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溥原衝高聲叫道,秦浪冷冷道:“溥老闆還有什麼事麼?”溥原衝微微笑道:“這一局我們無需柳公子出場!”秦浪雙眉一動,不知此人又要打什麼主意?”
溥原衝輕輕喚道:“對付你,我家的老僕溥安就已經足夠!”他轉身道:“溥安!”此時自他身後一個灰衣老者佝僂着雙肩走了出來,那老者年紀在六旬左右,身材極爲瘦弱,臉上寫滿滄桑,枯黃的頭髮鬆鬆在腦後挽了個髮髻,走起路來顫顫巍巍,彷彿一陣風就可以把他吹倒。
在場衆人不禁竊竊私語,溥原衝派上這樣一個病弱老者,是不是腦子壞了。
秦浪的神情忽然變得極爲嚴峻,老人每向他身邊走近一步,他便感到濃重的殺氣向自己壓榨而來。秦浪清醒地意識到,眼前的老人是一個無比可怕的對手,他恐怕要比柳若殘同門三人加起來更爲可怕。
秦浪出乎意料的先向老者深深鞠了一躬,恭敬道:“玄烈藝輸學淺,還望老前輩多多指教。”
老者混濁的眼中流露出欣賞的目光,他輕輕咳嗽了一聲,平靜道:”若是我十招之內拿不下你,便是我輸了!”
此言一出,溥原衝大驚,高喊道:“不可……”話未說完,朱有貞已經怒目向他看來,他硬生生將下面的話吞了回去。
朱有貞顯得充滿信心道:“既然老人家那麼說了,便以十招爲限。”
秦浪謝道:“前輩請指教。”他深知對方若無驚世的武功絕不會如此託大。
秦浪緩緩抽出腰間「傲天刀」,寒光凜冽向四周蔓延開來,老者原本混濁的雙目,忽然迸發出無比狂熱的眼神。
傲天刀才離鞘,凜冽有若實質的殺氣籠罩了方圓三丈之地,站在內圈的衆人紛紛向外避讓,秦浪一聲大喝傲天刀劃出一道使人目眩神迷的光華劈向眼前老者,老者竟是看都未看長刀來路,隨手向刀背彈去。
手指彈在刀背之上,刀身一聲輕顫,一股陰寒的大力沿着刀身向秦浪手臂傳來,秦浪險些拿捏不住。他左手迅速握住刀柄尾端,化爲雙手握刀,側鋒一式「悽風苦雨」向老者攻來,凌厲的刀氣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向中心的老者收縮過來。
老者長眉一動,雙掌一變,登時幻化出漫天掌影,只聽「嘭!」的一聲他準確無誤的拍在刀背之上,那震天巨響乃是氣流相撞之聲,秦浪虎口劇痛,登時被震得氣血翻騰。
老者趁此時機立刻化守爲攻,乾枯的手掌化掌爲拳緩緩向秦浪胸口攻來,在衆人的眼中此拳緩慢到了極點,他們卻不知秦浪此時承受的巨大壓力,拳每前進一寸,彷彿就有一座無形的大山向他的胸前壓榨而來。甚至感覺的到自身關節在強大的壓力下發出的悶響。
如意清澈的美目關切的望着秦浪,她似乎也覺察到秦浪此時的處境極爲不妙。孔千尋不知何時已經醒來,他的目光立刻被場中嚴峻的形勢吸引了過去。
秦浪似乎陷入了一個無形的泥潭,壓力的束縛讓他變得進退不能。他只能眼睜睜看着老者的拳頭一點點貼近自己的胸膛。
他忽然想起《無間訣》「神變」篇的一句話「萬物皆因我而生,我心無物,萬事皆無。」他一向百思不得其解的話,在對手強大的壓力面前豁然開朗。秦浪忽然放鬆了抵抗,他的抵抗力每減少一分,他胸口的壓力便減少一分。
老者的眼神變得無比詫異,他發現眼前的對手並非看上去那麼簡單。
秦浪終於明白在如此強大的對手面前,全力抗衡實屬不智。這如同順流逆流的道理一樣簡單,自己愈是全力對抗,自身所承受的壓力反而愈大,秦浪終於自老者強大壓力中擺脫出來,傲天刀一聲輕嘯,化作萬點寒星向老者刺來,使得正是「斷魂三式」中的第二式「肝腸寸斷」。
老者雙掌劃出一個圓圈,身前形成了一堵無形的氣牆,秦浪刀鋒遇到氣牆再也不能挺進半寸。
秦浪已經明白順其自然的道理,刀勢就勢一拖,反而向後撤了一步。老者顯得極爲驚奇,他大喝一聲身形倏然旋轉了起來,秦浪霎時間被他包繞在漫天身影之中。
孔千尋面色一變,大聲喝道:“什麼時候「玄機樓主」曲不直也做起別人奴僕了?”
