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萬籟俱寂,所有旁觀者腦子都懵了,三娘都忘了這是在戰鬥場合,下意識地龜龜撓頭。
搞了半天,曾經以爲忠誠的海千帆是叛徒,曾經追殺自己的敵人海長空纔是自己人?
趙長河又是怎麼看出來的?能打出這麼精確的配合。
水人也愣了半天,終於暴怒:“海長空,你在幹什麼!”
海長空瞥了它一眼:“本帥做事遮遮掩掩,不想殺的人要宣稱想殺,發現的叛徒要假裝合作,看見忠臣志士把我當敵人暗中給叛徒通風報信防着我,我卻還要保護着他,以免他被你們發現而遇害。知不知道老子這麼多年下來是個什麼心情?”
那一夜藉着如廁試圖通風報信結果被阻止的將領呆愣愣地站在遠處,腦子從宕機中慢慢清醒。
軍中多有海神信徒,甚至可能直接就有海族在其中。在龍王正式與海神翻臉之前,海長空當然不能泄露他的真實傾向,以免壞了龍王大計。
水人怒道:“你現在就敢了?”
“如果聽了這麼久都沒聽出陛下已經決定與海神翻臉,那伱的靈智可比我想象中弱得多了……”海長空笑了笑:“當然,原本我也不敢直接在你面前揭底,畢竟我不是你的對手,得等這一仗打完回頭交了差再說。但現在三娘和這位趙公子如此強大,要死的是你,我爲什麼還不敢?”
三娘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終究沒說什麼,驟然出手轟向了水人。
話該說的也說完了,其他的並沒有必要在水人面前扯太多。
下一刻趙長河的刀劍、海長空的刀,幾乎同時向水人狂攻而至。
面對這三個的聯手夾擊,本就被趙長河偷襲受傷的水人哪裡還扛得住?頃刻之間,能量狂涌,水波溢散,水人已被揍沒了,剩餘一顆藍色晶石懸浮虛空。
三娘收了晶石,依然沒說話,主要是腦子混亂不知道說什麼。其實這時候趙長河也不知道說什麼,便隨口扯了一句活躍氣氛:“這次海皇好像也沒出手?我以爲沒這麼容易。”
三娘道:“上次出手沒有直接碾壓我們,祂就不會隨便浪費力氣。”
趙長河點點頭,又道:“這水人,說是有三重秘藏實力,我感覺其實打不過真正的天榜強者吧?我們這都三塊晶石了……”
三娘應聲道:“構造體終究是構造體,還是會有很多缺陷的,就比如它永遠不會有你這麼陰險藏拙釣魚的戰鬥思維。”
給你活躍氣氛你怎麼還罵起我來了……趙長河哭笑不得,正想說什麼,海長空卻打斷了這倆不着調的相聲,直接問:“公主是不是還在恨我?”
三娘再度看了他一眼。她之前就跟趙長河說過對此人沒什麼恨意,但不代表沒點疙瘩,不知道怎麼對話。
既然對方這麼開口了,她也便淡淡道:“早年的事,你不過奉命行事,也沒什麼可說的。但海千帆說殺了我能解決很多問題,對你也一樣,這話不假。殺了我,你有很大機會取得蓬萊繼承權,我如何確定你是否還有此意?”
海長空啞然失笑:“你對此根本無意,我的阻礙壓根就不是你,爲什麼要自找這種麻煩?說不定哪天陛下老來,忽然心念父女之情,反倒看兇手哪哪都不順眼,我找誰叫屈去?”
這回連趙長河都驚詫地看了他一眼。
道理是這樣,但能這麼通透的人可不多,這位海大帥確實是個人才。
海長空灑然道:“公主討厭我倒是無所謂,只要私怨不會影響正事就行。先這樣吧,我把戰場殘局收拾一下,回頭送二位去蓬萊。”
說完大步離開,走向戰船。
海上的戰局也已經接近尾聲。
這邊海盜團長被斬首的場面還是有人看見的,海盜那邊懵得不知道怎麼辦,原本即將被全殲的各國船隊總算找到了機會四散突圍,很快就不見了蹤影。海長空並未追擊他本來就需要賴琦回去宣揚這邊的獻祭之舉,各國潰兵作爲旁證。
從根本上動搖海神的信仰,纔是對海皇最大的打擊,這些年來的積累幾乎全面崩盤。
打蛇就要打七寸海平瀾隱忍多年,終於向遠古的神魔露出了他的獠牙。
如果三娘沒來,或許什麼變故都沒有,海平瀾的計劃順利實施,說不定海千帆到最後都是個忠臣。三娘來了,反而引發了海千帆的變節,但最終有驚無險,結果沒有任何區別。
如果說有什麼區別,那就是把龜龜送進了小豬懷裡。
趙長河拉了拉三孃的袖子:“去蓬萊不?”
