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趙長河在這裡旁敲側擊打探情況,嶽紅翎也已經衣錦還鄉。
她十五歲離開落霞山莊,今年已經二十二了,再過幾天過了年該二十三了。
離家七八年,以嶽紅翎的灑脫都難免會有點近鄉情怯之感。這裡的一草一木,看上去都似乎不再熟悉。
越近山莊,就越是陌生。
原先一個頗小的莊園,弟子不過十餘,四處舊磚土瓦,師孃勤儉操持,就像一普通的農家大家子。
而如今行來,連綿一片紅磚綠瓦,佔地數十頃,已經延伸到山腳邊,甚至佔了道。四處人來人往,演武聲、喝彩聲,交織一片,熱鬧非凡。
甚至有貨郎擔着貨物就在山莊外面賣,時不時可以看見有當地官員或士紳模樣的人來訪,賓主甚歡,一切就像往年行走江湖所見的一些名門大派。
嶽紅翎遠遠地看着門上“落霞山莊”的牌匾,要不是因爲這匾尚在,她幾乎不敢認這是自己自幼長大的地方。
之前也曾想過,悄悄夜探,私下見見師父問問情況就好。可走到近處,心緒澎湃,嶽紅翎忽然不想偷偷摸摸,此生光明磊落,回鄉還要遮遮掩掩?
於是大步前行。
“閣下是?”幾位守門的少年男女看着遠處一路行來的紅衣姐姐,心中泛起一個名字,卻不敢認,小心翼翼地試探。
嶽紅翎走到面前立定,微微一笑:“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今日知矣。”
倒是旁邊路人沒有落霞山莊弟子那麼不敢置信,早就在旁邊驚呼:“嶽紅翎!”
“絕對是嶽紅翎!我四年前曾在中原有幸見過一面。”
“真人比傳說中的還美啊……到底是誰在惡意傳嶽紅翎天天髒兮兮的。”
遠在京師皇宮,夏遲遲打了個噴嚏。
場面一片鴉雀無聲少年男女們臉上泛起極度驚喜的光。
“二師姐回來啦!~”
空氣安靜片刻後,瞬間炸鍋,少男少女們門都不守了,一股腦兒往莊園裡跑:“二師姐回來啦!”
嶽紅翎還鄉!
消息爆炸傳播,眨眼之間傳遍長安,趙長河還在賭坊裡和戴清歌扯犢子呢,門外都已經有賭客在談嶽紅翎還鄉的消息了,人人興奮莫名,都有人想跑華山去看人了。
畢竟這可是二十二歲身登地榜的頂級天才,這幾年來,年輕一輩最著名的人就是嶽紅翎與趙長河。而趙長河暴起得太快,不少人心中其實還挺沒實感的,加上動不動扯上的都是神魔,又縹緲了幾分;嶽紅翎成名早,實感強多了,最貼地氣。
更何況如果除開現在額外進入的各方神魔不談,單論原關隴勢力,那在李公嗣死亡、圓澄離開的當下,嶽紅翎竟很可能是土生土長的關隴第一人!
這是什麼概念啊!
落霞山莊的聲名大噪真不是沒有理由,如今多少適齡的孩子想投身落霞山莊習武,十成十全部都是嶽紅翎的榜樣力量所致。那萬人迷的程度可不限於孩童,整個關隴江湖上佩服仰慕的人如過江之鯽,這一歸鄉的轟動程度可想而知。
但在初始的興奮爆炸渡過之後,很快人們就想到了一個問題。
嶽紅翎和趙長河的關係……
據說趙長河從當年北邙開始就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開始追求嶽紅翎了……氣人的是據說因爲去年並肩塞外殺敵,還真好上了,亂世書當時給了個批語“落日映長河”還是啥的,夫妻相濃得滿溢。
現在趙長河是大漢趙王懂哥都會知道那可不僅僅是個異性王,說大漢牽繫於他一身、說他就是大漢皇帝都是沒什麼問題的。嶽紅翎若是“大漢皇妃”,這番回鄉,大家要用什麼態度?而她此番回來……是爲了什麼?
怕是要往如今長安的湖面投下這一顆巨石,激起千層浪。
當然傳聞只是傳聞,很早就有人去問從北邙到雁門一路知情的真知情者崔元雍,得到的答案卻是這樣的:“去你媽的嶽紅翎和我妹夫有什麼牽扯,少寄吧瞎傳,重申一遍趙長河是我妹夫!北邙?北邙那會兒嶽紅翎在和我打架,跟趙長河有什麼關係!”
崔元雍爲妹宮斗的言論傳到關隴,好像還真有那麼幾分闢謠之效,反正粉絲本來就不願意承認自家女神被人拱了,有崔元雍背書這證據還不硬嗎?
