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看着眼前衝過來的轟烈騎武士,血紅的眼中血色更深,眼中好似要噴薄出燒盡虛空的火焰。他腰肢像柔軟的蛇,身子猛地朝後彎下去,腰肢彎曲的像一張弓,身上的咒符紋飾愈發鮮亮,整個人無盡詭譎張狂。修羅周身繚繞着的那一團明亮的火焰好似實質化了,甚至比太陽還要明亮,他就是世界上唯一的光源!
他雙手掐着指訣,嘴中念着咒銘文的咒語,幽然的梵唱之音從他嘴裡流露出來,戰場上傳來一陣陣驚天的鳴音爆響吱聲,像沉重悍然的悶雷,所有人都覺得好像整個天地間的力量都涌進眼前這個渾身凝腥血紅的男子身上,那一瞬間,修羅強大的可怕,他就是這時間摧毀萬物的真神!
猛然間,他彎曲的腰身挺直了,宛如一張被拉彎的弓將利箭飈射出去。他雙手交錯着在胸前劃過,空氣中頓然出現兩道與地面平齊的赤紅熱浪。熱浪的高溫無比鋒利得朝衝來的那轟烈騎百人隊飛去,彷彿秋天的刺骨寒都被融化,武士覺得自己眼前飛過來的是死神是收割自己的鐮刀。高雲馬急速的衝鋒無法收住,這個百人小隊與那兩道赤紅熱浪撞在一起,毫無阻礙的,像鋒利的刀子靈巧的遊走在骨骼筋脈間,武士被一道熱浪齊齊從胸膛處斬斷。另一道熱浪飛得略低,卻是將戰馬從馬腿根處齊齊斬斷,連帶着馬腹也被橫切開來。
高溫的熱浪鋒利得像刀刃,熾烈的溫度劈在武士的鎧甲上那一刻,鎧甲就被高溫熔化切開,順利地切進武士的胸膛中,戰馬的命運也是如此。戰場上其餘的武士看來,那正朝前疾馳的轟烈騎百人隊彷彿頃刻間身體分崩瓦解成肉塊。武士的身體自胸膛處被熱浪平整得切開,切開的那一瞬,上半截身子無法控制的朝後飛去,眼睜睜得看着戰馬載着自己下半截身體繼續向前跑,隱在面甲下的臉是無以加復的恐懼,接着戰馬也落得這樣的下場,分崩離析成兩半。
熾烈的溫度切開武士身體那一瞬間,切口就被高溫烤焦,所以並沒有血流出來,武士被從胸膛切開後竟沒有當場死去,將肺中最後一絲氣息變成一聲咆哮慘烈的叫出來。被齊齊切去四條腿的戰馬連馬腹都被剖開,鮮活的腹腸一嘟嚕滑落出來,擦着砂石地面溜了好遠,戰馬的嘶鳴與武士最後的哀嚎匯聚成最荒誕最可怕的噩夢,方纔還氣勢洶洶的轟烈騎百人隊就變成一堆散落的肉塊!武士斷開的身體很快消散最後一絲生命,在深秋的寒風中慢慢變涼。
蘇和漆黑的瞳孔縮小成一個點,這到底是什麼手段?頃刻間一個轟烈騎百人小隊被悉數殺死,死得甚至連一丁點意義都沒有,像是爲了給他們開開眼界,讓他們知道眼前這個一身紅袍的詭譎男子是怎麼殺人的!他不禁想起大薩滿一直在說的,掌握了咒術師,就等於擁有了世界上最頂端的力量,眼下就是一個擁有這樣力量的人站在他們面前嗎?
他看着額爾敦刻圖汗王的部隊矗立在那名紅衣男子身後,阿日斯蘭只派出一個人就將他們引以爲傲的兩千人轟烈騎攔住,勝利明明已在眼前卻被最後一道鴻溝阻隔,這怎能讓他心甘?他掃了一眼戰場,轟烈騎兩翼的防線徹底被撕碎,阿日斯蘭的獅牙騎射正朝他們這兩千人的中路軍隊殺過來。丟棄了八千多轟烈騎武士的生命才換來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卻被一個看起來根本微不足道的人阻擋,這讓那些掩護他們的武士死得如何能安心?