衆人聞言都是一驚,沒想到眼前這個病病殃殃的老人居然就是聞名天下的玄機樓主曲不直。
秦浪此時已經根本聽不到別人在說什麼,曲不直彷彿瞬間幻化成了無數個,他的進攻從四面八方狂風暴雨般向秦浪包繞而來。
秦浪的眼神變得虛空縹緲,他的眼中對四周的一切幻像視而不見,曲不直的萬千身影在他的心中合成了無比清晰的一個,秦浪大喝一聲,傲天刀震出一道燦爛的光環,如鮮花怒放般向右前方刺去。
曲不直冷哼一聲,他沒有想到眼前的年輕人居然能破解自己的這式「萬影迷蹤」,他哪知秦浪在他強大壓力下,猛然領悟了「神變」的真諦,此時心境已達「空無」之境,曲不直所生成的萬般幻象,根本無法擾亂他的心神。
此時聽到如意嬌柔的聲音道:“第八招了!”她根本不懂武功,定是孔千尋在旁交代,曲不直身形一頓萬千幻象合爲一體,怒吼一聲,雙拳捲起滔天駭浪,廳中衆人衣衫被他驚天拳風吹得獵獵作響。
秦浪感到兩股強大無匹的氣流旋轉着向自己襲來,隨着距離的接近,氣流的範圍不斷擴大。
孔千尋面色驚得煞白,就算換作自己也未必能接得下曲不直這驚天動地的一擊。
秦浪的身軀凌空飛去,曲不直驚天動地的攻勢激起了他無盡的潛能,他整個人彷彿與傲天刀合爲一體,以凌厲無匹之勢投向曲不直兩股氣流的中心,這裡應該是曲不直攻勢最爲薄弱的環節。
曲不直雙臂微動,兩股氣旋在秦浪的前方重疊到了一起,原本最弱的環節忽然成爲攻勢最強的一環。
孔千尋不敢再看。
「傲天刀」準確的刺在氣旋的中間,刀氣與拳風撞擊出震耳欲聾的轟然聲響,「傲天刀」在強大的壓力下慢慢的變曲,秦浪的身軀彷彿凝在了空中,刀身已然被壓迫成了弧形,曲不直的拳速依然緩慢,他和秦浪之間只剩下兩尺的距離。
秦浪的每一寸肌膚在氣流的壓榨下幾乎就要裂開,他的表情卻沒有絲毫的痛苦,他的雙目猛然睜大,「傲天刀」幾乎在同一瞬間抖得筆直,秦浪的身軀彷彿離弦之箭,向後閃電般反衝而去,曲不直的壓力已被他轉化爲強大的動力。
秦浪的雙足重重頓在廳中抱柱之上,他的雙膝曲起,藉着抱柱的反彈,人刀合一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再次衝向曲不直。
曲不直的目光閃過一絲慌張,他從先至的刀氣中已經感受出此刀萬夫莫當的霸氣,秦浪絕對沒有如此的功力,他清醒的認識到對方成功的轉嫁了自己的力量。
以曲不直如此武功他也不敢強鋝其鋒,他原本佝僂的身軀陡然前曲,整個人彷彿躬成了一個圓形,風車般移向側方。
秦浪此擊雖然成功借用了曲不直雄渾的力道,卻未能將之控制自如,再改變方向已不能夠。
曲不直身形瞬間轉移到了秦浪身後,佝僂的軀體猛然挺直,全身關節爆發出一聲聲脆響。一拳閃電向秦浪右肩擊去。
此時之聽孔千尋嘶聲喊道:“第十一招了……”
曲不直猛然收住拳頭,饒是如此,拳風已重重撞在秦浪後背之上,秦浪全身功力都聚集在長刀之上,此時背後防守正是最爲薄弱的環節。自覺一股無匹的巨力重重撞在自己後心之上,一時間竟然無法呼吸。
