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當然不是在找鴨子,而是在擒拿。
“說,什麼叫普信?”
“誒?你剛纔不是一副聽得懂的模樣嗎,敢情是表面聽懂了其實什麼都不明白啊……嗷~我說,我說……就是普世價值、信義無雙……嗷~怎麼還打我?”
“不要以爲我聽不懂意思就聽不出那是貶義,你的誠信呢?”
“草……”
“還說髒話!”
“嗷~”
趙長河感覺這一嘴親了之後自己就陷入了無止境的家暴裡,她其實是隨便找個藉口就打人,在意的既不是普信也不是狡辯,分明就是在報復那一吻。
最慘的是其實自己根本就沒有半點體驗。
肩膀的血止住了有什麼用,內裡虧出血了。
但話又說回來了,當唐晚妝這樣的人,拋開了她那點淡定如水的氣質,和你摁在牀上打鬧的時候……
是不是代表着有些東西已經變了?
“傷口處理好了,伱還想趴在牀上賴多久?”唐晚妝敲着牀板喊:“起來,不要逼我揪你耳朵。”
趙長河偷看了她一眼:“喂。”
“幹嘛?”
“你什麼身份揪我耳朵?”
“我……”唐晚妝梗着脖子道:“你的輕功,是不是揉合了踏水凌波?”
“是。”
“你那一式刀法,是不是結合了我的春水劍意?”
“是。”
“還有你的心法,你的擒拿手!我算不算你師父!師父能不能揪你耳朵?”
當初是誰說不想僭越做帝師的……
趙長河覺得這阿姨現在哪都是軟的,就嘴巴是硬的。
畢竟剛纔沒嘗明白,不知道多軟。
“有一說一……我在江湖摸爬滾打,求教過的人太多了,有很多人教過我。”趙長河翻了個身,兩手枕着腦袋懶洋洋地道:“當然,如果這世上非要找一個算我師父的人,那必然是……”
唐晚妝眨巴眨巴眼睛。
“……孫橫川,孫教習啊。”
“?”
唐晚妝柳眉倒豎,卻又沒辦法強爭,孫教習這太正了,沒人能爭,哪有非要強行說自己纔是師父的?
兩人忽然安靜下來。
其實心照不宣。
唐晚妝之所以強行想把自己的身份變成“師父”,當然是爲了堵住他之前那句匪類調戲之言。我教了你那麼多東西,不是師父也是半師,你要我洗乾淨?
結果這廝油鹽不進,就算以前心裡當她是個半師,這會兒也堅決不肯認了。
這名分若定,自己可能更刺激,唐晚妝這種人是絕對不會陪你刺激的,那就翻車了。
唐晚妝心中羞惱難言,現在這廝是擺明車馬要追求了,怎麼辦?
以前看好你,想把你扶上去,前提就是你不像別人覬覦我啊,現在你變卦!那我在幹什麼哪?我親手扶植了一個想把我洗乾淨的男人?
更氣的是還真被親了,被親了還不能拿這個發火,因爲他是救人。不但不能發火,反而要盡力迴避這個話題,當作若無其事。
最氣的是其實內心沒多少火,幻境之中的人如果是自己的期冀,那代表了什麼?
最最最氣的是,這種治療不是一次便罷,說不定還要繼續。
以後怎麼辦?
“晚妝。”趙長河忽然喊。
唐晚妝心中跳了一下,強行繃着臉:“誰許你這樣喊我?”
“……”趙長河暗道平時我和別人都這麼喊,都喊慣了……話說這也奇怪啊,當初自己想喊紅翎都很艱難,爲什麼就和唐晚妝就這麼親,開口閉口的晚妝就沒覺得半點不對勁呢?
他沒去說這個,轉而道:“你的傷,我治不好……是因爲我能力還不足,但方向肯定是對的。”
唐晚妝抿了抿嘴,“嗯”了一聲。
“這個不僅和修爲掛鉤,還與我對回春訣的掌握以及自然之道的理解都是相關的。修爲還好說,感覺也不會差很多,可回春訣差得有點多,我現在最多隻是掌握了皮毛,治療一下外傷可能還行,面對你這種情況需求的可不是這點水準……”
唐晚妝道:“如果我沒有猜錯,這招的級別很高,很可能屬於根本法則的一類,若天分四象,那這就是四象所代言的其中之一。別說我們的理解,哪怕是上個紀元,能夠有資格吃透的人也沒有幾個。”
趙長河笑了起來:“我說這個可不是在叫難。相反,我的意思是,別的短期內我很難有長進,而回春訣現在是影響木桶的最短板,說不定可以短期內提升一部分。”
唐晚妝奇道:“你有什麼方式去提升它?”