沒有時間再等下去了,再不殺掉眼前這個男子,他們全都得死,包括自己,包括君王!蘇和狂暴得吼道:“四個先遣百人隊不同方向殺過去,讓妖人不知道朝哪個方向施法,其餘人跟上殺!一隊接一隊殺,只管往前衝,不得回頭,不得退讓!”事到如今,武士們都不會再後退,不是不能退,而是無處可退,身後已是數萬獅牙騎射與風魔騎武士,他們這不到兩千人的軍隊根本擋不住!
唯有向前衝,纔有一絲生還希望!
四支百人隊分四路朝修羅衝過去,他們要不停地衝,衝,衝,讓這個妖人不知道朝哪個方向施法,後續的武士一隊接一隊跟上,他們要抓住妖魔施法空擋的時機,將之斬殺掉。武士此時都有了赴死的信念,面對強大得未知,他們沒有退讓的餘地!
修羅臉上的表情愈發殘虐,他的俊美,他的溫柔,他天神一樣高貴的氣質這一瞬間統統化爲烏有,留下的只剩下狠戾,殘虐,可怕。當咒術師下定決心殺人時,那這一片天地都將是地獄!面對朝自己衝來的近兩千人的轟烈騎,他站在原地不動,雙臂大開大合得揮舞起來,脣齒間念着詭譎神秘的咒語,他周圍三丈範圍內的空氣曲扭升騰,隔着數十步已然能感覺到那焚天煮海的熾烈溫度。
隨着他修長的雙臂揮動,一個個火球憑空產生,朝奮不顧死的轟烈騎武士衝過去。火球撞在武士身上立刻炸裂成一朵耀眼絢麗的火花,武士身上的鎧甲與戰馬的馬鎧頃刻間變得紅赤,融化成鐵水落在地上發出刺耳的‘嗤嗤——’聲,接着變成一堆分不出形狀的鐵塊。
他不停地地吟唱咒文,艱澀難懂的咒銘文在他脣齒間吐露出來像最動聽的聲樂,暴烈的力量和火光一起衝向天空,把一批批衝過來的騎兵攔腰斬斷。洶涌的熱浪在一瞬間就能讓武士身體達到極高的溫度,有些轟烈騎聰明得避開了火球力量衝擊,卻被熱流掃過,他們衝出火焰的瞬間,全身的鮮血汽化,整個身體焦黑收縮,接着砰地一聲炸開,炸裂開的皮囊就像是一朵綻放的豔麗花朵。
修羅覺得自己渾身的血如沸騰般涌動,流動在他筋絡中的力量如同一條無法束縛的龍,狂暴地衝擊他的關節,要摧毀他的身體。但他的思維清晰,腦海明澈如鏡,沛然偉力還在源源不斷地升成。他進入凡人世界後,很少這樣酣暢淋漓得使用殺人的咒術,像是壓抑了許久得到釋放般,他此時的力量竟比最巔峰時候還要強烈幾分!他指間掐訣動作,脣齒間吐露出的咒語,身體脈絡裡沸騰燃燒的咒術師血統,站在世界最頂端的力量毫不留情得摧毀着凡俗世界中所謂的軍隊,所謂的武士,所謂的勇氣!
他無法計算自己殺了多少人,地面上滿是焦黑凝固變形的鐵水,地面一片狼藉,這些武士被殺死後連完整的屍體都沒留下,灰燼別風一卷便消失不見,好像這個人從沒出現過一樣。
蘇和憤然吼道:“下一隊,下一隊繼續壓下去,壓下去!我們離那個妖人越來越近了!只要衝上去一刀砍下他的頭,勝利就是我們的!”轟烈騎已經死傷太多,前鋒幾百人全部被殺,可他們損失這麼多武士卻連那妖魔身前三丈都接近不了!他們必須留下一千人,這樣才能與額爾敦刻圖汗王身後那一千血獅騎對抗,而轟烈騎這兩千人已經損失快一半,而這個妖魔看起來依舊那麼淡漠,閒庭信步般就像大量轟烈騎精銳武士滅殺!
武士依舊奮不顧死得衝鋒,身邊滿是火球爆炸的巨響,熾烈的溫度下,身體燃燒般的劇痛,好像連骨頭都被燒的發紅。他們就像一羣逆流而上產卵的鱘魚,明知上游有無數天敵在等着吃他們,依舊義無反顧。因爲上游就是溫暖的河灣,就是生存的希望,任憑身邊的同伴被吃掉,被殺死,依舊義無反顧得衝鋒,最前面的武士爲後面的武士擋住飛過來的火球,後面的武士越過同伴焦黑的屍體繼續衝。這就是戰場上的規則,一條不過百丈的路卻死了近千武士,任何人的性命都一文不值,只要有人能衝到近前,舉起刀斬下那妖魔的頭顱,那就是勝利,死去的武士也算死得有意義!
