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兒花鋒利的眉毛下,那雙眼睛裡的光變得陰翳。他越來越覺得不對勁,君王的部隊只要穿過荒和山脈的峽谷,就是極北草原的一馬平川,再沒有什麼能阻礙機動性機極強的轟烈騎,可現在十幾萬人已經多等了兩個時辰,這樣的延遲絕不是君王的作風。難道是路上遇到了堵截?
可在極北的草原上,又有誰敢阻擋蠻族君王和他天賜的騎兵?扎兒花一馬當先佇立着,手緊握狼鋒刀的刀柄,掌心裡不由得滲出細汗,任憑寒風裹着沙石打在臉上,不動分毫。若是君王路上真的出什麼意外,恐怕還不等白毛風下來,其餘部落都會將赤那思部撕成碎屑……畢竟草原之主的地位實在讓人眼饞又痛恨!
他轉頭小聲對自己身邊的親兵說道:“去調我大風帳下的武士,將這個河套悄悄圍住,不得放任何人出入,尤其是軍隊!”
武士領命悄悄退走,扎兒花看着他策馬馳去,心稍稍放下些。他瞥了眼幾位已經等得不耐煩的汗王,還有那些嬌貴的貴族,知道這些人心中巴不得君王戰敗,儘管君王此次南征是爲了蠻族百萬子民能安穩度過這個五十年一遇的寒冬,可這些部落之間心不齊卻是不爭的事實!天災不怕,人禍纔是最可怕的!
不管怎麼樣,先調軍隊過來控制局勢。如若這些汗王生出異心,大可以現將其擒住。扎兒花默默想到,他的手觸碰到狼鋒刀冰冷的刀鐔,冷的想將手縮回來。可想到大薩滿那句‘能救你的只有你手裡緊握的刀’,不由得又用力握了握,感受着的刀柄上的牛皮紋路貼合在掌心的感覺!
“不用擔心!勃日帖那小子一定會回來,而且大勝而歸,滿載糧食黃金綢緞。我老人家已經知道我們可以過一個安穩的冬天了,騰格里天神怎麼會置自己的兒女於死地?”大薩滿邊吸鼻涕邊甕聲甕氣的說。他雙手束在袖子中,抱在胸前,渾濁的眼眸盯着頭頂鉛黑的陰雲,神情虔誠又坦然,真的像是神的使者在向天神祈禱一樣。
扎兒花默默看着他,這個老人說話總是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捉摸不透,方纔還說神的胸膛裡只有鐵石,沒有心,現在又說神不會置他們於死地,實在搞不清。可看大薩滿這樣莊嚴的面向騰格里祈禱,又不能不相信……
大薩滿吸了吸鼻子,眼睛眨動着,罵罵咧咧地說:“剛入冬就中了風寒,這是要拆了我這把老骨頭麼?”他的頭低下來,收回看向天空的目光,可鼻涕又像爬蟲一樣從鼻孔竄出來。老頭子皺了皺眉頭,用袖子抹了一把,重新將頭擡起來看向天空,說道:“非要我老人家擡起頭才能不流鼻涕麼……”
扎兒花剛升騰起的信心瞬間像氣球一樣被扎破,眼中的陰翳越來越濃重……這個老神棍總這麼瘋瘋癲癲,神的使者要是真這個德行,估計當初選人的時候是瞎了眼了……
一名黑甲斥候悄悄靠近扎兒花,沉聲說道:“將軍,發現不明身份的騎兵正在向這邊開動,大概有三萬人!”
“是君王的騎兵麼?”
“不是,屬下只敢遠遠看着,不敢接近,像是阿日斯蘭部的獅牙騎射,不敢確定!”
“獅牙騎射?”扎兒花的眼睛瞬間張得大大的,死死盯着這名半跪在地上的斥候。他狼一樣的眼睛泛着寒光,瞥了遠處額爾敦刻圖大汗王一眼,那個陰沉的汗王此時卻是分外平靜,顯出極大地耐心和冷靜。
扎兒花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冷冷說道:“將大風帳的兩萬武士全調出來,奴隸帳的武士也全部出動,攔住那隊騎兵。如若是敵人,直接格殺,不用留手!”
