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謝兄。”趙長河不動聲色,做出一副王道中應有的上位者矜持,淡淡道:“王某中原呆膩了,想到處走走。”
雖然運功控制稍微改了改聲音,可這個沒練過就是沒練過,不是太像王道中的聲音。
還好謝如海與王道中也不是多熟,最多也就是早年見過幾面,這聲音是分不了太清楚的。其實真正的熟人眼中,容貌也是能看出不同的,能當街誤認就可見不太熟。
聽了趙長河這話,謝如海心中反倒是有些好笑,據說這位前不久被捉了,看來是被運作放了出來,當然不合繼續在楊家和鎮魔司眼皮子底下晃,要麼就憋在琅琊,要麼就“發配”遠走。
如今看來是遠走西南了。
他笑呵呵道:“道中先生遠道來此,如何不找翟太守?也好讓我們一盡地主之誼嘛。”
趙長河暗道天知道翟牧之和王道中有多熟,傻子纔去,何況自己哪來這心情節外生枝?便搖頭道:“王某有事要去苗疆,不想耽擱……”
本來想說兩句客氣場面話,可話到嘴邊忽然覺得自己是傻逼,替王道中客氣什麼呀?多得罪點人不是挺好?
於是傲然道:“再說翟牧之也沒這個資格讓王某巴巴地拜見。”
旁邊李肆安露出不忍直視的表情,暗自爲王道中默哀。
這趙長河走到哪裡,自家俠肝義膽名聲越來越好,朋友越來越多,王道中的名聲越來越臭,正魔兩道舉目皆敵。這到底造的什麼孽啊……
那邊謝如海反而覺得非常習慣,頂級世家就是有這個傲慢,別說身登地榜的王道中了,便是隨便來一個紈絝,說不定比王道中還傲。他不以爲忤,低笑道:“那便不打擾道中先生用餐了。”
說完拱手行禮,告辭離去。
趙長河看看邊上的飯館,蛋疼道:“咱這飯是不是吃不成了?”
李肆安笑道:“何出此言?”
“如果他回稟那啥翟牧之,說王道中在這吃飯,萬一翟牧之真過來見王道中,豈不是露餡……”
李肆安笑道:“如果我們所知沒錯,翟牧之就沒見過王道中。天南地北的,若是無緣,多的是人一輩子都只聞其名,只能神交。你當誰都像你一樣滿天下晃悠?”
“啊?他們不是年紀差不多,都是世家大族,還都是官員嘛?年輕時不在一起交遊嘛?”
“也不是所有都見過面啊,尤其蜀地閉塞,交遊更少些。當然我們所知也未必多完整,說不定有私交我們不知道。”李肆安道:“如何,要不要見見?你若想調查劍廬消失之秘,說不定問他能有點蛛絲馬跡可探。”
趙長河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劍廬這事和嶽紅翎關聯太密了,有機會調查總是得試試的,大不了露餡,李肆安推脫不熟被騙就完事了。
兩人進了飯館,隨意點了些酒菜,沒吃幾口,果然門口一陣騷動,有爽朗的笑聲傳來:“王兄遠道而來,何不說一聲,好讓小弟接風洗塵?如此見外。”
趙長河敏銳地發現飯館中的食客們臉色全部變得發白,沒有一個人還敢安坐,集體站了起來退到一邊。老闆雙腿發顫,打擺不停。
這……
可不像是一般民衆對官的敬畏,怕是恐懼到了骨子裡。
連李肆安也起身行了個禮:“太守安好。”
翟牧之很客氣地衝李肆安點點頭:“四爺安坐。”
說着自顧坐到趙長河側邊位置,笑道:“王兄,這種小店伱也看得上?”
趙長河看了他一眼。
明明是個外表儒雅、五柳長鬚、挺英俊有氣質的一個和煦中年,可配着這周邊場景,怎麼看都有種森冷之感。
趙長河悠悠然吃着小菜,頭也不擡:“只是路過,很快就走,出門在外哪有什麼講究?翟兄日理萬機,本也不合打擾。”
翟牧之好像完全不知道他剛剛纔說“翟牧之沒資格讓王某巴巴地拜見”,笑得極爲爽朗:“既是王兄來了,那什麼萬機也及不上王兄一根頭髮。來人!上菜!”