修羅像是厭倦這樣無邊無盡衝來的武士了,他沉吟片刻,脣齒間的咒語也停了下來。猩紅的眼睛緩緩閉上,開始深度的冥想。他要溝通最強大的天地之力,一舉結束戰鬥——武士們賭氣般的勇敢實在是毫無意義啊!他殺夠人了,沒心情再陪他們鬧着玩。
蘇和眼睛猛地張大了,這是天賜良機,妖人終於停止召喚那可怕的火球。武士們的衝鋒再無阻礙,他一馬當先衝上前去,腿猛踢高雲馬的肚子,戰馬跑的快把肺泡喘破,將骨子裡最後一絲氣力變成速度,一躍而過三丈遠,快的可怕。蘇和舉起刀,眼中的狂喜之色無可言表。只要一刀砍下妖人的頭顱,再無能阻礙他們的存在。
可就在刀鋒劈到頭顱那一瞬間,修羅那雙緊閉着的眼睛猛地張開了,眼睛中的血紅之光至於噴薄而出,嘴中咆哮而出兩個字‘火獄’。
蘇和突然覺得自己手中的刀燙的嚇人,巨大沉重的*竟融化成鐵水,身上的鎧甲也變得紅赤。眼看就要殺死妖魔了,可那雙眼睛睜開的一瞬間,妖人腳下出現一個方圓上百丈的光圈,他雙臂張開,仰天長嘯,猩紅的頭髮狂舞沖天,整個光圈內升騰起劇烈燃燒的火焰,像地獄中魔鬼用來煎熬靈魂的煉魂火,天空中的陰雲也像是被這熾烈的溫度燒的散開來,露出其上的湛藍純淨。可在紅赤的火光照耀下,蔚藍的天空竟現出幽邃的深紫色。
整個轟烈騎都被火圈包圍,修羅身體周圍那方圓一百丈範圍盡是熊熊燃燒的深紅色火焰。前衝的上千轟烈騎在火焰中慘叫翻滾,身上的鎧甲瞬間被燒得融化,血肉成了焦炭,他們拼命打滾,拼命嘶吼慘叫,可這火獄中的火焰比一般火焰溫度高的多,他們的血肉,骨骼,鎧甲,甚至是那靈魂都被燒成灰燼。
遠處看這個額爾敦刻圖汗王隔着如此遠都感覺到這熊熊燃燒的火焰那熾烈的溫度。這個夢陽使者一個人就擋住了兩千人的轟烈騎,看起來他似乎並沒有用盡全力。他獅子般的眼睛死死盯着矗立在火焰中那華麗妖豔的身影,他不知道自己竟在與這樣的人打交道!不,這根本就不是人,這樣的力量分明超越了人,無限接近於‘神’!那修長雋秀的身影,赤裸的胸膛上咒銘文的符咒閃着亮光,耀眼的火焰繚繞在身體周圍,修羅的臉上毫無表情,冷漠得看着在自己火獄中掙扎着的人類,看着他們死去,甚至連靈魂都被着火焰燒成灰燼。
看着他的身影,額爾敦刻圖汗王甚至都想對着那人的身影跪下來頂禮膜拜!這幾乎就是活着的神啊!
