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下旬春暖,原上芳草萋萋,野花繁發,幷州南山下官路上百餘騎奔趹而來,踐踏已經覆蓋官道的草花。
百餘騎爲首者約十七八歲,劍眉星目,面容硬朗,穿着青色鎧甲,如魚鱗般的甲片在夕陽光下,熠熠生輝。
道路前方突然出現一輛馬車,十來名隨從護在馬車四周,擋住前路。
百餘騎爲首青年目光一凝,提馬停下,身後武士手握刀柄,暗中警惕,這年頭碰見攔路劫道的強人,實在是太常見了。
馬車中鑽出一名三十來歲的,眼睛深邃的青年男子,踱步而來,李世民看清來人,連忙下馬,主動行禮道:“原來是無忌哥,世民有禮了。”
這攔路的青年正是長孫無忌,其妹觀音婢三年前便嫁給了李世民,長孫無忌與李世民也是一見如故,關係向來很好。
“世民,我在這裡可是等你兩個時辰了!”長孫無忌作揖回禮。
李世民眼睛一亮,連忙說道:“無忌哥是想跟我去太原……”
……
二人寒暄幾句,便一同上路,不過長孫無忌畢竟是文人,雖然會騎馬,但李世民還是體貼的將速度慢了下來。
“秦安王帶領五千人,殺潰中原三十萬賊寇,十數萬百姓面前將十四名賊首千刀萬剮,真是大快人心啊!”路上休息時,李世民突然一臉感慨的說道,神色之中充滿濃濃的嚮往之色,但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餘光卻注意着長孫無忌的神色變化。
長孫無忌神色如常,眸中也有敬佩之色,但卻搖頭道:“秦安王與我交情不淺,乃一代奇人,神通本事往往出人預料,可爲震世梟雄,但爲人毒辣,行事肆無忌憚,如今已經從根子上觸動了所有門閥世家和大貴族的利益,成爲所有門閥世家的公敵,如此情況下,即使本事再大,也難成帝君。”
李世民聞言,心中最後一絲疑慮放了下來,說道:“但不得不說,亂世逐鹿天下之勢已成,秦安王卻是最爲厲害的的逐鹿獵人。”李世民負手身後,舉目望南山麓原,“河北諸郡若亂,而來護兒又難以滅了王須拔,秦安王大可以發兵平賊,坐擁河北六郡,而觀望天下形勢……”
長孫無忌暗自觀察,發現李世民身上沒有絲毫十八歲青年應該有的毛燥,有着一種遠超同齡人的沉靜氣度,考慮問題非常縝密,卻又目光長遠。
長孫無忌心裡也是微嘆:“天下將亂,山河破碎,逐鹿而爲天下雄主者,唐國公這些年暗中各種佈置,又有着門閥世家支持的天然優勢,勝算不比王君臨差啊!”
心中感嘆,面上不露絲毫,長孫無忌說道:“世民,我建議你不要急着去太原,而是在幷州其他三郡走上幾天,將幷州各郡地勢考察一遍。
李世民點了點頭,但又搖頭道:“我父親謀劃太原郡時,已經派人將幷州地形地勢考察非常清楚,我打算繞路去一趟潼關。”
長孫無忌聞言,眼睛一亮,笑道:“潼關位於三郡交界,南倚華山,北對黃河,河山之間寬不過二三十里,南原溝深坡陡,原下河谷狹窄,形成天然的險阻,通稱函谷關。”
李世民知道長孫無忌已經明白他的意思,眸中精光閃爍,笑道:“潼關位於函谷的西端,緊靠潼水。關城東面有一條支流,叫禁溝,禁溝的上下東西各方面包括金陡關在內,還有潼關、麻峪等十三座關隘,使南山之麓到黃河岸邊,層層設置,拱衛潼關。此爲幷州通往關中長安的門戶。”
長孫無忌同樣笑道:“若是能夠割據關中,以潼關爲門戶,分兵出武關奪漢中,可望天下……”
說到最後,兩人互視一眼,同時仰天長笑。
關中、幷州流寇同樣不少,但之前羅藝執掌幷州大軍,出手狠辣,大軍所過之處,流寇全殺,一個俘虜都不留,嚇得不少流寇遠離。即使有少股流匪擾襲,卻也無法撼動李世民隨扈的一百多精銳。