三娘撇嘴:“你約了遲遲是吧?”
“呃……”
三娘很不爽:“遲遲按理應該在外探索那個海島所在纔對,不太可能一直在蓬萊,我感覺你去了也是白搭。我之前跑來先找海盜團,本來是爲了讓他們幫忙找這個地方的……誰知道變故一茬接一茬,差點都忘了自己要幹嘛了……”
趙長河“嗯”了一聲。可以說三孃的那麼多身份裡,她真正最用心最認同的,就是四象教玄武。
夏遲遲赴海外找夏龍淵指點的能讓她突破三重秘藏的特殊之地,面上看着只是她自己提升的事,但作爲聖女能在這麼年輕的時候進窺三重秘藏,這本身就是教派大事,教主之位幾乎就板上釘釘。朱雀極度重視、玄武親赴幫忙,皆源於此。相比之下,此時號稱風雲中心的王家造反,對四象教而言屁都不是。
天知道三娘這邊發生了插曲,反倒做了一次主角,也是始料未及,直到現在都腦瓜子嗡嗡的。
三娘又道:“現在我不想和海長空計較恩怨,也是爲了這。想要找這個地方,離不開他們的勢力幫助。我不太想和他說話,到時候你多問問,這事對我們很重要。”
趙長河摸了摸她的腦袋:“好。”
“不要摸我頭!”
“那換個地方?”趙長河一把拉起她的手:“我們自己有船。”
“唐家的船是吧?誰跟她是我們!”
兩人攜手踏浪而去,拌嘴聲一路遠去,漸不可聞。
…………
正在和夏遲遲對話的海平瀾忽地轉頭看向窗外,似有看不見的氣流在天空盤旋,消散不見。
他凝視了好一陣子忽然一笑:“時勢易也。從祂盲目向陸地踏足,分散了大量精力,還招惹了你爹……我就知道早晚將有這一天。”
夏遲遲眨巴眨巴眼睛。
海平瀾站起身來:“走吧,小姑娘。”
這站起來,夏遲遲才發現此人很高,可以想象當年縱橫江淮之時是怎樣的英姿。可或許是由於當年受傷很久再加上後來又不停在與海皇撕扯的緣故,他的身軀保養得非常糟糕,看着實在蒼老年紀明明沒比夏龍淵老太多,此刻應該是六十多點,可看上去好像老了一整輩一樣,八九十的感覺……
夏遲遲心中暗歎一口氣,口中裝傻:“去哪?”
“你此前讓人搜尋某個海域所在,該不會以爲瞞得過我吧?”
“沒想瞞伯父,但我也沒讓伯父幫忙啊……”
“伯父”這個稱呼讓海平瀾愣神了半晌,忽地哈哈大笑:“我可沒有與夏龍淵稱兄道弟。你也不必用這種稱呼來堵我,我本就不會對你不利,你慌個什麼。”
夏遲遲撇了撇嘴。
她來這裡可不是爲了出使蓬萊的,是爲了找地方的。
起初幾天夏遲遲並不想直接接觸蓬萊官方。上一次出海之後,她旗下大將角木蛟、其實就是趙長河見過幾面的那位人榜遊長老暫駐於此發展了個駐點,這次過來也便讓角木蛟去探訪自己此番的目的地,有哪些海域和夏龍淵展示的影像接近。
可惜這顯然不是初來乍到沒多久的角木蛟能辦到的,人家一聽這個要求差點沒哭出來,硬着頭皮找了一段時間,直接光棍地告訴夏遲遲沒法找。
夏遲遲猶豫再三,終究還是去見了海平瀾。畢竟是盟友,光明正大拜訪實際要比偷偷摸摸好做事。
然而見面之前,夏遲遲絕對想不到大家對話的核心居然會是玄武尊者,而且對方還認定了她夏龍淵女兒的身份,大家的關係變得非常怪異。聊的東西也很深,深到了根本不該是初次見面的使者應該聊的話題。
而且她壓根就沒提“請盟友幫忙找地方”的事兒,對方就主動提了。
本以爲海上閉塞,卻原來閉塞的是自己,別人知道的可太多了,自己卻對他們的事情剛剛有輪廓。
“如果我沒有猜錯,你要找的也就是那麼幾個地方……”海平瀾笑笑:“傳說中那海天的盡頭,日出之地,你要不要去看看?”
夏遲遲脫口而出:“要!”
海平瀾笑道:“那就來吧。航程需要很久。”
夏遲遲愕然:“伯父的意思是……你也去?”
“我當然要去。夏龍淵拿你釣海皇,我又何嘗不是在驅他以吞狼?此時不去,更待何時!”海平瀾大步向外走去,單從背影看去,彷彿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