火獄漸漸熄滅下來,所有人都驚呆了——修羅周圍一百丈範圍內的地面生生下陷的一尺多深,土地都在那火焰的高溫下被焚燒得消失了。那火彷彿能燃盡天下的虛無,能燒燬世間所有存在。焦黑的土地上,只有修羅一個人站在那裡,他的身影孤寂蕭瑟,彷彿世界都圍繞着他運轉,而再無能與他旗鼓相當的存在,就是這樣一種站在高處一覽衆山小的孤寂感。
修羅彎腰,伸手抓住一個東西,猛然提起來。一個焦黑的身體被抓在手中,他修長雋秀的手抓着那人的臉,看着那雙失神渙散的眼睛,說道:“赤那思轟烈騎統領,蘇和•賽罕,你輸了!”他臉上的笑容溫和有禮,身上那詭異可怕的咒符紋飾已經退下,眼中的血紅也不再那麼可怕。整個人重新變得高貴華麗起來,與周圍狼藉的焦土毫不相稱的出塵秀麗。
他一步一步走着,赤裸的腳踏在焦黑的地面上。數萬獅牙騎射與風魔騎已經趕過來了,將着方圓百丈之地團團圍起來,武士們怔怔看着那道身影緩步走着,整個戰場靜的可怕,彷彿修羅那清秀的身影纔是這世間唯一永恆不朽的存在。
修羅手中攥着蘇和•賽罕的臉,他焦黑的身體多處燒傷,整個人身體都散發出一股肉被燒焦的腐臭味,身體無力得拖在地上,像一個破爛的大玩偶。他並沒有死,這個人運氣很好,火獄發動後,這個人距離他最近,所以才倖免於難。
所有人的目光都隨着修羅的身影,他們看到修羅的目標是何處了!火獄邊界處,零星的幾匹戰馬還挺立着,赤那思轟烈騎只剩下一人人——赤那思君王。兩萬轟烈騎這一戰被殺得全軍覆沒,大將被生擒,兩萬名轟烈騎悉數被殺,活下來的只有君王,這個草原上最具權勢的男人此時孤獨一人。
修羅拖着蘇和•賽罕的身體,走到君王面前,仰頭看着端坐在戰馬上的老人,看着他被燒焦的頭髮與黝黑的臉,看着他空洞失神的琥珀色眼睛。他清秀的臉上露出溫柔的笑,說道:“尊貴的勃日帖•赤那思君王殿下,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面!”他的語氣無比溫和有禮,像南方最雍容華麗的貴族般,彷彿是積澱數十代人韻在骨子裡的貴族氣質展露無遺,絲毫不能將之與方纔那個張狂的詭譎,施展可怕咒術殺人的修羅聯繫在一起。
君王沒有說話,目光渙散得落在他右手上,修羅循着他的目光看去,釋然得笑了笑,將右手中的蘇和舉起來,衝着君王擺了擺,說道:“殿下,您的部下很勇敢,他的勇氣令我都感到震撼。你看,他還活着哦,這樣勇猛的武士死了太可惜了……”他笑得像蜜糖一樣溫軟,眼睛笑得眯成一道月牙兒,右臂晃了晃,蘇和被燒焦的身子無力得懸在半空中擺動着,真如玩偶般無力任人擺佈。
“蘇和……”君王嘶啞得叫道,他琥珀色的眼中滾出大滴大滴淚水,這麼多年,自己何曾落淚過?成爲君王這麼多年,自己再沒落淚過,就是長子蒙都拉圖•赤那思死的時候也沒落淚過。爲何現在會難過落淚?是因爲轟烈遭遇慘敗麼?是自己一世英名毀於一旦麼?是因爲自己現在無路可逃麼?亦或是自己最忠心的部下落得如此下場悲憤難忍麼?
“啊——”君王仰頭咆哮起來,聲音暴烈粗狂,像受傷的野獸。他握着刀的手手腕猛地翻轉,*的刀鋒朝着自己脖子斬過來——因爲是君王,就算是死也不能被俘,這是草原君主的驕傲,是赤那思氏傳承上百年的榮光,戰敗被生擒,這是無可忍受的恥辱。更何況,被生擒得話對赤那思的打擊比死去更大!
“嘭——”修羅反應迅速,飛快得舉起左手來,指尖竄出一道火苗激射在君王的*上。火焰鋒利的將*截成兩段,半截刀刃飛向空中,旋轉着落下來,插在焦黑的土地中。
君王驚呆得看着自己手中只剩下刀柄的*,看着那束火焰被修羅收進身體內,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君王殿下,這是何必呢?在我面前,您想自殺都不能……額爾敦刻圖汗王有話要對您說,我必須把你帶到他面前!”修羅詭譎得一笑,一指點在君王身下的戰馬頭上,指尖一股熱浪涌進馬身中,戰馬頃刻間變成一堆灰燼。君王跌落下馬,不等站起來就被修羅抓住頭髮,不由分說得拖走了。君王被抓住那一瞬,身體使不出任何力量,與蘇和一樣像破爛的大玩偶般被拖着走向額爾敦刻圖汗王身前。
他無助得閉上眼睛,呼吸屏住了——他不願被自己的敵人看到自己如此狼狽的樣子。
修羅邊走邊柔聲說道:“四年前您進攻夢陽縹緲城時,我那時候幫過您哦。雖然只是幫您摧毀了夢陽的盾牆機括,那時候我是站在您這邊的。不過現在呢,我遵照林夕陛下的旨意來幫助額爾敦刻圖汗王完成他的偉業,所以只能站在您的對立面,若有冒犯,還請見諒。”他語氣溫和動聽,任何人聽到他的話都會覺得如沐春風,覺得很舒服,可下垂得雙手一手掐着蘇和•賽罕,一手掐着君王,任憑兩人無力的身體拖在焦黑的戰場上。
君王悲哀的閉上眼,他突然想起四年前在縹緲城外,看到夢陽的盾牆機括被這個男子一舉摧毀時,阿拉坦倉將軍說的話:‘不知道,神或者魔鬼,說不清!不過,他剛纔是和咱們站在一邊的,就是我們的神,夢陽人的魔鬼。可神的心不可揣測,也許下一刻就會變成我們的魔鬼,夢陽人的神……’此時,這個渾身紅衣的男子就是自己的魔鬼。
“嗵——”修羅走到額爾敦刻圖汗王面前,微笑着說道:“喏,赤那思君王與轟烈騎統領,抓到了!”
