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帶着寧正跑到甲秀湖畔,這兒各種小吃很合胃口,便宜且實惠,而且甲秀湖附近通常都是燈火達旦,夜市興隆。
寧正蹦蹦跳跳走在他身邊,碧澈的眸子左右看着,窄窄的街道兩邊全是色香俱全的小吃,一時間女孩看的眼花繚亂,這個想要,那個也想要,還有旁邊那個看起來也很不錯。擡眼再一看,一整條街的小吃看不到頭,就算一路吃下去沒個三四天絕對吃不完,女孩輕輕哇了一聲,滿滿的歡愉感。
星辰悄悄偷看寧正的神情,確定她真的沒再生自己氣,總算放心下來。“你想吃什麼就給我說,今天我請你,不用客氣……”
寧正轉過臉,揉了揉挺翹鼻尖,眨眼善睞道:“我纔不會給你客氣呢!哼哼,虧你剛纔那樣氣本姑娘,都不想再理你!不行不行,這條街我要吃個遍,你請我!”
女孩站在街中,一手叉腰,一手瀟灑揮過,彷彿要將整條街的好吃的好玩了全攬在自己懷裡,臉上笑意盎然。
星辰落後寧正一步,看起來倒像是她的跟班。
兩人繼續朝前走,今天寧正沒有戴尖頂兜帽,面容在街道兩旁高掛的燈籠光芒下泛着柔和的光澤,鮮亮馬尾柔順似匹練,走在街頭彷彿升起一輪明月,不時地會有人偷偷打量寧正,接着再看到緊跟其後的星辰,只覺得天作之合莫過於此!就像高次元的神祗降臨在人間般,彷彿這就是最美好的事物。
“星辰,我要吃這個!”寧正突然停下腳步,伸手指着一個烤茄子的小攤,眼中放光。
攤主是個憨厚小哥,一看這麼個動人的姑娘站在自個攤前,眉開眼笑,“呦,姑娘眼光真沒的說,來來來,試試咱的手藝,先坐先坐!”說着指着攤子後幾個小桌小凳,招呼兩人坐下。
“我還不知道茄子還能烤着吃!”寧正坐下來,手捧着臉,看着小哥在烤爐前忙活。
“姑娘這你就有所不知,茄子烤着吃更香,咱這都是木炭在烤,豎切兩刀做四瓣兒,蔥花蒜蓉花椒鹽巴幹辣面,色香味俱全,特別是這入秋下了霜,霜打茄子,茄肉緊緻,調料更入味,比烤羊肉烤牛肉吃着都香,還不油膩。姑娘一看就出身名門,要保持身材,吃咱的茄子,嘿嘿,好吃還不長肉!”烤茄子的小哥手法像蝶舞蜂飛,一把把一看就讓人脾胃大開的佐料均勻撒上,腳下風箱踩得極有韻律,火苗歡快升騰,不一會兒便熟透流香。
“公子小姐,來,慢用!筷子就在桌上,您自個拿!”小哥戴上粗牛皮手套,將烤茄子的鐵板端下,墊上木板擺在兩人面前。烤的金黃的茄子點綴上青翠蔥花和晶瑩蒜蓉,還有乾紅的辣面,冒出絲絲熱氣,被鐵板餘熱烤的發出滋滋的聲音,色香味俱全莫過如此!
寧正抽出筷子,遞給星辰一雙,“總共四瓣兒,咱兩平分!”
星辰笑了笑:“我吃一片兒就夠了,剩下都是你的,算我賠罪……”
“哼哼,還算你懂事!”寧正笑開了花,說着便一筷子上去,撕下一溜茄肉吹了吹就送進嘴裡,直呼好吃好吃。
星辰久久沒有動筷子,就坐在她對面,看着女孩心滿意足的消滅烤茄子,覺得能這樣靜靜看寧正開心的樣子就是莫大的幸福。看着看着,鋒利纖薄的嘴脣不由自主的綻放出笑容來。
當他意識到自己在笑時,自己都覺得意外,突然就覺得真正的快樂其實並不是刻意而爲,那些糾結煩悶在看到寧正後,彷彿一下子灰飛煙滅。
“說,剛開始看到我爲什麼不高興!”寧正咬着筷子頭,衝星辰努努嘴,大大的眼睛連連眨動,睫毛上下翻飛。
剛剛涌起的溫暖快樂瞬間沉入冰冷深淵。
星辰有些猶豫,躊躇着要不要說出來,又怕一開口就破壞了這愉快氛圍。
“嘖你說呀,不是答應我了要請我吃東西告訴我你你爲什麼不開心麼!又說話不算話!”寧正狠狠用筷子戳中茄子,手指一動,茄子被從撕裂成兩半。
星辰眼皮一跳,看女孩的眼神,他要是再不開口,這茄子就是前車之鑑?
橫豎都是一死,索性快刀斬亂麻,解開心中疑惑。
“你家裡是做什麼的?似乎有人在找你?”星辰斟酌片刻,開口道。
寧正的笑容在臉上晃了晃,像投下石子的湖水,泛起千層漣漪,接着又恢復平靜。
“其實……其實我是從家裡逃出來的……”寧正一手捧着下巴,一手握着筷子無聊扎茄子。
“爲什麼要逃呢?”
“爹爹逼我嫁人唄,我不想嫁就逃出來了……”
“哦……”
寧正要嫁人了?星辰覺得可笑。他和寧正差不多大,壓根就沒有成婚的想法,而且,在他眼裡,誰能配得上寧正?