趙長河道:“我要學醫,從頭學起。”
唐晚妝瞪大了眼睛。
醫武不分家,一位已經修到了秘藏的武者對於人體的認知非白丁可比,想要學醫其實相對容易,甚至有時候可以反過來教醫生。但學醫不能不學藥,醫理和藥理又是兩件事,光是把藥材和特性記得精熟都不知道要花多少心思,再研究一下君臣佐使藥物搭配,到了不靠方子自己配藥的程度那是可以學一輩子的事。
這是個學彈琴學畫畫都沒有太多心思的臭狗熊,只是明知道自己血煞過重必須用來靜心才勉強學的,到了現在也不知道練過幾次。結果如今不需要任何人說,他主動提出,要學醫。
他學醫有什麼用……或許真對他回春訣的提升真有很大作用,可從他至今回春訣都只是皮毛的表現來看,他本來就不在乎這個能提升多少。
只是爲了救她。
趙長河又道:“襄陽是大城,自有名醫。如今我們算是掌控襄陽,要找名醫來教我並不難,天亮我就做這件事……而你……”
他頓了頓,神色有點古怪:“現在我算不算你的主治大夫?”
唐晚妝抽了抽嘴角:“你想說什麼?”
“你要遵醫囑,聽我的話。”
唐晚妝簡直覺得他下一句就是去洗乾淨,忍着想掐他腰間軟肉的情緒深深吸了口氣:“好啊,大夫請吩咐。”
結果趙長河道:“從現在起,你不要過問襄陽任何事宜,包括江南事宜、彌勒遁逃,怎麼處理後續……沒你的事。”
唐晚妝無語道:“那我幹什麼去?”
“我學我的醫,你逛你的街。這是上個紀元就有悠久歷史的名城,到了這裡,豈能不看看漢水之清,聽聽隆中之吟?南有郴江幸自繞郴山,西有巴山夜雨漲秋池,唐首座既愛山水,何不慢下來?”
慢下來……
唐晚妝的目光漸漸化成了水,半晌才道:“諸事紛擾,何得清閒?”
趙長河理所當然地道:“因爲有我在。”
“你又說你要學醫,又不讓我管事,盡攬一身,時間夠麼?”
“擠擠總是有的。”
“爲什麼這麼拼?”
“若不能確定延長你的命,我沒有心思繼續修行。”
唐晚妝默然半晌,忽然笑笑:“你說你是我的主治大夫,有沒有想過,其實我也是你的主治大夫?”
趙長河:“?”
“肩頭槍芒之傷好治,血煞虛弱之意難消。現在的你,狀態一點都沒有比我好,但你何曾想過自己?”唐晚妝輕輕伸手,點在他的眉心:“睡吧,明天我聽你的……但現在你聽我的。”
指尖如有漣漪,睏倦襲來,趙長河眼皮開始打架,很快沉沉睡去。
唐晚妝坐在身邊,定定地看了他很久很久,才慢慢起身,離開密室。
打開密室之門,天已大亮,刺眼的陽光灑落,唐晚妝下意識遮了下眼睛。
大周和李肆安都站在院子裡,兩個面對襄陽一屁股爛賬急着想要向首座彙報的密探都在那兒團團轉。一大堆事要首座拿主意呢,她怎麼進了密室就不出來了,這傷很嚴重嗎?
呃,裡面有男人的,這孤男寡女……日上三竿……
密室門開,兩人都是一喜,急匆匆迎了上去:“首座,你可出來了,這太陽都曬屁……”
話音哽在喉嚨裡,密探們神色古怪地看着首座有點衣襟凌亂的小模樣,那臉上還帶着紅潤,與她日常的蒼白臉色相比,鮮活如玉,美不勝收。
連帶唐晚妝本人在內,三個人的心中幾乎同時泛起了一句詩……因爲唐晚妝知道他們就是這麼想的: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唐晚妝憋着臉,半晌才說了這麼一句:“襄陽諸事,我不過問了。”
兩人大驚:“首座,這……”
“等趙長河出來,全權交給他負責。”
“?”
完了,這是寵幸內寵,連大事都全盤賦予了……
“對了,你們先做一件事。”
還懂得吩咐事宜就好……兩人都是大鬆一口氣,忙拱手道:“首座請吩咐。”
唐晚妝道:“你們去找襄陽最好的名醫……”
李肆安拍胸道:“首座要療傷?包在我們身上!這就去找!”
“不,是給趙長河用的……名醫來了,直接讓他去見長河。”
“?”
唐晚妝打了個呵欠,轉身離開,咕噥自語:“抱琴這丫頭怎麼還不來……我要去看巫山……”
密探們面面相覷,心中恐極。
這妥妥被魅惑後的昏君就是這樣的,還看巫山呢,您不如直接在巫山上布雨行雲,豈不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