傲天刀重重頓在地上,插入地面五寸有餘,只有靠它的支撐秦浪方纔沒有倒下,廳內頓時變得鴉雀無聲,每一雙眼睛都在注視着秦浪。
如意輕盈的走到秦浪身邊,她柔軟的小手悄悄圍護住秦浪幾欲倒下的身軀,衆人望着如意,此刻他們的心中卻沒有絲毫的嫉妒。
“我敗了……”曲不直望着秦浪,他毫不掩飾對他的欣賞之情,他不失爲一代宗師。
朱有貞無力的垂下頭去,事到如今,他已經無力挽回失敗的局面。
孔千尋的眼中飽含着激動的淚花,他知道秦浪經此一役,武功已經發生了脫胎換骨的改變。
曲不直從柳若殘的手中要過兩個玉瓶,輕輕交到孔千尋的手中,冷冷道:“紅色內服,白色外敷!”孔千尋連忙稱謝,暗道此人雖然行事怪異,不過舉手投足仍不失大家風範。
朱有硅來到浦原衝身前笑道:“叔父此次輸了不少銀兩!”浦原衝怒視朱有硅,朱有硅哈哈大笑雙目幸災樂禍的望向朱有貞,大聲道:“勝負已分,如意姑娘歸玄烈公子所有!大家繼續飲酒。”
朱有貞再也掩飾不住心頭憤怒,他拂袖向後堂走去,居然再也不看滿堂賓客一眼。
朱有硅生恐朱有貞盛怒之下加害秦浪二人,親自將秦浪、孔千尋送回居處,方纔告辭離去。
楚晶晶看到秦浪和孔千尋兩人俱是身受重傷,登時嚇得花容失色,一顆芳心全部系在秦浪身上,一時間竟未注意跟在身後的如意,替他檢查過傷情後方才放下心來,秦浪所受之傷未被震傷心脈,休養一段時日便無大礙。相比而言倒是孔千尋傷的重些。
秦浪笑道:“晶晶,我沒有事,你先幫大哥瞧瞧!”
孔千尋雖是重傷,仍不忘玩笑幾句,笑道:“到底是你二人情深意重。”
楚晶晶取了磁石,將兩枚細細的牛毛針自孔千尋手背吸了出來。孔千尋在路上已經將解藥服下,此時已無大礙。
楚晶晶此時方纔注意到一直在身邊旁觀的如意,見她嬌柔站在一旁,整個人顯得楚楚動人,讓人打心底生出愛憐與呵護之情。如意的目光自始至終都牽在秦浪身上,不加掩飾的流露出關切之情。
楚晶晶輕輕牽住如意柔若無骨的纖手,溫柔道:“敢問姐姐芳名?”
如意道:“小女子如意,原是揚州「落雨樓」的歌妓……”她的聲音嬌柔婉轉聽在耳中讓人格外的舒服,她對自己的身份毫不介意,照實說來。
秦浪內息行遍一週,身體已不像先前那般疼痛。他此時方纔想起如意之事,自己當是只是爲了挫敗朱有貞將她敬獻給朱溫的奸謀,現在倒不知將如意如何安置。
如意柔聲道:“二公子自南吳國將如意買來,讓如意指導他手下的歌舞妓團。”
秦浪開口道:“不知如意姑娘可有親人?”
如意深深望了一眼秦浪道:“如意如今已是公子之人,在這個世上除公子外再無親人!”秦浪尷尬無比,連忙岔開話題道:“天色不早了,晶晶你先帶如意姑娘休息去吧!”
楚晶晶滿懷深意的看了秦浪一眼,帶如意離去。
孔千尋忍不住笑道:“兄弟,這次你麻煩大了?”
秦浪明知故問道:“我有何麻煩?”
孔千尋道:“看來如意是一心跟定你了!”秦浪苦笑道:“你是不是看錯了,我怎麼覺着她是看上你了?”
孔千尋嘆道:“老孔哪有那樣的福分,再說這種溫柔柔弱的女子根本不適合我。”
秦浪饒有興趣的問道:“那何種女子適合你?”