難道阿日斯蘭部的汗王真的要在君王迴歸之日,赤那思部元氣大傷之時下手麼?扎兒花不敢想象後果,君王帶走了轟烈騎和隼騎,赤那思部僅剩近百萬的老弱婦孺,可以上馬打仗的只剩下自己大風帳下的武士,再就是一些奴隸。可他的武士精於斥候偷襲戰術,面對可以和轟烈騎相提並論的獅牙騎射根本不夠看,十幾萬奴隸武士也不過是些羊而已……若是君王回來發現赤那思部已經被血洗,會怎麼想?幾萬武士遠在南方征戰,到頭來回到家鄉卻發現留給他們的只是些屍骸會怎麼想?扎兒花想不下去了,可恨他不是戰神卓力格圖那樣的英雄,否則他就要跳起來一個一個砍下那些膽敢冒犯草原皇帝的人的頭……
猛然間,南方的風中傳來一陣低沉的牛角短號的響聲,在呼嘯的風聲中有着極強的穿透力。一旁束手在馬上的大薩滿突然眉開眼笑起來:“我老人家說勃日帖那小子就會回來,沒說錯吧!呵呵,別看我老人家年齡大了,可有些事掐指一算還是能預知!”
扎兒花仔細聽了聽,果然是轟烈騎出行時的牛角戰號聲,懸着的心終於放下來了。他沒有忘記一旁心懷叵測的額爾敦刻圖大汗王,這頭老獅子漆黑的眼睛泛着亮光,眼睛眯起來努力看着南方的天際。看來他也惦記着君王的下落,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安的好心……
方纔扎兒花派出去的兩隊斥候又飛也似的疾馳回來,揮舞着馬鞭順風嘶吼着:“君王回來了,大獲全勝……君王回來了,大獲全勝……”
在寒風中等了數個時辰的人們騷動起來,他們能不能活過這個冬天全取決於君王能否大勝。面對今年註定是災禍的白毛風,部族間征戰已經毫無意義,因爲在白毛風面前不管大部落小部落,不管貴族還是奴隸,都是平等的!那是天神的憤怒!所以只能聯合起來將希望寄託於富饒的南方,搶來南方的糧食,黃金,器皿,綢緞……只有這樣才能活過這個冬天。今年夏天的大旱已經讓草原傷了元氣,除了南征,再無他法……
扎兒花回頭對着大薩滿點頭說道:“尊貴的大薩滿依舊是騰格里天神的雙眼,您能看到常人不能看到的地方,能預知我們所不知道的事情,您就是我蠻族人的活先知,君王果然回來了……”
老頭子擺了擺手,笑呵呵的說道:“別給我老人家帶高帽子,我哪裡算是騰格里天神的眼睛,我要是有那麼神,早就被騰格里天神收去享福去了……勃日帖這次去打南方無非就是打勝和戰敗,二選一麼,隨便選一個好點的就行了,其實我老人家剛纔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贏,亂猜的,亂猜的……”
扎兒花額頭泛起黑線——
“太出色的人是要早早暴斃的,我老人家能活這麼久就是因爲太無能了,騰格里天神都懶得收我這把爛骨頭去天上享福。像當年赤那思第一代先祖創立赤那思部,這是多大的功績,所以先祖不到四十歲就死了、戰神卓力格圖•赤那思也是四十二歲就逝世,就連勃日帖的大兒子,蒙都拉圖•赤那思,那個小子七歲喝的奶裡就摻了白月醉,八歲就敢騎烈馬,十一歲殺狼,十五歲一手狼鋒刀就敢殺千夫長……這樣傑出的小夥子僅僅活到十八歲就被狼羣咬死……要是蒙都拉圖還活着,扎兒花,你能保證能打過和你一樣使狼鋒刀的他麼?”大薩滿緩緩說道,挑起一根花白的鷹眉看向扎兒花。
“不能!”扎爾花老實說道。蒙都拉圖•赤那思,這個人他是知道的,君王的大兒子,和他同輩,若不是蒙都拉圖死得早,恐怕‘赤那思的狼牙’這個名號就落不到他扎兒花頭上。可惜就是死得太早太早,天妒英才就是這個意思吧。他記得那時候蒙都拉圖殘缺不全的屍體被找回來時,君王整整消沉了兩個月才緩過來,之後沒有人敢在君王面前提起蒙都拉圖來,那個名字像是被禁了一樣,任何人膽敢提起來,都會落得正面面對君王怒火的下場……因爲那時候傳言是因爲君王當年殺了迦扎部的蘭木扎布大汗王,滅了整個迦扎部近五十萬人,惹得天神不滿,神降怒下來致使蒙都拉圖暴斃作爲懲罰……
大薩滿悠悠的說道:“草原上從來不缺英雄,英雄們都在每顆草根下安靜的睡着呢,呵呵……”
遠處的號角聲越來越清晰響亮,扎兒花深吸一口氣,大聲吼道:“全體下馬,迎接君王!”
