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一陣急促而沉悶的咳嗽從御書房傳出。
嵐盛天臉色略顯灰白，看着手中被鮮血染紅的黃色錦帕，眼中閃過一抹擔憂。他的時間不多了，可是，卻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完成啊。
“皇上，顧將軍已經回京，正向皇宮趕來。”御書房的門被推開，李允神色匆匆的走來。
“回來了？有沒有帶兵？”嵐盛天眼中閃過一道精光，連忙問道。
“沒有。”李允搖頭道。
“沒有……”嵐盛天聞言眼中閃過一抹深思，半晌，問道“有軒王的消息嗎？”
“還沒有。”看見嵐盛天臉上的失望，李允連忙道“但是，根據傳回來的消息，軒王沒有和大家一起回來。所以……”
“沒有一起回來，不代表沒有收到襲擊。否則，他早該回來了。”嵐盛天搖頭道。
“這……”李允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
“你先出去吧，若是顧將軍來了，就直接讓他進來。”嵐盛天揮手道。
“是。”心中一嘆，李允緩緩退下。
看着那緊閉的門，嵐盛天起身，站在一幅畫前看了半晌，伸手在畫上撫弄着什麼，片刻間，一旁的牆壁上傳來“咔咔”的聲響，露出一個暗格。嵐盛天遲疑了一下，終是將暗格中的東西拿了出來。
一幅畫，一塊玉佩。
將畫卷打開，嵐盛天的動作緩慢而輕柔，生怕一個不小心，損壞了這珍愛之物。
畫中，是一個女子，溫柔婉約，美麗脫俗。畫中的女子坐在鞦韆上，鞦韆高高的蕩起，笑容燦爛而絢麗，衣袂飄飄，黑亮的髮絲，輕舞飛揚。
“涵兒……”一聲輕喃，嵐盛天溫柔的輕撫着女子嬌媚的容顏。
“爲什麼要騙我……”手指收攏，緊握成拳，嵐盛天閉上眼，心中滿是疼痛和憤恨。
“臣顧榮軒，參見皇上。”顧榮軒抱拳拱手，卻不曾下跪。
“你來了。”良久，嵐盛天睜開眼，緊握的拳頭，緩緩鬆開，看着站於下方，卻傲然不屈的顧榮軒，心中涌上無數複雜的情緒。似欣悅、似憤恨、似忌憚、似不捨、似不甘。太多，太複雜……
“不知皇上急招臣回京，有何要事
？”顧榮軒問道。
“榮軒，你征戰沙場多少年了？”嵐盛天輕聲問着，那飄忽的話語，令人摸不透他此刻的情緒。
“回皇上，臣自父親戰死沙場後，便征戰沙場，至今已有數十年。”顧榮軒不卑不亢的開口。
“哦。都已經這麼多年了啊……”一聲輕嘆，嵐盛天漫不經心道“若是讓你卸甲歸田，你當如何？”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是爲忠。”顧榮軒聲音一冷，卻沒有半分猶豫。
“那麼，榮軒會永遠忠於朕嗎？”嵐盛天自畫像上擡起頭，犀利的目光直直的射向一旁的顧榮軒。
“臣記得，皇上曾經承諾過，東嵐的皇位，是屬於我的。”顧榮軒霍然擡頭，與嵐盛天對視，沒有絲毫退讓。
“朕說，這個皇位，要傳給朕的兒子。”嵐盛天冷聲道。
“我也是皇上的兒子。”顧榮軒冷然道。
嵐盛天聞言心中一緊，半晌無語。而顧榮軒冷然的目光，卻沒有給嵐盛天絲毫迴避的機會。
“皇上曾經說過，只要我努力做出一番成績，你就將皇位傳給我。不惜一切代價，即便遺臭萬年。”顧榮軒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嵐盛天靠於椅背之上，再次閉上了眼。
是的，他曾經承諾過。只要他努力做出一番成績，他就將皇位傳給他。不惜一切代價。可是，那一切，都建立在他是他兒子的基礎之上。
曾經，他以爲顧榮軒是他和涵兒的兒子。所以，爲了補償他，他願意將皇位給他。不僅是爲了彌補，更是因爲他的兒子之中，沒有比他更出色的了。
可是，上天跟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涵兒騙了他。她騙了他。這一生，他唯一深愛的女人，他毫無保留的信任的女人，騙了他。
顧榮軒不是他的兒子，他不是。他是顧嘯天和涵兒的孩子。他是他們的兒子啊。爲什麼？這到底是爲什麼？爲什麼顧嘯天可以得到涵兒，爲什麼涵兒竟爲了顧嘯天欺騙他，背叛他？這一切，到底是爲了什麼？他是天子，他纔是這東嵐的主宰啊！所以，顧嘯天戰死沙場。原本，他想連顧榮軒一起殺掉的，可是，涵兒告訴他，這是他和她的孩子。所以，他傾盡全力，給他最好的。只
因爲，涵兒，是他的摯愛。可是，結果呢？他親手培養的，以爲是兒子的人，卻成了最大的隱患。
如今，如今這樣的局面，他該如何收場？
“朕意已決，交出兵符吧。”意興闌珊的開口，嵐盛天決然道。既然他不知道真相，那麼，他也不打算告訴他。
“爲什麼？”顧榮軒冷靜的問道。
“沒有爲什麼，朕的話，就是聖旨。你該知道，在皇宮中，即便你武功再高，也翻不了這天去。”嵐盛天一拂袖，冷聲威脅道。
“臣遵旨。”踏着沉重的腳步，將那統領三軍的兵符交出。
“你一路趕來，想必還沒有回將軍府。先回去休息吧。”將兵符細看一遍，確定是真的後，嵐盛天終於鬆了口氣。
“臣，告退。”顧榮軒躬身退下。
天，陰沉而晦暗。一如幾十年前的那一天，父親戰死沙場，母親抱着年幼的他，一邊哭，一邊說着一些他聽不懂的話。
她拼命道歉，說對不起。讓他好好活下去，還說，她要去見爹爹了。
之後，娘死了，嵐盛天卻對他很好，他看他的眼神，不像是一個君王對待一個孩子的眼神，即便這個孩子的父親是爲了守護這個國家而死在戰場之上。而且，他發現，父親經常看着他孃的畫像發呆，那種眼神，起初他不明白，直到後來，他明白了。
那是愛，那是愛極了一個人纔有的眼神。他本以爲嵐盛天是愛屋及烏。直到他成親後，他說，會將皇位傳給他，還說，他是他的兒子。那是，他便起了疑心。
他沒挑破，卻暗中調查，終於讓他查到，當年父親死亡的真相。父親是被嵐盛天害死的，若不是他不派兵增援，驍勇善戰的父親怎會累死？而母親，爲了讓他活命，騙了嵐盛天，說他是他的孩子，這才保住了他的命。
他要報仇，也知道，他那張越來越像父親的臉會引起嵐盛天的疑心。所以，他暗中積蓄力量。而如今，嵐盛天以爲，沒有了兵符，他就無法調動三軍了麼？
看着那陰沉的天空，顧榮軒頭也不回的離開。只是，嘴角那一抹嗜血的笑容，和那冰冷森寒的眼神，卻比冬日的寒風更加凜冽。
欠下的債，總是要還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