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陽神羅二十九年秋(林夕皇帝還未正式登基昭告天下,所以還是神羅歷),九月二十二日。
在鎮天大將軍於伊寧城東郊與赤那思一戰後,夢陽又與與赤那思進行數場大戰,均告負。一般的夢陽地方軍隊無法抗衡暴烈的轟烈騎,轟烈騎所過之處就像惡狼撕咬過般,也正如赤那思君王說的那樣,夢陽除了鎮天大將軍夜明山之外,再沒有什麼能拿的出手的將領了。夢陽人的生活太過於富足安逸,以至於當兵從軍對人民都沒有吸引力,有的武士不過是爲這身威武的武士裝束纔拿起刀,心底裡沒有廝殺時的果決勇烈,真正到戰場時,只能徒遭殺戮。而貧苦的草原武士,那一個不是在忍飢挨餓與狼羣爭食才長成強大的武士的,再加上暴烈的草原刀法,草原的武士在隔人戰力上完全壓過夢陽武士。夢陽那樣的武士,只適合打順仗,己方取得優勢時,盡顯威風,極盡錦上添花之事。若敵我旗鼓相當或自身處於劣勢時,只是砧板魚肉而已。
赤那思這一次遠征夢陽顯然下了血本,單不說十萬普通武士,僅僅那四萬多轟烈騎就是能橫掃一方諸侯的力量,更別說比轟烈騎還可怕的‘隼騎兵’。用君王勃日帖的話說,就是每家帳篷都至少出一個能拿得起刀的男人,狠狠搶夢陽一次,至少要得到能讓草原牧民能舒舒服服過三個冬天的黃金和糧食。其實這些殺氣凌人的武士們卸下盔甲後,就是普通的牧民,是支起自家帳篷的棟樑,是丈夫,是兒子或是父親,他們一代一代從父輩手中接過刀和鎧甲,就那草原上最頑強的野草一樣,頑強的活了下來。
經過幾番大戰,赤那思已經將戰線推進到帝都前的雲嵐山,這道山脈就是帝都最後的屏障了。翻過雲嵐山就能看到最華美的城闕——縹緲城。君王小得時候經常聽他的父王說,夢陽的縹緲城和梵陽的祥泉城是世界上最美的城了,夢陽的帝都縹緲城,有幾十丈高的樓闕,琉璃和白雲母石的樓闕白天在太陽下時金光璀璨,夜晚時樓闕被火紅的燈籠點綴的像一座座仙府,月亮和星光都只能算是這座城的陪襯。站在城的任何一個地方,都能看到夢陽的皇宮,那象徵最高權力的星墜殿足有八十丈高,站在大殿頂上彷彿一伸手就能摘到天上的星辰,那裡就是夢陽皇帝住的地方。每當遇到縹緲城奇景——雲海時,整個縹緲城就籠在一層朦朧地霧氣中,像是傾容顏傾城的絕美女人遮容的絲紗,出塵夢幻,如縹緲的仙境。這也是縹緲城的‘縹緲’來由了。
此時赤那思十數萬軍隊正分兩路向縹緲城逼近,君王帶着轟烈騎和五萬普通武士沿雲嵐關通過山脈,蘇和將軍帶着‘隼騎’和剩餘五萬多武士從山間修葺的粗糙的山路向縹緲城挺近。
君王騎在馬上,南方溫和的氣候讓他覺得很舒服,他脫下狼皮甲,袒露出胸膛,胸前有一道約莫半寸深的劍傷,一直從左肩劃到右側腹。君王強悍的身體上有無數傷口,他自己都記不清是什麼時候弄到的,唯獨這一道劍傷會讓他記憶猶新。他撫着胸前已經裹上白紗的傷口,黝黑的臉上是一會種感慨的笑容:“夜明山,夢陽的鎮天大將軍夜明山,原來夢陽也有這樣令人尊敬的英雄!”亂世中的英雄們相遇,那一個不惺惺相惜呢?可這是戰場啊,他們註定成不了朋友!