但在更多關隴士族眼裡,這個就叫做造謠式闢謠。崔元雍當然要咬死自家妹妹纔是正主兒、把嶽紅翎往死裡撇清啊,問他有屁用……你妹夫就不能和別的女人有牽扯了?你有本事把這話拿到伱們陛下和唐首座面前重複一遍?最好再跟朱雀尊者重複一遍。
當嶽紅翎大步踏入落霞山莊正廳,廳中早就坐着師父嶽峰華,旁邊還坐着另一不認識的中年人,瞧那身錦緞便是非富即貴。 想象中的嶽峰華迎出門外相迎並未發生,嶽紅翎也不在乎,大步入廳,結結實實地行了一個大禮:“徒兒參見師父。”
“好好好!”嶽峰華捋須大笑:“見紅翎如此英姿,爲師甚是欣慰。”
嶽紅翎擡頭看了師父一眼,心中暗覺怪異。
誇英姿?
也不叫請起免禮讓我跪着是在彰顯您的威望麼?
嶽紅翎寧願認爲是師父心中激動一時忘了,總之師父沒說請起,她也真不起,依然單膝跪在那裡,平靜迴應:“見師父風采尤勝往昔,徒兒也不勝欣喜。不知師孃可在?徒兒想去看看她老人家。”
嶽峰華神色一黯,輕輕嘆了口氣:“你師孃在兩年前因病過世了。”
嶽紅翎抿緊了嘴脣,沒有迴應。
因病?
師孃雖然修行不怎樣,只有玄關四五重,可前年也最多就四十二三的樣子,是一位正當壯年的武者。一位壯年武者的體質並非普通人可比的,你說和人爭鬥死亡還說得過去,可在長安薈萃之地、在師門已經如此有錢有勢並不缺醫少藥的情況下,因病過世?
正在此時,坐在客座的中年人笑道:“嶽兄是不是太過興奮,忘了該讓賢侄女起來說話。”
嶽峰華如夢初醒地笑道:“正是正是,瞧我這糊塗的。紅翎快快起來。”
嶽紅翎起身,順勢問道:“這位是?”
嶽峰華竟也站起身,介紹道:“這位便是韋家之主長明兄,列人榜十七。”
“咳。”韋長明起身拱手:“人榜十七什麼的,在嶽姑娘面前着實沒有臉提。嶽姑娘纔是我們關隴武林最璀璨的星辰吶。”
嶽紅翎對應酬世家之主屬實一點興趣都沒有,聞言冷淡地拱了拱手:“幸會。”
嶽峰華笑道:“韋兄並不計較紅翎當年魯莽,冰釋前嫌,紅翎當謝過先生大度。”
嶽紅翎淡淡道:“韋先生大度,紅翎倒是挺感佩的。沒想到先生與家師交情變得這麼好,日常都坐在這裡做客。”
“嶽兄能教出嶽姑娘這樣的弟子,本身自是俠義之人,交往如沐春風。如今座上客常滿,也是嶽兄自己的魅力所致。”韋長明笑呵呵道:“實不相瞞,今日前來落霞山莊,本來是爲了議親的,不料恰逢嶽姑娘歸鄉,倒是意外之喜了。”
“哦?議親?”嶽紅翎道:“大師兄要成婚了麼?”
大師兄自是嶽峰華自己的親兒子嶽白羽,對於落霞山莊而言,他纔是繼承人。
韋長明笑道:“不錯,議的正是嶽賢侄之親。”
“恭喜恭喜。”嶽紅翎說着恭喜,笑容裡卻有幾分譏嘲:“是韋先生的千金?”
韋長明搖搖頭:“非也,出現在這議親,當然是做媒的。”
“那對方是誰?”
韋長明卻暫時不答,轉而問道:“能否先問問嶽姑娘此番歸鄉,是來看看就走呢,還是另有長留之意?”
嶽紅翎失笑:“本來沒想好。既然遇上大師兄議親,於情於理似乎要等到喝杯喜酒再走。”
韋長明點點頭,又問:“那麼能否再問姑娘一句……姑娘和趙長河,究竟是什麼關係?”
嶽紅翎看似隨意地回答:“本只是普通朋友,被江湖風傳害我清譽,如今關係已經變了。下次若是見到,必將讓他窒息而死。”
嶽峰華韋長明都沒聽出這話的真意,關係變成啥樣了死法爲什麼是窒息,只當是隨口一言。兩人對視一眼,似乎都有點不太敢相信的樣子,嶽峰華便繼續試探:“既是如此,紅翎此番回來,是否有可能幫助鄉里,抵抗僞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