只是之前流寇橫行,再加上持續的大旱,李世民和長孫無忌一路所過,大道旁上,滿目都是瘡痍悲涼的流民。
李世民聽從長孫無忌的意見,沿途從流民撿選健銳,到達潼關時,已經有千餘健勇,加上家眷,將近兩千五百餘人的隊伍。在流寇和官府控制地域之間穿行。
李世民又採納長孫無忌的方法,將隨行家眷編一部,千餘健勇編一部,將他麾下一百多精銳打散,作爲火長、都頭,將流民健勇打散編入其中,沿途剿了些小股流匪,獲得一些兵甲補給,兼以練軍。
走到關中長安境內時,李世民有意帶領這千餘流民爲主的軍隊參與剿匪,不惜死傷,經過實戰磨練,手中已經有了一千精兵。
……
……
“王須拔不可小覷,來護兒欲借潰敗的烏合之衆亂了王須拔的人馬,不想王須拔早有預料,雖然被來護兒率軍封在老巢。但卻將精銳與普通流寇分營而治,互不接觸,來護兒硬是沒有攻下。”范陽郡遠東行軍總管府議事廳內,沈果兒給王君臨彙報最新情報。
王君臨點了點頭,說道:“王須拔叛匪如今已經有十餘萬人,全部困在上谷郡南邊丘壑之間,雖佔了明山縣,但若一直這樣下去,也只是涸轍之魚、籠中困獸。但妙在王須撥提前派魏刀兒帶領十萬新投流寇走山道小路攻下了南山縣,反而從側後牽制了來護兒的精力和兵力……”王君臨手撐在案頭,看着堪稱是當世最精準的地圖,指着上谷郡的南山縣,說道,“給尉遲敬德和羅士信傳令,讓老虎營和旋風營進入一級戰備狀態,做好隨時五百里急行軍的準備。”
待行軍總管府的參議將命令記下,並下去傳令後,王君臨又給張天岡道:“你們特戰隊的人可以提前潛入了,具體怎麼做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張天岡咧着嘴笑道:“王爺放心,卑職知道怎麼做。”
魏刀兒攻陷南山縣,使之前困於明山縣的王須拔叛軍不再是被因孤軍,反而來護兒的五萬精銳有被合圍之憂。
因爲,王須撥和魏刀兒麾下流寇多達十五萬,魏刀兒所部十萬剛剛投效的流寇倒也罷了,很多人沒有經過訓練,其實就是民夫,連人手一把兵器都不夠,威脅實在有限,但王須拔所部明山縣的五萬精銳反賊就大爲不同。
王須拔本身爲幷州一名將領,當年楊廣登基時,在幷州跟着楊諒和高潁先後謀反慘敗後,王須拔率兩百多名親兵心腹逃到上谷郡隱姓埋名,落戶爲民,暗中在上谷郡秘密經營了九年時間,才趁楊廣發兵高句麗時,在上谷郡起兵。
起兵之初就劫了官府送往高句麗的糧草,獲得大量的補給,兵力迅速擴張至五萬人,據明山縣爲老巢,盡殲上谷郡派來剿匪的郡兵,獲得大量的兵甲、補給。
但王須拔對距離上谷郡只有五六百里的范陽郡秦安王極爲忌憚,兵員滿五萬之後,便不再擴大勢力,而是暗中練兵,並且很少隨意屠戮百姓,相比其他賊首,惡名不甚。
事實上,大多數流寇反賊被官兵攆着走,並且盲目的擴大人馬,且在一地停留太長時間,糧草補給就會十分困難,被迫選擇以流寇轉戰的方式來分散補給壓力,反而沒有根據地,最終難以成事,不是被滅,就是被其他流寇吞併。
而王須拔在明山縣經營了兩年多,利用地形修建不少軍寨和關口,治內百姓也已經認王須撥爲主,而王須撥深知兔子都不吃窩邊草的道理,對明山縣百姓頗爲善待,在百姓看來比官府好了太多,反而頗得民心。
所以,來護兒若是被王須撥和魏刀兒帶領十五萬叛軍形成合圍,王須撥再利用明山縣百姓對官兵的痛恨,來護兒若是陷入明山縣百姓的汪洋大海之中,麻煩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