獅子王的震撼無以加復,原以爲要拼盡獅牙騎射的力量,原以爲要聯合所有部落,可沒想到竟會這樣簡單!他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看着焦黑的蘇和•賽罕與赤那思君王,自己仇恨的人現在就在眼前,任由處置麼?他擡起頭,看向修羅,那俊美異常的男子雙臂抱在胸前,眼睛笑得彎成月牙兒,說道:“汗王殿下,現在是爲你姐姐瑪蘇爾達•額爾敦刻圖報仇的時候啊!殺了他們,你姐姐的靈魂也能安息——”
“爲什麼要幫我到如此程度?”汗王打斷修羅的話,黃褐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修羅,他心生畏懼了!與力量太過強大的人謀事,第一感覺是恐懼!此話不假!因爲對方力量太強,自己與之相比可有可無……這樣的強烈反差令他不得不小心謹慎。
“原因很簡單,只要汗王殿下您的目標與我夢陽目標相同,林夕陛下將全力支持您!我作爲林夕陛下的國師,自然也會全力幫助您!”修羅很自然的說道,語氣略微有些無奈,像是在闡述一件在顯而易見不過的事情。“這樣,也是爲了向您顯示出我夢陽的誠意!我們實實在在得想爲殿下達成心願——只要我們有共同的心願和利益!”
額爾敦刻圖汗王冷冷的看着修羅,看着他那雙猩紅的眼睛,拼命想從那雙可怕的眼睛中看到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什麼!可是卻一無所獲。他深深吸了口起,轉而看着自己馬下狼狽不堪的勃日帖•赤那思與蘇和•賽罕。
獅牙騎射開始整隊集結向汗王這裡馳來。他們損失並不大,人數佔優,存留下的獅牙騎射還有兩萬七千多人。騎兵們的馬蹄在咆哮,揚起滾滾沙塵,帶着嗆鼻的焦土味與血腥味。獅牙騎射的武士此時無比激動——他們打贏了,打敗了草原上最強騎兵,儘管最後那名神秘的紅衣男子幫他們太多,可終究是打贏了。赤那思高高在上的君王,草原上的皇帝也被俘虜在汗王的馬前。
亥陽與烏吉力•也速垓帶着大隊獅牙騎射趕來,一隊隊武士整齊的列隊在汗王之前,近三萬獅牙騎射鮮紅的火鎏金鎧甲像在燃燒般。這羣戰勝了草原重騎兵皇帝的武士此刻無比驕傲,他們的戰績足以列入蠻族史冊。待獅牙騎射列隊完畢,亥陽與烏吉力利落得翻身下馬,單膝跪在獅子王面前,雙手抱胸,激動得吼道:“汗王萬歲,阿日斯蘭萬歲!懇請汗王自立爲蠻族新君王,額爾敦刻圖氏成爲極北草原新的王族!”
他們身後數萬獅牙騎射也下馬跪地,高聲吼道:“汗王萬歲,阿日斯蘭萬歲,汗王萬歲,阿日斯蘭萬歲!……”武士們一聲接一聲的吼叫彷彿要震上九霄,男人們的狂熱在千古霸業之前終於沸騰了,武士征戰的意義,不就是爲自己的王完成霸業麼?推翻統治草原上百年的霸主,見證新的王族誕生,這是無比榮耀的事情!