“會很快再見的”君王擡頭看着天際那一行大雁,想起那個眼中能裝的下整個宇宙星空的夢陽將軍,他已經日顯衰老的身體就沸騰起來!如果可以,他願意披上鎧甲,再率領轟烈騎衝擊一次夢陽的戰陣,看看究竟是誰更厲害!君王彷彿一下子年輕了很多,原本沉穩的心也有了爭強好勝的慾望!
君王環顧四周,雲嵐山脈並不像荒和山脈那樣高聳巍峨,像屏障一樣將夢陽和極北草原分隔開來。因爲荒和山脈的阻擋,南方的水汽和暖風吹不到北邊,所以北邊總是乾旱的,植物也是以低矮耐寒的裸子植物爲主。夏天草原也比南方要熱的多,冬天也更加寒冷。一道荒和山脈就把南方與北方劃分爲地獄與天堂,草原上歷代的武士都夢想着能到荒和山脈以南的肥沃土地上放牧,爲此不惜征戰流血。雲嵐山只是一個低矮的土山,山上青青茸茸的草木已經泛出秋日的黃色,在藍天下色彩鮮明,竟是別樣的美,君王在草原上從沒見過這麼美的景象。
“我正在創造歷史,自戰神卓力格圖後的這一百年,我是唯一一個打到夢陽帝都的君王!”君王這句話是對他的兒子說的,現在沒有什麼比這個兒子更令他高興的了。自己的蘇日勒終於長大,可以獨當一面了。在伊寧城那一場惡戰中,蘇日勒自己殺了二十多個夢陽武士,尤其是秋月國國主用箭矢偷襲時,蘇日勒冷靜的用青銅巨盾救自己一命,這讓他對這個兒子的好感又提了一層。
“父王,夢陽似乎沒那麼厲害!除了那個鎮天大將軍的槍陣外,我們這幾仗幾乎沒什麼損失!”蘇日勒碧藍色的眼睛像草原上最明澈的湖泊,硃砂一樣的嘴脣泛起一個從容地笑。
“孩子,不要輕敵!我估計夢陽是想在他們的帝都前做最後一戰,要知道我們上一次遇到的只是夢陽的夜國,還有秋月,申,凌,南樑的諸侯國未派出兵力,那些加起來,纔是夢陽真正的實力。下一場大戰可能要死很多人,但如果我們能打贏,那麼,整個夢陽的財富都是我們的!”君王笑着說道。
“那父王,您沒有想過當皇帝嗎?如果您是皇帝,我們整個赤那思族都可以離開草原,到南方生活了。”蘇日勒和克說道,他的眼神中是無限憧憬的迷濛色彩!他自從跟着大軍遠征夢陽,就被夢陽的繁榮瑰麗吸引了,他年輕的心彷彿被狠狠的衝擊了一樣,越發覺得草原不適合停留,儘管他是草原人,骨子裡的血是草原一代又一代先祖傳下來的,可他更期待南方那種富足的生活!這也是他後來成爲“尊武王”後頻繁南征的原因吧!
君王聽了他的話,神色複雜的看着兒子說:“你知道嗎?當年戰神打到夢陽的帝都時,只要他想,皇帝之位就是他的,可知道戰神爲什麼只是和夢陽簽下條約,然後回到草原嗎?神創造了世界,創造了草原,森林,沙漠,湖泊,海洋,天空還有宇宙星辰,也創造了萬般生物,創造了咱們遊牧的赤那思族人,南方耕種的夢陽和梵陽人,還有最南方的神秘森林中的咒術師們,甚至還有西方的那些長着翅膀的翼人!我們是騰格里天神創造出來的啊,就該呆在草原上。我們只能在草原上游牧,就像南方人只能在南方耕種一樣。我們可以離開草原去毀滅南方的夢陽和梵陽,卻不能在它們的廢墟上重建,那是南方人的土地,我們生活在那裡是要遭天譴的啊!孩子,有些東西我們只能看,不能碰,要不然付出的代價不是我們能承受的起的!”君王的語調有些異樣,他知道說着些蘇日勒肯定不會理解,但他是未來的君王,不能讓他帶着族人犯這個致命的錯誤!