此時貴族們不敢將臉上的不滿表現出來,紛紛下馬,謙恭的低下高傲的頭,就連幾位汗王也下馬挺立,不復方纔的桀驁不馴。畢竟是赤那思的主君,是草原上的皇帝,沒有誰敢輕易忤逆他的榮光。
南方昏黃的天地一線間,衝出一列黑色的影子,轟烈騎重騎兵高速奔馳,沉重的馬蹄一下一下跺在地上,整個大地都在震顫,騎兵頭頂飄揚着白狼旗,捲起千重波浪,氣勢非凡。貴族們的馬不安的刨着蹄子,低聲嘶鳴着,像是有莫大的畏懼般。奴隸們上前來接過馬繮繩,安撫着戰馬,讓馬兒平靜下來。
庫瑪部的塔塔木汗王悄悄湊近額爾敦刻圖大汗王,小聲說道:“轟烈騎來的好快,我們要不要退避一下……”
獅子一樣的額爾敦刻圖汗王靜默片刻,沉聲說道:“退避也沒用了,看這樣的氣勢,赤那思部是打贏了……我本來打算是若是赤那思部輸了,我就出動獅牙騎射滅了赤那思部,我們其餘幾部瓜分了赤那思的牛羊糧食人口來過冬。我的獅牙騎射都已經在路上了,可惜,我不想讓我的武士和這樣一支氣勢高昂的轟烈騎硬拼,只能將軍隊撤開!”說着他招過自己的近衛武士,悄悄耳語了幾句,武士得令退去。
塔塔木汗王胖胖的臉上滿是驚懼的表情,結結巴巴的說道:“額爾敦刻圖……你這老獅子,竟然有這樣的算計。要是赤那思部輸了,轟烈騎沒了,你的獅牙騎射是不是就要把這裡的汗王貴族全部殺掉……吞掉所有的部落,從此極北草原就只有你阿日斯蘭氏?”
額爾敦刻圖汗王沒有理會他,只是面無表情的看着那支像漆黑的箭矢一樣的騎兵,那雙眼睛黑的陰鬱,看不出在想什麼……
塔塔木小聲嘟囔着什麼,悄悄挪開身子,想離這頭老獅子遠一些……
轟烈鐵騎頃刻間已經衝到眼前,領先的黑馬一聲長嘶,馬背上的人高舉起鞭子,立刻有人吹響牛角號。久經訓練的戰馬在黃塵中剎住鐵蹄,整個大隊在奔馳中急停,卻絲毫不亂。馬隊踏起的煙塵順風掃了過來,汗王和貴族們都扯起大麾擋在自己面前。扎兒花卻不敢擋,煙塵裡他什麼也看不清,他要防範着心懷不軌的人對君王下手。心裡猛跳,握刀的手一緊,半截雪亮的狼鋒刀脫出鞘外。
他想上前一步擋在貴族與騎兵之間,擋在君王之前,卻感到一隻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扎兒花自負膂力,可那人緩緩發力,竟把他的刀按回了鞘中。
他扭過頭,卻發現是大薩滿那張皺紋縱橫的臉,這個精瘦的,已經快七十歲的老人竟然有這樣的力量,他乾瘦的手指掐着扎兒花的手腕,像是鐵箍緊緊箍在上面一樣。大薩滿鬆開手,鎮定的說:“不要亂,不要慌,是我們的君王回來了!勃日帖負傷很重,不要聲張,讓所有人行跪拜禮,頭都低下去,別讓太多人注意到君王的傷……”
扎兒花顧不上嗆人的煙塵涌進喉嚨中,深吸一口氣吼道:“是我們的君王回來了,騰格里的子民們,跪拜下去吧,將你們全部的忠誠獻給天神欽點的人!”