不知是誰帶的頭,武士們的振聲高吼變成了:“殺君王,立新王——殺君王,立新王……”武士們的臉因高聲咆哮變得扭曲猙獰起來,一聲一聲的殺意傳遞開來,氣勢凜冽的可怕。接着武士們的吼聲簡短成了“殺——殺——殺——”草原不可能同時出現兩個君王,新君王的誕生,老君王必須死去。
額爾敦刻圖汗王聽着武士們高吼的喊殺聲,耳朵似乎在嗡嗡的響,血一下一下涌到臉上,思維卻飛到遙遠的過去。他看着趴伏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蘇和•賽罕,想起那時候他聽聞赤那思部要將伽扎部整個屠殺後,跌跌撞撞得跑到屠場上,那時候的他還沒現在這麼強大,面對剿滅伽扎部一戰成名的轟烈騎統領時,蘇和•賽罕對自己說的冷冰冰的話:
‘伽扎部悍然挑起戰爭,挑戰草原上最高統治者的威嚴,就應該有付出代價的覺悟。蘭木扎布汗王發動了戰爭,可戰爭以什麼樣的方式、朝什麼樣的方向進行,就由不得他了,沒有規則就是草原上戰爭的規則’
‘這個女人的屍體你可以帶走,這麼多屍體少一具也不會有人追查,更何況,這個女人的死活於大局無關’
草原上的戰爭就是這麼殘忍,沒有規則就是規則,自己的姐姐也不過就是一個可憐無辜的普通女人而已,卻慘死戰場,而揮刀斷頭的仇人就趴在自己馬前。
他又看向勃日帖•赤那思,戰敗的老君王憔悴的瞪着眼睛,他彷彿一下子消瘦下去了,臉上的皺紋更深刻,琥珀色的眼睛黯淡無光,像失去意志般。老君王聽到周圍的武士喊得是什麼了:‘殺君王,立新王……殺——殺——殺……’戰敗的自己連一條狗都不如,他宏偉的願望,他與生俱來的榮耀,他妄圖撕下南方大塊富饒版圖,將蠻族人帶出這片荒蠻的草原的偉大理想轉眼間變得和這片焦土一樣毫無希望。
自己的兒子蘇日勒和克,還沒看着他成爲蠻族萬人敬仰的新君王,還沒看到他娶一個漂亮的蠻族妻子,還沒看到草原蠻族人種種美好的一切……這麼多願望未完成,自己就要死了嗎?如果可以,他多想央求一下忽炎•額爾敦刻圖,央求他放過自己一命,只要能會赤那思看一眼就好。
他擡起頭,看着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的獅子王,那雙黃褐色的眼睛冰冷無比,獅子王冷漠無情得看着他,像在看已死之人。他嗓子很乾很痛了,只能小聲哽咽道:“忽炎,求你——求你……”
可是周圍武士的喊殺聲太過響亮,他微弱的聲音就像嘴脣無聲的囁嚅。額爾敦刻圖汗王抽出腰間的刀,踢了踢馬腹,戰馬走到他面前,距離近的幾乎能看到這個狼狽的君王眼中那一道道猩紅的血絲。而周圍的武士吼聲愈發響亮,‘殺——殺——殺——’,殺聲震天。
額爾敦刻圖汗王面無表情得看着這個獨霸草原近三十年的男人,此刻卻再無榮耀,再無驕傲,像個即將死去的老奴隸般。勃日帖•赤那思,那個騎在馬上帶着草原上重騎兵皇帝南征北戰的人已經老了,他現在就在自己面前,殺了他就能成爲蠻族新的君王,殺了他阿日斯蘭部就能取代赤那思的草原之主地位,殺了他蠻族將誕生新的王族!
可是除了這些令人熱血沸騰的霸業之事外,沒有人知道花這麼大力氣打仗,以打敗赤那思爲目標,誓死要殺勃日帖•赤那思,僅僅是爲自己可憐的姐姐瑪蘇爾達報仇而已……與王權霸業並無太多關係……
武士的喊聲愈來愈高昂,甚至帶了些歇斯底里的嘶吼尖叫。獅子王不再猶豫,深深吸了一口氣,握着刀的手舉起來又揮下,刀光一閃而下,一股深紅色的血飛濺而出,那雙琥珀色的,俯視草原近三十年,此時卻帶着央求之色的眼睛再也睜不開來……
夢陽曆,林夕四年十月十六日,蠻族君王勃日帖•赤那思身死。忽炎•額爾敦刻圖被部下擁立爲新君王,阿日斯蘭部取代赤那思部,成爲極北新霸主,此既一出,草原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