隨着話音,門外流水般端進菜餚。
趙長河坐的只是普通小方桌,菜餚只夠放幾道就滿了,僕從們就端着其他菜站在邊上伺候着,端得穩穩的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菜色上多半也是需要多少多少珍禽才能湊出一點心肝的那類,趙長河想起了沿途一路的荒蕪。
世家豪族和民間之苦,歷來都是兩個世界。
其實崔王楊唐等各家多半也沒好哪去,不過都沒做得這麼明顯,起碼不會刻意去表現。王照陵當初宴請潛龍,酒席上菜餚雖佳,也就讓人覺得有錢人家就是這樣的,沒到感覺很過分的程度……可能是他們家已經過了這種有點暴發戶嫌疑的格局了。
但骨子裡其實差不了太多,看翟牧之對王道中的態度就知道,一路人。
法癡等人跟着彌勒造反,起碼最初並不是全被忽悠的……那是真有造反之理,彌勒教裡也有人物。各地的山賊盜匪,也未必是真要做賊。當初薛蒼海結寨巫山,教衆如軍,磨刀霍霍,他是真在等一個機會。
世間類似法癡薛蒼海的有多少……
所以趙長河雖敬重唐晚妝對帝國的忠誠和安定世間的願望,內心真正同意的卻是朱雀遲遲她們的造反有理,希望唐晚妝解甲歸田去,這點也從沒隱瞞唐晚妝,她是知道的……晚妝沒肯真正給他,看他傷快好了就跑得飛快,說不定這纔是主因。
對哦,之前怎麼沒想到,這纔是主因啊臥槽……
心中閃過這些念頭,口中正裝着一副見多識廣的樣子,淡淡道:“翟兄這樣讓我很難辦啊……”
翟牧之笑道:“怎麼?莫非嫌翟某款待不周?”
趙長河搖了搖頭:“王某是去苗疆那可是要準備吃苦的,要是被翟兄養刁了胃口,捨不得去了怎麼辦?”
翟牧之撫掌大笑:“王兄多慮了,你這樣的人,到哪裡也吃不了苦。”
“哦?”趙長河道:“翟兄對苗疆很熟悉吧?那邊的宣慰司好像是翟兄在管?”
“並非直屬,並非直屬。”翟牧之笑道:“當然如果王兄要去,翟某這邊還是能有點作用的。”
趙長河故意問:“王某在弘農鬧出了點事,翟兄不怕惹一身騷?”
說是弘農之事,其實本質是王家反意畢露,他翟牧之還這麼親熱,是想幹什麼?
翟牧之彷彿聽不懂似的,笑呵呵道:“誰家沒點罪過之事……以後王兄給楊家陪個不是,說不定就過去了。鐵打的琅琊王,誰還能真跟王兄過不去?”
趙長河微微一笑,舉杯示意:“那就請翟兄有機會轉圜一二了。”
“好說,好說。”翟牧之舉杯碰了一下,笑問:“王兄去苗疆,所爲何事?可有需要翟某幫忙之處?”
“也就是認識認識西南土司,看看能否拓展一點家族生意。翟兄若能牽線搭橋,那就再好不過。”
“好說。”翟牧之遞過一塊腰牌:“王兄持我腰牌去西南宣慰司,他們總會給幾分面子。”
趙長河接過腰牌,笑道:“翟兄這個人情,我王道中記下了,以後若來琅琊,王某必竭盡所能款待。”
李肆安差點沒噴出一口酒。
卻聽趙長河話鋒一轉,看似閒聊般問:“話說王某此來路過巴山,本想去拜訪一下時無定,結果發現劍廬沒人了,這怎麼回事兒?”
“這事我們也在調查,劍廬不知何時靜悄悄的人去樓空,巴蜀愕然,沒人知道怎麼回事。”翟牧之笑道:“其實也不稀奇,如果發現了某個上佳的秘境作爲宗派根據地,舉派轉移換地方也是正常的……如果過些時日,劍廬弟子又出來行走江湖,自然就真相大白了,這種事情不值得花什麼精力。”
趙長河若有所思。
劍廬人並不少。如果真的舉派搬遷,動靜可不小,這麼一支強大的戰力大規模行動,作爲蜀郡太守是不可能沒有風聲的,何況據說你們還有許多人是劍廬不記名弟子,對師門異動就這麼無所謂?
翟牧之這個說法,必然在爲劍廬打掩護。
說不定劍廬能消失得這麼無聲無息,鎮魔司都這麼滯後才收到風聲,可能就是有官方在背後掩護的結果。
這麼看,搬遷可能真與嶽紅翎無關……恰恰相反,是嶽紅翎撞上了他們搬遷後的什麼異常之事,要被滅口,所以纔打起來了……
難道還真不是聽雪樓?
怎麼變複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