所有人都順從的跪下去,那些汗王貴族也是如此,雖然心裡還是不情願,可轟烈騎的氣勢太過霸烈,他們心裡深深地畏懼這樣如神似魔的武士,低下頭避開那凜冽的氣勢反而能讓他們好受一些。
煙塵落定,轟烈騎已經全部下馬,扯着繮繩也半跪下來。最前面的黑馬上的武士偏腿下馬,未經硝制的狼皮甲在風中疾陣,斑白的頭髮在風中凌亂狂舞,琥珀色的眼睛威嚴的掃視了一眼跪伏在他腳下的十幾萬人。雖然疾馳了近一個月,可武士沒有一絲疲倦的神色,表情無比平靜。他沒說一個字,緩步上前,看着滿臉難以置信的扎兒花•兀突骨,乾裂滲血的嘴脣扭出一個淡然的笑。
扎兒花的身體像是僵住了,機械的上前走了兩步,碧綠的眼睛瀰漫出一層霧氣,臉上的表情是極度的悲慟。他哽咽着說道:“君王,您的胳膊……您的胳膊……”他怎麼會看不出來,君王分明是少了一條左臂啊,整個左肩下空蕩蕩的,狼皮甲袖子肆意的翻卷着……這就是征戰而歸的君王麼?
他連忙解下自己肩頭的大麾,上前披在君王肩上,大麾將君王的身體遮住,這樣就不會有人看到君王此時身體的情況了!然後他也拄着狼鋒刀跪了下去,任憑碧綠的眼睛中淚水縱橫洶涌。
周圍忽然靜了下來,沒有人交頭接耳,所有人都低頭跪着,頭髮散落在草地上,虔誠的膜拜,除了呼嘯的風聲在低低的嘆息。數萬轟烈騎武士身上混雜着鐵鏽和腥血腐敗的味道,被風吹着席捲過叩頭的迎駕禮隊,所有人嗅到這種令人窒息的味道都忍不住一陣戰慄……這就是蠻族最強的騎兵,他們身上滿是敵人的鮮血,他們錚錚然的在戰場上縱橫殺戮而不死,他們是所有膽敢與其爲敵的人心中的噩夢……
近二十萬人跪拜,只有君王一人站立在昏黃的天地間。呼嘯的寒風似乎都從他身邊繞過去,他就是天地間唯一的存在!
這時候大薩滿走了出來,他瘦小的身子看起來隨時都會被風吹倒,可步子卻穩健無比。他身後兩名奴隸擡着一隻被綁着的公羊,羊兒漆黑的眼睛緊閉着,粉紅色的鼻翼在寒風中劇烈張動。大薩滿對着君王點了點頭,聲音無比肅穆的說道:“愚者恭賀君王得勝而歸,天佑我蠻族上下百萬子民,這片荒蠻之地正因爲君王,騰格里天神欽點的人選,我們才能安樂的生活,不至於陷入絕地。就讓愚者謹以這具卑賤的軀體,代替天神的懿旨來爲君王大勝而歸來祈福。”
君王琥珀色的眼睛閃動片刻,一言不發,對着大薩滿單膝跪下去,並不是這些汗王貴族或奴隸那樣雙膝跪下,額頭緊貼大地。他單膝跪着,腰卻挺得筆直,臉龐揚起,黝黑蒼老的臉面對着大薩滿,眼睛緩緩閉起。
大薩滿抽出腰間的濯銀匕首,用手指在匕首雪亮的刃上撫過。瞬間匕首利刃部就被細細的血絲染紅,接着他舉着匕首舞了起來,時而將匕首舉到頭頂,時而反手而握,直欲從胸膛扎進去。他消瘦脆弱的身體此時變得靈巧無比,腰肢也柔軟了很多,身上豔麗的祭祀袍服被風吹動,像刻在壁畫上的飛天。整個茫茫天地間,只有大薩滿一個人站着跳舞,整個還日拉娜河河套上跪了近二十萬人,他們就像是在跪拜他們心中的神,或者他們心中的神就是這麼一個舉着濯銀匕首跳舞的消瘦老頭……
不知跳了多久,大薩滿的呼吸卻依舊平穩,他光赤的腳被裸露出的沙石磨出血來,隨着他的舞步進行着,足底的鮮血也淋漓而下。可他像是察覺不到痛楚,依舊那樣忘我的圍繞着君王跳舞,舞步越來越華麗,動作也越來越激昂,遠遠看去,誰會相信這是一個快七十歲的老人在跳舞?
