過來。
太后沒防到他來得如此之快,閃身欲避,只要以快步移動身形數次,哪知道身形甫動,海公公的掌力中宮直進,逼得她自己幾乎氣也喘不過來,只得右掌運力拍出,她原擬交了這掌之後,立即移步,但海公公掌力上有股極大粘力,竟然無法移身,只得右掌加催掌力,和他比拚內勁。
就是現在,我等的就是這個機會。原著裡就有他倆大戰之後要比拼內力。現在正是我出手的機會。
我在袍子下襬撕下一塊衣料,掩住面容,快步向假太后背後直衝過去,提起匕首,對準了她背心猛刺。
無名匕首果然鋒利,悄無聲息沒入假太后背心足有半個刀身之深。
假太后長聲厲吼,噴出一口血霧瀰漫半空,拼得受海公公一掌,竟迴轉身子,右掌擊向我。
錯身間海公公望見我的雙眼,電光火閃之間認出我,大驚失色,伸手抓住假太后的左掌,吐氣開聲,神力大發,將太后硬生生甩向後方。
我一回手,匕首帶着一道血線,從假太后背心抽出。
假太后身影搖晃,竟還有餘力施展輕功,竄上假山,人影一閃,便失去了蹤影。
海公公又想追去,卻終究放不下我,稍一猶豫,哪裡還追得上。
假太后跑了,真太后可要提前出場,否則按金大師的進度,偶也得寫上四、五本,那太恐怖了,所以特此將進度拉快,至於各位大大問的,小桂子的七個老婆怎麼辦,偶已經有了腹稿,保證貫徹本人一慣惡搞路線,“七女”將陸續登場,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