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陽,縹緲城郊,申國大營外
夜色下的南樑國武士隱蔽在縹緲城郊外茂密的林子中,像是黑色的幽靈般,他們靜默的看着不遠處火光明亮的申國營地,澎湃的殺意在武士們的胸膛中醞釀成能摧城毀地般風暴,直欲席捲向前方,吞沒一切。國主竟然被申國死士在營帳中刺殺,武士們心中都萬分憤慨。樑谷之身爲一國之主,並沒有太大野心,在他的統治下,南樑國雖偏安東南一隅,與廣袤無邊的覓露森林爲畔,可人民大都以種植,燒製陶瓷爲生,有‘碧穹魄’之譽的南樑陶瓷甚至銷往梵陽王朝,所以整個南樑國算是最富裕幸福的國度。亂世之中,這樣的美好之國誰不想常住其中?是以,南樑國民對高高在上的國主與其說是敬畏,倒不如說是愛。
國主被殺,無疑觸怒了整個南樑武士,他們不在乎什麼勤王殺敵立功建業,也不在乎什麼夢陽皇室,只想爲國主報仇!皇族的恩澤再怎麼宏大,也不會澤及他們偏遠的南樑,南樑武士心中,國主大於皇帝!沒有皇族的寵幸,南樑反而比其餘諸侯國過的更好。可國主竟在縹緲城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被申國——同爲夢陽諸侯國的申國刺客刺殺,這讓滿腔熱血的南樑武士怎麼忍受?
流虎將軍樑安之鐵塔般矗立着,凝視着申國的營帳,這個像熊一樣強壯的武士使用的武器竟是有七十餘斤重的狼牙棒,只見森然的尖刺真如狼牙般閃着寒光。在戰場上,鎖子甲是最常用的防具,尤其是夜國打造的赤銅鎖子甲,重量輕,環環緊扣,無比堅韌,可以抵禦一般的弓箭和劈砍,雖然無法和赤那思轟烈騎的重鎧相比,但在夢陽幾個諸侯國間算是最強大的防具。幾大諸侯國幾乎都給部分武士裝備了赤銅鎖子甲,對於這樣的防具,流虎將軍並不覺得有什麼高明之處,他訓練的武士不光有絕世的刀術,還能使用這種尖銳的鈍器——狼牙棒的一砸之力下,絕對可以隔着鎖子甲砸斷敵人骨頭。尤其是將軍自己的狼牙棒,連赤那思轟烈騎的重鎧都能砸開。
來縹緲城之前,將軍還向國主信誓旦旦的說要和赤那思轟烈騎的將軍蘇和。賽罕對決,要隔着轟烈騎的烏龜殼鎧甲將之砸成肉末,甚至要在亂陣前取下赤那思君王的人頭以效國主,國主扶着他的肩笑呵呵的說:“本公能得如此神威的流虎將軍,我南樑定能傳承不敗,人民和樂安康!得將若此,吾欲何求?”想到這裡,錚錚七尺男兒的將軍竟又感到一陣心酸,銅鈴般的眼睛就彷彿看到國主被人開膛破肚的慘狀。他將狼牙棒緊緊握着,彷彿要將精鐵夾鋼的狼牙棒捏碎一樣,硃紅的嘴脣也顫抖起來。
將軍沒有向帝都稟報這件事——現在帝國以赤那思爲首要敵人,來不及管一個小小的諸侯國國主的死活!可是若是讓申國在勤王中大放光彩,戰後定會受到皇帝嘉獎,到那時報復就很難很難。將軍一向看不慣那些迂腐城府的帝都貴族還有滿心權利的諸侯大國,因此決定趁申國立足未穩,先下手爲強,讓申國爲他們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南樑雖是小國,但也不是誰都能欺壓的!
南樑主要以步旅爲主,三萬餘名南樑武士趁着夜色悄悄從縹緲城西側的南樑大營行軍到申國營地,沒有太大聲響。心中裝着焚天煮海之怒的武士們像黑色的海浪,正在積蓄力量,洶涌成最壯烈的怒浪,以泰山壓頂之勢將敵人吞沒!
將軍摸出懷中的白玉平安符,黛黑的夜色下,玉符泛着溫軟的光輝。他將玉符拿到脣前,輕輕親吻了下,玉石特有的冰涼順着將軍熾烈的脣蔓延下去,頓然感道平和許多,可玉符上的揮之不去的血腥味又讓他狂躁起來。他凝視着玉符,眼神是冷冰冰的殺意!
申國大營。
申國國主申孤嵐還沒有睡下,雖然此時已經丑時三刻,可國主的頭腦依舊很清醒。他梳得一絲不苟的頭髮夾雜着斑白,眼角也生出皺紋,面容已經有了年近半百的滄桑,可那雙眼睛卻是獅子般的尖銳,像是一把凌厲的刀子,直欲將人的肉生生剜下來一塊。他硃砂般的嘴脣微微揚起,泛着從容的笑意。一旁的謀士躬身拜禮,說道:“敢問國主何事如此開懷?”