大薩滿的舞步終於停了,他重新面對君王站着,腰桿挺得筆直。他足底的血跡竟在君王身邊留下一個圓圈,剛纔他就是圍繞着君王在跳舞,刻畫出這樣一個完美的,半徑兩米多的大圓,而君王就是這個圓的圓心,就是這個茫茫天地的中心!
大薩滿大喝一聲,用左手抓過兩名奴隸手中捧起來的公羊。他就那樣用消瘦的胳膊單手提起了上百斤的公羊,這樣的力量連年輕力壯的中年人都做不到!可大薩滿就那樣將一頭公羊單手提起,舉在君王頭頂之上!扎兒花偷偷擡起頭看了一眼這個平時瘋瘋癲癲的老頭,從他跳舞那一刻開始,他就知道自己從來都小看這個其貌不揚,甚至有些邋遢惹人厭煩的老人了!
公羊似乎知道要它要面對怎樣的命運,突然大聲的嘶鳴起來,整個天地間除了風聲都是公羊的嘶鳴。大薩滿擡頭看了一眼公羊,接着右手的匕首倏然間刺入公羊的心臟中,猩紅的血狂涌而出,在君王頭頂當頭潑下,順着君王的頭髮,臉頰,還有狼皮甲流淌下來,整個人看起來像是一個血人。大薩滿靜默的抽回匕首,雙手舉着公羊,任憑鮮血灑落,將君王渾身澆得紅赤,狀若妖魔。
羊兒的嘶鳴弱了下去,生命迅速從體內流逝,它被人舉在半空中當做祭品獻祭,對於養來殺了吃肉剝皮的羊來說,它的命運實在是有些與衆不同,可沒有人覺得可笑,事實上誰也笑不出來,這是渺小的人類在這片蒼茫大地上對騰格里天神最虔誠的禮敬。
兩名奴隸跪着用膝蓋走近血圈,每走一步就低下頭親吻一下地面,就那樣一點一點,小心翼翼的靠近舉着羊的大薩滿。在他們卑賤的奴隸眼中,這,已經是神蹟。奴隸顫抖的從大薩滿手中接過已經死去的羊,再小心的退出去。
大薩滿伸出一根手指,在君王額頭上沾了一些血跡,然後順着額頭划着一些古怪神異的符號,口中唸唸有詞。兩個人都無比虔誠的閉着眼睛,在這片天地間,在呼嘯的風中,在無數人的頂禮膜拜下,進行最腥烈最野蠻卻也最古老的儀式!
當年草原上的歷代英雄們出征或是歸來時,都進行過這樣的儀式啊!一代又一代,生生不息,草原上真的從來不缺英雄,每顆草根下都沉睡着一個安靜的靈魂。
最後,薩滿收回手,捧起君王的額頭,緩緩吻下去,代表着天神最高的護佑和恩澤,來自蠻族人的神的祝福。
滿身鮮血的君王睜開眼,站了起來,看着跪在他腳前的臣民,低低的嘶吼起來。接着無數劇烈的咆哮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來:“天神之子,天神之子……!”
茫茫極北草原上,充斥着這樣嘹亮又張狂的叫聲,這就是蠻族的世界,這就是最腥烈的荒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