草原上每個武士都有一個理想,就是把南方瑰麗富饒的城闕踏成最遼闊的牧場,可那只是夢想,就算赤那思真的有那樣的武力擊潰夢陽,也不會長久的留在南方,因爲那片土地沒有最遼闊的牧場,沒有與天相接的青草。那樣的地方,赤那思族人是活不下去的。
蘇日勒默默的看着父親,他還是想要這一片土地,如果可以,他願意用一生去征戰。都是人類啊,爲什麼草原上的牧民就要挨餓受凍?草原上一年的產出不過兩百萬鎰黃金,南方僅僅一個郡就有三百萬鎰的產出,實在沒法比,他不甘心就這樣下去。如果要改變點什麼,就從他開始改變吧!
老君王與未來的年輕君王並肩行走着,他們身後是數萬的赤那思武士,這樣一羣心裡狂熱似火的人,正在改寫天地。遠處縹緲城中的樓闕彷彿在沉重的馬蹄聲中震顫,震顫的等待着亂世的狼煙升起。罹燼的一世,誰能獨完?
“君王,君王,一個夢陽人求見!”一名赤那思武士跑過來,恭敬行禮,對君王說道!
“哦?夢陽人?他們不是躲避不及嗎,怎麼敢主動出來了?”君王略顯詫異的說道,“有意思,真有意思,帶過來!”
幾名武士持着明晃晃的*,殺氣騰騰的圍着一名夢陽男子。對於貪婪地南方人,草原上的民族始終是憎恨的,尤其是夢陽的貴族!在草原人心中,夢陽人就是肥胖的,擠着小眼睛四處搜刮黃金的倉鼠,難生好感!
來人是一個年輕人,看起來文質彬彬,眼神深邃沉靜,白淨的臉上帶着謙恭的笑,穿着華貴的廣袖流蘇長袍,就連腳上靴子的搭扣都是用黃金鑄造的。他遠遠站着,注視着君王,用草原上的禮節雙手抱在胸前,彎腰行禮:“能見到偉大的君王,是我的榮幸!”
君王沒有說什麼,就那樣端坐在馬背上,琥珀色的目光居高臨下的俯視着他。君王赤裸的胸膛上肌肉輪廓分明,隔着十幾步遠都能感受到他那熾烈的熱量。君王就是這樣,對自己的族人和藹仁慈,對敵人冷漠霸烈,所以他才能受人尊敬,被捧得很高很高。
夢陽人平靜得與君王對視着,臉上的笑容很容易讓人放下戒備,君王沒有說什麼,就那樣冷冷的睨視着他,那凌厲的目光彷彿都有了重量。周圍的武士都感到驚奇,因爲從沒有人在君王這樣說的目光下堅持這麼長時間,還氣定神閒面帶微笑!
不知過了過久,君王才說道:“你很勇敢,夢陽人,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姓‘申’,名‘凡雙’。”來人彷彿在等着君王問他一樣,君王不開口,他也不說話。
“申姓應該是你們夢陽的貴族姓氏吧!”君王眉頭輕皺,冷冷的看着他說。
“沒錯,家父正式夢陽申國國主,申孤嵐。也是家父派我來見偉大的君王的!”他的聲音很好聽,像幽靜的深澗中潺潺的溪流,很容易將人引導一種高遠的意境中。
“父王,這個人一直盯着你的臉看,兒子擔心他是夢陽派來的刺客!”蘇日勒和克輕聲在君王耳邊說道,他的聲音很輕,隔着近十步遠的人不可能聽到,可是——
“少王子不必懷疑我,我是代表家父的名義與偉大的君王商談申國和貴族結盟之事,至於我爲什麼要盯着君王的臉,實在是不得已而爲之!”申凡雙的面容略略有些悲傷,“我十歲那年不幸雙耳失聰,只能靠觀察人的嘴形才能知道別人在說什麼,並無冒犯之意!”
君王看了他許久,面容才稍稍緩和下來,說:“申國世子嗎?不得不說一句敬佩!”
申凡雙靜靜地站在那裡,頭髮上的髮帶隨風飄揚着,華美的廣袖流蘇袍襯得他像一尊神,就那樣面帶微笑面對着君王和他身後的近十萬殺氣騰騰的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