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落葉被風吹起,貼在他的臉上,他沒有動手拂去,任它風息後飄落,他的雙目空洞的看着面前的地面,那裡只有幾塊碎陶片和一捧泥土。
蘇辰盯着那裡看了很久,也想了很久,卻不知自己爲何要盯着那裡,爲何那裡什麼也沒有而自己卻不捨移開目光。
爲什麼自己會流淚,會心痛,會不知所措……
爲什麼自己體內會有一股莫名強大的力量在蔓延,那個力量熟悉而溫暖,卻不知由何而來……
蘇辰看到了龍珠裡關於彼岸花的介紹,卻沒有看完,後面是這樣記載着:彼岸果吞噬其主之後完全成熟,擁有着彼岸花千年日月精華與其主全身精華的彼岸果是世間最珍貴的聖藥,服之可增千年修爲。
彼岸果會自主進入彼岸人體內,而如此龐大的藥力卻會衝散彼岸人的心神,神智,使彼岸人失去所有記憶,智商退化爲孩童……
而這一切蘇辰都不知,他已經什麼都不知道,他只想哭,卻不知爲何而哭。
在他的數百米外一名僅僅身着褻衣的僧人與他同樣痛哭着,不同的是僧人知道他爲何而哭。
他跪伏在地,頭顱抵着山石,石灰被從他額角滴落的眼淚洗刷,使山石的顏色更深了些……
她走了,在塵緣的注視下離去了,他不知道這一切,但是他聽過彼岸花的傳說,他知道這一天始終都會到來。但是沒想到這一天真的到來的時候竟是如此殘酷。
三年前的一天他被佛教安排了一個任務:看管着那個整日帶着面紗不諳世事的姑娘。
從那以後她就成了塵緣每日的全部,他的目光始終都停留在她一個人身上,看着她開心的大笑,看着她躲在無人的地方默默哭泣,看到融入了她的生命中,再也無法自拔。
他可以避免這一切的發生,只要告訴她彼岸花的傳說,或者摔碎彼岸花,又或者直接把她帶走……但是他都沒有,因爲他是佛。
如今他脫下僧袍,取下佛珠,爲她入塵,卻沒有抓住她,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消散在世間,不留一絲痕跡。
這時他想到了邪佛,想到了金禪子,想到了一個自己原本應該無比清楚的問題……什麼是佛?
這個佛音寺每位僧人都能長篇大論侃侃而談的答案,如今他卻模糊了。
他最終停止哭泣,向着西域看了一眼,走下了赫連山,向着凡塵走去……
地面的戰爭依舊繼續着,原本成一面倒形勢的佛國聯軍在得到不知從何而來的數萬大軍與大批強者的支援後終於拌回了局面,與平西大軍互執一方,僵持不下。
天上的戰鬥更爲激烈,在看到秦雪巖消散之後秦炙徹底瘋狂了,有着老僧袈裟的籠罩,他始終無法溝通熒惑星力,他也無法破開無照尊者的阻擋。
他以命搏命卻牢牢被婆娑世界困住,他仰天怒吼,體內星力爆發,全身溢血,空蕩的眼眶中早已鮮血如涌。
他癲狂的一次次想要衝出娑婆世界卻都被鎮壓了下來。
他就像一隻牢籠裡發狂的野獸,看着自己的幼崽生生的被獵人屠殺而無力抵擋,甚至連上前看她最後一面,說上最後一句話都做不到。
在秦雪巖消散之後所有人都知道,蘇辰與佛教已經不死不休,鐵萬絲張開腦後萬道流光攪亂着時空陰陽,纏繞抽打着一片佛光中端坐如山的大佛。
而對蕭長辭來說失去了鐵劍就等於失去了大半心神,看着兄弟如野獸一般發狂,他的心也漸漸沉了下去,沉下了深淵,冰涼的無情。
鐵劍沒有了,他還有自己,劍閣的萬物化劍也包括了自己,他閉目不語,心神合體,一縷縷寒光透體而出,最終他化爲漫天劍光,劍光如龍,劃破空間,劃破佛珠,劃破娑婆世界……
“啊~”
秦炙脫困,發出一聲歇斯底里的咆哮,他目中血珠倒映出無照尊者的身影,在無照尊者的背後還有一名閉目老僧。
他要殺,他要殺死他們,殺死所有人,他的身上漸漸燃出了火焰,那是心頭之火,是血液中的熒惑星力。
燃燒了血液,就代表了死亡,但他本就是一個求死之人,他的妻子爲了保他一命自裁在他的面前……他的兄弟爲了救他被巫族羣毆而死……他的女兒在他眼前生生化爲虛無……
而他什麼都不能做……
如今他能做一件事,陪他們一起死去……
他已經化成一團火焰,燒灼着天地嗞嗞作響,灰濛濛的天空出現了一片黑點,並且正在逐漸擴大……
