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巴斯清了清嗓子裡的痰,一口重重吐在地上。
“那些唐人會抱着六十萬第納爾走進地獄的!”
今夜的試探果然證實了他此前的推測,唐人特有的纛旗出現在重圍中的波斯軍中,而且還爆發出了令人震驚的戰鬥力,這些都成爲了直接或間接的證據。
現在,阿巴斯已經基本可以確認,唐人之所以投鼠忌器就是不甘心放棄到手的六十萬第納爾,畢竟這些錢對於草創的波斯國而言,是個三五年都無法達成的目標。
思來想去,他確定了一個溫和的作戰計劃。
“伊普拉辛,你現在的主要任務還是繼續襲擾,不要試圖與他們決戰,也不要將他們逼迫的選擇決戰,要讓這些叛軍的戰鬥力和士氣在襲擾中消磨殆盡!”
“這樣就行?”
伊普拉辛一直等着叔父下決定強攻,速戰速決,現在忽然發現叔父的計劃竟然是拖延時間這麼簡單,不免有幾分失望。
想象中的精彩大戰沒有出現,反而是這種溫吞吞的結果,不論如何,畢竟能以少量的傷亡換來大勝,雖然過程沒有精彩可言,但勝利纔是終極目標,一切也就沒什麼可計較的了。
掌握分寸是個比較難的事情,伊普拉辛在天未亮時就又派出了數百騎兵對波斯兵未及修補的營壘進行襲擾。
出乎意料的是,波斯兵的戰鬥意志並沒有被昨夜的慘敗擊垮,反擊極爲激烈,一陣又一陣的箭雨讓大食兵有些狼狽。
爲了躲避那些冰雹一樣的箭矢,伊普拉辛不得不下令撤退。
這一天從灰頭土臉開始,令他很不爽。
吃早飯時,阿巴斯看出了侄子的悶悶不樂,便笑着遞過去一張大餅,同時安慰道:
“吃吧,今天早上的襲擾,你做的很好,給了那些人堅持下去的信心,但這些都是虛假的,等到他們發現自己已經成了獵物時,早就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伊普拉辛和唐人、波斯人都交過手,深知這些人的難纏,現在看到他們如此輕易的被叔父戲耍,心中竟有幾分難以相信了。
阿巴斯的心情不錯,用東方的絲綢帕子擦掉了嘴角的湯水和油脂。
“叔父知道你在想什麼,好好的吃完這頓飯,中午過後接着過去襲擾,打的狠一點,讓他們知道自己的處境!”
不過,中午剛到就狂風大作,緊接着就是瓢潑的大雨,襲擾的計劃只能取消,伊普拉辛看着如幕布一樣遮住了天空和大地的暴雨,暗道讓那些唐人和波斯人撿了便宜,等到天亮一定要讓他們常常大食長弓的滋味。
大食的長弓無論在西方或是東方都是所向披靡的,西方的羅馬人暫且不論,唐人的長弓和弩箭的射程遠遠遜色於大食長弓,如果雙方的弓手臨陣進行對射,唐人弓手將會遭受到毀滅性的打擊。
在征討拔汗那時,拔汗那人使用的就是唐人長弓,被大食弓手全面壓制。而在吐火羅的昏陀多,波斯人接受了唐朝運來的武器,長弓手一樣不是大食弓手的對手。
正因爲有這個自信,伊普拉辛才決定換個套路,用長弓陣對付那些唐人和波斯人。
在他的心裡,波斯人自是不堪一擊的,真正的對手只有唐人.只可惜,那些唐人甚少親自出面打仗,幾乎永遠都是躲在波斯人的身後,不到迫不得已的時候絕不會親自出手。
“唐人像沙漠裡的狐狸一樣狡猾,這樣的對手是不值得雄獅的尊重的,他們只配得到唾棄和失敗!”
衝着暴雨幾乎微不可聞的說了一句。
忽然間,他發現有衛兵從大雨中跑了過來,看情形似乎還有幾分慌張。
“將軍,將軍,長弓兵營地遭到了突襲!”
“什麼?”
這可大大超出了預料,有了叔父計策,在伊普拉辛的意識裡,重圍中的唐人和波斯人都已經成了待宰的羔羊,因此他也一直想着如何進行貓戲老鼠的襲擾。
誰曾想,這些被真主唾棄的人居然主動找上門來,真是令人氣不打一處來啊。
“近衛呢?讓他們馬上披甲,隨我去殺退那些不自量力的叛軍!”
“稟將軍,總督已經派人應戰了,小人奉命傳令,讓將軍不要妄動!”
“總督爲何如此下令?”
“請恕罪,小人無法回答將軍的這個問題!”
伊普拉辛雖然急着應戰,但也不敢違抗阿巴斯的命令, 只得悻悻的一拳砸在了帳篷的柱子上,等着暴雨趕快過去。
暴雨持續到午後開始轉小,直至傍晚時才漸漸停了。
擋在波斯兵與大食兵之間的那條無名河河水暴漲,伊普拉辛看着滾滾的河水,覺得這鬼天氣幫了唐人和波斯人,現在涉水過河恐怕要費上一番周折了。
暴雨洗刷去了一切痕跡,一點都看不出這裡在中午曾經發生了一場惡戰,惡戰中留下的屍體大部分都被暴漲的河水沖走,剩下來的也被大食兵推進了河裡,眨眼間就消失不見。
很快,阿巴斯派人請他去自己的帳篷吃晚飯。
“快趁熱吃吧,剛剛烤好的羊腿,在這鬼天氣裡烤好一隻羊腿可不是件容易事!”
阿巴斯正吃的滿嘴流油,指着一條溢香流脂的羊腿,讓伊普拉辛好好享用。
“叔父,河水暴漲,將我大食兵分割在了河岸兩邊,難道你就不擔心叛軍趁機突圍逃走嗎?”
阿巴斯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輕鬆的說道:
“吃飯的時候應該只想着填飽肚子,打仗的事慢慢商議也可以!”
伊普拉辛不知道叔父哪裡來的自信,現在鬼天氣幫了叛軍的忙,應該儘快想辦法彌補纔是,而不是在這裡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慢吞吞的吃烤羊腿!
“放心吧,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擔心什麼,讓叛軍運動起來,就必然會屬於防禦,我大食勇士們正好可以趁着這個機會,像雄獅撲向獵物一樣,迅速而又致命的撲上去。試想想,作爲獵物的叛軍還有多少反抗逃脫的機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