作爲出身望族的公子,他明白貴族之間的婚姻大多是帶着利益目的,結婚男女背後皆是牽涉無法估量的價值和權利交割,犧牲掉個人幸福,爲了整個家族,在名門貴族裡是天經地義的事。
可寧正還是沒有告訴他她家裡到底是做什麼的,天元雅閣的老闆說李輕裘和一名皇子都在尋找寧正,那寧正的家族該有多大能量?
他在猶豫要不要繼續問下去,一道拖長了的圓滑音調便響了起來。
“呦,尊貴的小姐,我們又見面了!”
寧正和星辰循聲望去,是一個面帶和煦笑容的儒雅男子,正輕搖摺扇看着他們,身後還有兩名死黨,皆是神情玩味。
寧正輕輕皺起眉頭,小聲道:“這個傢伙是江東曾氏嫡系子弟,好討厭的傢伙!”
江東曾氏?星辰隱隱約約有印象,他其實很少與這些紈絝打交道,樑家在尚吉城與大家族打交道一直都是姐姐樑月心在負責。只是有好事者拿城中風流公子排了個名,江東曾氏嫡系公子曾雲傑爲第六,而李輕裘風流榜上第一。星辰爲尚吉城新貴,平時不太張揚,未能後來居上的過分,且排第三。
曾雲傑走過來,收扇拱手執書生禮,身後兩名狗腿子死黨也人模狗樣行禮。
“上次見面因故走的匆忙,在下以爲無緣再見小姐,沒想到在甲秀夜市萍水相逢,在下心中驚喜非常啊!”他說話極爲圓滑,音調緩慢響亮,尤其是音尾刻意壓低,帶着一股子陰柔。
不知曾雲傑是有意無意,像是沒看到與寧正相對而坐的星辰,眼睛緊緊盯着寧正,眼神隱約熾烈放光。
“在下願請小姐遊賞甲秀夜景,彌補上次失禮之罪,小姐可否賞面?”見寧正不爲所動,竟步步緊逼,又上前邁了一步。
寧正仰起臉,鮮亮馬尾甩出一個優美弧度,沒有絲毫寰轉餘地的說:“不跟你去!”說着眼角朝星辰瞄了下,柔聲道:“我現在跟隨這位公子,你呀,比他差了那麼一點點!”她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比劃了個‘一點點’,碧澈的眸子透過那道細縫戲謔的看着曾家公子。
曾雲傑的笑容停滯了片刻,眼神陰沉一瞬,也虧得他好修養,轉頭看向星辰,彷彿剛沒注意到他般,“呦,星辰公子,尚吉城最近風頭直逼李公子的大名人,失禮失禮!”
令人厭煩的腔調,星辰都沒心情搭理,自顧自的對付被寧正戳爛的烤茄子。
“星辰公子好雅興,又是美人又是名刀的,好生風流,小弟真是羨慕的緊吶!”不得不說曾雲傑死皮賴臉的功夫極佳,常人若是遇到這種情況,自然會識趣離開,而他偏偏能如狗皮膏藥粘着不放,且談笑自如。
星辰大口嚥下最後一口烤茄子,丟下一枚碎銀,站起身子來,左手有意無意放在尊神刀上,另一隻手拉起寧正,也不理會臉皮厚如城牆拐角的江東曾家公子,徑直便走。
寧正故作順從的將手遞到星辰手中,跟在身後,戲謔的衝曾家公子做了個鬼臉,留下他一人難堪,反正對這個傢伙很是討厭,就和喜歡星辰的笑容一般沒有理由。
看着兩人離開,曾雲傑臉上假笑蕩然無存,可他也不惱,面容平靜。
身後死黨上前一步,輕笑道:“看來這女子還是對曾大公子不買賬,怎麼辦,就這麼撒手,便宜樑家小子?不過樑星辰這廝也太過目中無人了些,不過是新來尚吉城的,仗着家世神秘就囂張上天……若是摸清了老底,發現不過是紙老虎,還不得被拿捏死?”
曾雲傑展開扇子,輕輕扇動,尚吉城入秋夜寒,這時候用扇子的除了癡傻瘋子,就是自詡風流的士子文人。
“總算想起這女子身份了……第一次見她時,就隱約覺得眼熟,只是一直沒想起來,這一次,約莫七八分把握能確定她是誰了……”曾雲傑笑容玩味道。
“哦?”
“湊巧我知道帝都有望坐上龍椅的那位也在尚吉城,應該就是在找尋這名女子。嘖嘖,那本公子就做個順手人情,把她下落告知那位,若是事成約莫能記住我曾家幾分好,只期望我祖父沒看錯人押錯寶,押寶壓得太大,輸了可就難收場了,江東曾氏已經陷得深了,再無退身之說!”曾雲傑陰冷說道。
父親是帝都黃門郎的死黨是聰明人,一點即透,驚駭於女子煊赫身份。難怪曾公子怎麼也不願放手這姿容上上品的女子,天下美女多的事,何必討人嫌,原來曾公子是存了這等心思。
“這女子碰不得啊,誰碰誰死,就算是我,也只敢點到爲止,這樑星辰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竟敢和她走這麼近……不怕引來殺身之禍麼?那本公子就把這把火點着了瞧瞧,看你樑星辰背後家族有幾分能耐……”曾雲傑看着兩人已融入夜市燈火中,笑容愈發陰冷。
“我們只等着看戲嘍!”死黨也跟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