忽然黑點之中透出一點光亮,那是火焰,火焰成燎原之勢迅速燃燒着整片灰濛濛的天空,灰色被火紅取代,照映着天地萬物火紅一片。
正在征戰的雙方將士驚恐的看着天上的火,地下的紅,看着每個人紅色的臉龐,紅色的世界。
老僧睜開眼擡頭看向天空,眼中閃過一絲深邃至極的異色,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遲則生變,他伸手召了下,天空中的火焰消失不見,火紅的世界褪去,他的手中卻多出了一塊正在燃燒的破布。
佛力輕轉,破布與火焰同時泯滅在虛空之中。
破布正是他的灰布袈裟,火焰燒灼着袈裟也就等於燒灼着他的佛力,而此時的空氣中卻多了一絲與佛力相駁的氣息,所以他不能容忍自己浪費任何一絲佛力,他需要以完美的姿態來迎接那絲氣息。
熒惑星光已經重新降臨在那個火中君主的身上,鐵劍也已經回到他的主人手裡,但是他全都不在意,他的目光落在依舊跪在山石之上神色呆滯的蘇辰身上。
彼岸果的藥力應該差不多全發揮了,也該接引他入佛了。
他看着蘇辰輕喚道:“來,到我這裡來……”
蘇辰擡起頭看着他,他不知道他是誰,也不知道爲何要到他那裡去,但是身體卻不由自主的起身,向着他的方向走去。
老僧對着蘇辰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發自內心的微笑,只要蘇辰來到他的身邊所有的一切也就落下了帷幕。
早在數年前西域正式出征東進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在老僧的掌控之中,所以他拔出了大雷音寺養了上萬年的彼岸花。
離殤輕而易舉被困他知道,佛國聯軍高歌挺進中州他也知道,甚至包括佛教危於一旦他都知道,這一切在沒發生之前他都已知曉。
世間萬事發展莫過於因果之間。
他知曉全部,所以他無懼所有。
因爲他知道這一切因果都寄託在一個人身上,只要自己掌控了那個人,就掌控了所有。
中州西部除了雲中郡之外已經被大周掌控,其實是被那個人掌控。
他就是……蘇辰!
平西大軍十八統領,以及其餘數百噬魂將領全都屬於蘇辰一個人,而平西大軍中也只有蘇辰一個人的聲音,只要蘇辰一聲令下,他們甚至可以轉首攻向朝陵。
而蘇辰是夏皇朝唯一的皇子,只要他登高一呼,大周皇朝所有舊臣派定會敞臂相迎,而南荒舊部更會不留餘地的支持。
可以說得蘇辰者得天下,佛教從一開始的目的就不是攻**州西部,而是蘇辰!
如今的一切纔是老僧最想要的結果,在犧牲了無數人之後,蘇辰最終還是落到了他的手中。
所以看着面前的年輕人一步步向着他走來,老僧發自內心的微笑。
驟然間一聲痛苦的慘叫聲驚住了蘇辰的腳步,老僧眉頭微皺向上看去。
卻見一道全身燃燒着熊熊烈焰的人抱着另一個人正在……撕咬!
老僧目光何其銳利自然看出火焰中的倆個人是誰,燃燒着烈焰的是秦炙,而那個被他抱住撕咬發出悽慘叫聲的人卻是……無照尊者!
施展以身化劍耗費大量心神的蕭長辭根本無力阻擋秦炙求死之心。
他燃燒了自己全身星力,當熒惑星力燒燬袈裟再次投在他身上的時候猶如火上澆油一般燃燒的更加炙烈,如今的他已經化爲了人間熒惑,他是熒惑在人間的化身,就連蕭長辭也無法接近。
他發了瘋一般衝向無照尊者,燒燬了娑婆世界,燒燬了琉璃寶瓶印,燒燬了無照尊者的一切阻擋抱住了他。
大地起了狂風,天空傳出陣陣轟鳴,天地間無數元氣匯聚在熊熊烈焰中的那道人影身上。
晉升神通境!
這是晉升神通境成爲武尊纔有的天地異像,有人晉升神通境?
是秦炙!
他燃燒體內星力,不僅沒死反而度過了三災九難成爲神通境武尊!
不管是正在戰鬥的,還是不在戰鬥的,都把目光注視在那團烈焰之上。
在聖賢不出的年代,武尊就是這個天下最強大的存在,半聖也只是世間對天人五衰期強者的尊稱,他們實則還是屬於神通境修士。
靈臺境巔峰就可與武尊一較高下的四方雲動,成功晉升神通境,成爲武尊一流那戰力又當如何逆天?
看着那個被秦炙張嘴撕咬無法反抗只能發出淒厲慘叫的無照尊者,所有人都膛目結舌的無法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