“呵呵!”國主將手上的*放在案桌上,說:“我兒凡雙已經取得赤那思君王的信任,赤那思已經與我國結盟,待其餘諸侯國與蠻子的軍隊消耗差不多時,本公就與縹緲城內的潛藏的武士裡應外合,從內部打開縹緲城,絞殺帝都所有大臣貴族,再把万俟家的狗崽子從星墜殿上的黃金王座上拉下來,本公要踩着万俟君的臉走上黃金王座!”國主的臉上滿是興奮的紅光,他是一個很沉穩的人,可想到自己也有穿上琉璃龍翔袍的一天,就忍不住想仰天長嘯。
每年申國向帝都進貢時,他都要跪伏在神羅皇帝万俟武的腳下,這對於心中能裝下整片蒼穹的他來說怎麼能忍受?可他不敢多說什麼,甚至不敢在臉上表露出絲毫不滿——神羅皇帝當年可是親自帶着軍隊面對三十年前的赤那思君王啊!那個身披黃金鎧甲手握寶劍肆意劈斬的身影始終像夢魘般揮之不去!神羅皇帝可是將整整一代赤那思和夢陽年輕人埋葬在縹緲城下,只要那個神魔一樣的男人還在,他就不敢違抗。可是現在,他死了!神羅皇帝死了,噩夢結束了!這是天賜給他的莫大機遇!
謀士神色謙恭,:“恭喜國主,賀喜國主!可是赤那思生性野蠻殘忍,與他們爲謀,不亞於與虎謀皮!我們——”
“哼!那羣蠻子只是些想要錢的窮光蛋,他們也妄想皇帝之位?滑天下之大稽!凡雙說承諾分給他們帝國三成財富,也不怕撐破他們肚子!本公一個銅鈿都不會給他們!待攻下縹緲城,直接將他們在城中圍殺,赤那思是我夢陽自建朝以來最大的敵人,不剿滅他們,本公的皇帝之位也坐不穩!”申孤嵐狠狠的說,眼睛閃着危險的冷光!
“可是畢竟我們與之簽訂盟約,若傳出去,難免令天下之人取笑,更甚至今後我夢陽都要比梵陽矮一頭,國主若想要整個天下,必須取信於天下!否則,難安民心”謀士憂心忡忡的說。
“可是那個蠻子君王是頭豬!竟沒有簽下書面盟約,而是什麼擊掌爲盟?擊掌?哈哈哈哈,他們竟企圖用這樣小孩子過家家的手法約束盟約?不是豬是什麼?沒有書面盟約,我們何必將他們當做盟友?利用完毀掉就是了!赤那思,就像万俟家一樣,沒有存在的理由!”申孤嵐譏諷的說道,自信又瘋狂!
“可世子還在他們手上,如果我們如此行事,世子的安危難以周全啊!”謀士說道!
國主的神色黯淡下來,聲音也不那麼高亢,像是一下子老了,緩緩說道:“是我對不起凡雙!十歲那年竟嫌他背不過功課罰他淋雨,結果害得他發燒昏迷,醒來後這孩子就再也聽不到聲音了。我……我愧爲其父!”提到這個聰明伶俐的兒子,申孤嵐的心一下子軟下來,也不用‘本公’自稱,而是改爲‘我’。
謀士心裡清楚那件事,國主生來愛好樂音箜篌,甚至收編了三十二人的歌妓,每日處理完國事後就在庭閣中聽歌女們吹奏箜篌小調。可自從世子失聰後,國主再也不去聽箜篌了,更多的時間是在陪伴世子,他心裡對這個孩子是愧疚的。奈何這個孩子像是被神親吻過,竟學會了看人的口形理解別人說的話,申國上下都知道‘公子凡雙,舉世無雙’!這令國主又驚又喜,對這個兒子的愛遠超其他的兒子。
國主淡淡的說:“凡雙一定要保他無事,實在不行,就算是傾盡夢陽財富,本公也要救他回國。他是我申孤嵐的兒子,也是將來夢陽的主人!我申孤嵐是亂世梟雄,若連自己的兒子都保護不好,本公還怎麼構建王朝霸業?”說話間,國主大袖一揮,像是在指揮千軍萬馬縱橫肆虐般,王霸之氣隱隱而出!袖子帶起的清風吹得燈火搖晃,國主半邊臉隱在暗處墨黑深邃,半邊臉在火光下熠熠生輝,像是天神與魔鬼同時甦醒般,忍不住要讓跪伏下去叩拜。
“稟國主,屬下有要事相見!”突然間營帳外一個武士大聲說道。
“進來!”國主眉頭稍皺的說。
那武士掀開簾子,大步流星的走上前,跪伏下去說:“國主,我們有三隊斥候失去聯繫了,其中有一隊是死士隊!”
“哦?竟有這種事?”國主的神情肅穆起來,死士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絕對忠心耿耿,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
“另潛伏在南樑營地的斥候發回消息,南樑國主被殺,南樑武士傾巢出動,行軍方向是我國大營!”武士沉聲說道。
“什麼?”申孤嵐怒拍桌子吼道,他剛聽到南樑國主被殺時還想着歡呼一下,可一聽到南樑武士向他們逼近,心一下子進了起來。他伸手按壓着太陽穴,想了片刻,說道:“有人嫁禍,絕對有人在嫁禍!會是誰?凌風烈那老狐狸,還是豐中秋那個莊稼把式?”
謀士在旁說道:“國主,當務之急是讓全軍起來,整裝迎敵啊!此時敵暗我明,不得不小心爲妙!”
國主神色冷的可怕,說:“鳴鏑,拿我戰甲來,本公未老,還能再殺進殺出百餘回,區區離間計就妄想本公服軟?哼,未免太小看本公!”
國主鏗鏘的說道,整個人像獅子般雄立而起,誰也不能小視這個男人,否則就是煉獄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