孔千尋面上忽然現出無比幸福的神情,悠然神往道:“若是愛上一個人,便是聽她罵你都是一種幸福。”秦浪瞪大了眼睛,打心底想見一見這個罵他都讓他感到幸福的女人。
如意真的住了下來,秦浪和孔千尋在家養傷,「異寶齋」的生意交給楚晶晶打裡。負責照顧兩人的任務自然落到了如意的身上,如意極爲細心,對兩人的照顧可謂無微不至。秦浪更加不好意思說出讓她離去的話來。
孔千尋望着如意的背影,低聲道:“老弟,你現在還敢說她對你沒有感情?”秦浪的傷勢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他伸了個懶腰道:“你不要多想,如意姑娘照顧我們可能是因爲我們從將她帶出火坑。”孔千尋道:“那爲何她瞧你的眼神和我的不同?”秦浪正要回答,忽聽外面如意一聲嬌呼,顯得極爲恐慌。
秦浪閃電般衝出門去,如意「嚶!」地一聲撲到他懷中,嬌軀不住顫抖道:“老……鼠……”秦浪暗自好笑,輕輕拍了拍她香肩,溫言勸慰道:“不怕,萬事都有我在這裡。”
孔千尋在身後跟了過來,望見眼前情景,向秦浪詭秘一笑。
如意俏臉一紅,自秦浪懷中掙脫出來。
孔千尋笑呵呵道:“你們繼續,老孔什麼也沒看見!”
朱有貞重重將茶盞摔到地上,隨着一聲脆響,茶盞的碎瓷四處飛濺。
他猛地轉向薛零道:“我不管你用什麼手段,一定要將那兩個人給我除去!”薛零面露難色道:“玄烈爲人機警,他兩人武功均非泛泛,況且還有大公子做他二人的後臺……”
朱有貞怒道:“區區兩個契丹商人你都搞不定,我要你這種廢物有什麼用?”薛零面色一紅,憤怒自臉上一閃而過。
朱有貞負手道:“我總覺着這兩人有些古怪,短短數月,在大梁城中突然崛起,而且他們的背景一如行事般那麼神秘……”
薛零道:“屬下曾經調查過兩人,兩人的確是契丹商人,身份並無可疑之處?”他和秦浪之間利益相關,拼命爲兩人辯解。
朱有貞冷冷掃了他一眼,陰沉道:“你下去吧!”
秦浪如約來到「天然居」,胡姬早就等待多時,嬌笑着迎上前來:“聽聞玄烈公子受了重傷,胡姬早就想去看你!”
秦浪笑道:“一點小傷,早就痊癒了,胡老闆何必掛懷。”
胡姬風情無限道:“玄烈公子如今可是名動大梁,居然能在玄機樓主曲不直的手下走到十招,有搶了朱二公子的美人,大梁城的男人哪個不羨慕死了!”她拋過一個醉人眼神,略帶嬌嗔道:“玄烈公子美人在懷,恐怕早就將胡姬忘了吧?”
秦浪道:”玄烈就是想忘也忘不了,天下間誰能及得上胡老闆的風情呢?”
胡姬心中無比受用,媚眼如絲道:“胡姬明知你是騙我,可心內仍是高興的緊哩!”
兩人在樓上坐定,胡姬開門見山道:“此次胡姬找你來,其實有事相求!”秦浪爽快道:“只要是玄烈可以辦到的,胡姬儘管開口。”
胡姬道:“胡姬此次是受了二公子之託前來。”秦浪微微一笑,朱有貞必是想利用胡姬勸說自己加入他的陣營。
胡姬道:“胡姬雖然愚昧,但仍可看出玄烈公子來大梁遠非做生意那麼簡單。”
秦浪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並不否認。
胡姬爲秦浪斟滿酒杯,接着道:“以玄烈公子看來,兩位公子哪一個更適合做大梁的國君?”這個問題秦浪的心中其實早有答案,公平的來說朱有硅無論心智謀略,還是統帥能力處處都輸給朱有貞,朱有貞的確要比他的大哥更適合做大梁的國君。不過兩人做事同樣的不擇手段,無論誰將來登上帝位,都非百姓之福。
胡姬見他不語,以爲秦浪心中有所鬆動,嬌聲道:“玄烈公子是明理之人,明知前方是一條死巷,難道還要一味盲目走下去嗎?”
秦浪笑道:“玄烈一介商人,凡事必首先考慮利益,不知胡姬可否將前景見告?”
胡姬低聲道:“大梁境內大部分貨物進出,均經過水路,每月經此流通的交易何止千萬,玄烈公子對統管水路有無興趣?”秦浪暗贊朱有貞厲害,這的確是讓人無法拒絕的誘人條件。
秦浪淡然一笑,胡姬奇道:“難道玄烈公子對此不感興趣?”
秦浪道:“你的建議的確是相當有吸引力,不過……”他的目光望向遠方的夕陽。
胡姬從秦浪的眼神中已經得到了答案,她專注的望着秦浪堅毅的面龐,許久方長長的嘆了口氣道:“你一定會後悔今天所做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