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世衡神色不變,笑道:“首座言重了。呂某這些時日用心備戰,日夜操練軍士、招攬高手……除非彌勒帶大軍親臨,否則就靠於此休那點兵馬,想破我襄陽可不是那麼容易。”
唐晚妝笑笑:“是麼?太守果然是能臣。”
“倒也不敢受此贊。”呂世衡道:“要說襄陽差些什麼,那就是錢糧不足,首座是不是能幫忙向江南調一些……哦,路途不通,不如往河洛調一些過來?那邊糧足。”
唐晚妝淡淡道:“本座管不到河洛。”
呂世衡愕然:“爲何?首座此番南下,據說陛下給的權限很大……”
唐晚妝道:“因爲弘農楊已經不聽調,我的權力對他們無效。”
呂世衡做出一副倒吸一口冷氣的模樣:“弘農楊氏這些年一直很低調,不會就因爲王道中幫他們捉了楊虔遠?就爲了這點小事至於嗎?”
“具體內情你我不知……但這事最多不過是個接洽的引子,接洽者可未必是王家,還有四象教。”唐晚妝美目在呂世衡臉上轉了轉,淡淡道:“所以若是楊家南下,與彌勒教兩面夾擊……又或者是朱雀玄武直撲府內,太守還有自信麼?”
唐晚妝並不知道呂世衡與彌勒教勾結,她急匆匆趕往襄陽,是擔憂呂世衡投向王家、楊家、四象教的聯盟。
因爲呂世衡是王家故吏,曾經得王道寧指點過劍法,一手提拔舉薦。
表面上呂世衡身在襄陽與琅琊天各一方,在王家在試探天下的那番操作之後,呂世衡也和王家沒有什麼聯繫了,做他的大夏忠臣。但一旦聯盟之勢到了這裡,他換旗就是隨便一句話的事。
這種勢力比彌勒教讓人頭疼百倍,其最大的原因就是他們不會遭遇像彌勒教那樣的各地勢力牴觸,比如眼前的呂世衡,面對彌勒教和麪對王家楊家,那可是完全不同的表現。
太湖之戰前,唐晚妝就聽說了楊家生變,那時候就想趕來襄陽了。有她在這,還有機會動搖呂世衡傾向,至少也該試一試……所以戰爭剛結束,就星夜趕來,只爭朝夕。
所以她纔會提醒李肆安和大周,信鴿往來過多容易暴露,這句話就是針對城主而言的,除了城主之外,又有其他什麼勢力夠資格關注城中信鴿的往來?一旦呂世衡生變,李肆安大周等人就會非常危險。
只可惜來了這裡才發現仙宮苑已經變天、李肆安都被捉了,呂世衡反意已露。
還是來遲了……獨自一人到處修補,又哪裡補得完這四處皸裂的天?
此刻呂世衡正在說:“北軍南下需要過江,可沒有那麼容易……首座若是擔心這個,倒不如聯絡京師,楊家一旦異動,就攻其後背,襄陽之危自解。我倒覺得楊家沒這個膽子。”
楊家當然沒有這個膽子,要的就是不費一兵一卒把襄陽重地直接收入囊中啊。
唐晚妝嘆了口氣,正待說什麼,神色忽地微微一變。
趙長河如月映水的心靈感知是她教的,連趙長河都經常能借此感知遠處的危機,何況唐晚妝?
她清晰地感覺到仙宮苑內部越來越多強者的聲息,周邊屋頂制空盡是強者結陣,強弓勁弩包圍了這棟青樓。
在呂世衡前來簡單拉扯這幾句話的時候,居然就安排了裡裡外外團團包圍,呂世衡就等着自己前來鑽這個坑?
他哪來的膽子冒天下之大不韙,公然在襄陽獵殺鎮魔司首座?王家都不敢這麼幹,他呂世衡怎麼敢?
難道他以爲可以控制全城,隱瞞這事?可唐家知道自己來這裡,出了事不管亂世書播報不播報,你也瞞不過唐家,這是在幹什麼?
唐晚妝心念電轉,裝着什麼都不知道,把本來還想做說客勸說的話全都吞了回去,慢條斯理地抿茶:“既然太守這麼說了,看來是晚妝過慮了。太守之言也有道理,我應當即刻赴京。”
呂世衡笑着湊過來給她添茶:“天色已晚,倒也不用如此日夜兼程的,首座不妨在襄陽歇息一夜,明早再上路。其實也可以傳信,不需要自己親自跑來跑去的嘛。”
“若在這裡多呆一夜,明早本座的頭顱可能都掛在城門了。”說到“頭顱”二字,唐晚妝暴起出手,直抓呂世衡咽喉!
呂世衡恰好湊身過來添茶,這一擊迅雷不及掩耳,他只來得及下意識地偏了下腦袋,肩井已經被唐晚妝點中,遍體一陣痠麻。
呂世衡悔之莫及,明明知道這女人強得離譜並且行事雷厲風行絕不優柔,可是外表太具備欺騙性,每次面對她的時候再怎麼告誡自己,可還是沒那麼警惕,這距離就不該自己往前湊。可憐堂堂人榜四十八,竟連她一招突襲都沒能擋下,已經被點穴制在那裡。
還好佈置已經完成,這邊唐晚妝動作剛出,受到牽引,埋伏已久的人也驟然破壁而出,恐怖的刀光襲向唐晚妝後背。
唐晚妝早有準備,身軀凌波而轉,纖手拂過,正拍在對方的刀側。
繼而“咦”的一聲,雙方都是微微一晃。刀光斂去,現出彌勒肥胖的身軀,形如肉山。
唐晚妝面沉似水。
怎麼也沒想過,居然是彌勒!
怎麼會是彌勒?
唐晚妝深深吸了口氣,口中冷冷道:“居然是你,真沒想到……呂太守可否給本座一個解釋?”
“解釋什麼?”被點了穴的呂世衡反倒更加平靜:“首座難道沒有看見,他根本就不會在乎我的死活,只是想要伱的命?你以我爲質毫無意義。”
彌勒一招沒得手,倒也不急,笑呵呵道:“唐首座,想不到吧,你我區區一日之隔,又見面了。”
唐晚妝微微皺眉。彌勒之前在太湖被自己擊傷遁走,可沒想到恢復這麼快,現在看上去一點傷都沒有,昨天的勝利彷彿虛幻一般……極樂大法的雙修術,真有如此神妙?
她深深吸了口氣,冷冷道:“佛陀自以爲得計,卻沒想過身爲一方領袖,深入敵境,這種行爲……不僅格局低下,而且實際成了別人的棋?”
“棋?”彌勒笑呵呵道:“無非就是把唐首座死於襄陽的鍋扣給我彌勒教,而實際我若想接收此城,另有別人在府中礙事,不是王道寧就是楊敬修……但那又如何?本佛既不怕背上殺你的鍋,王楊兩家的算計也未必能成,殺了你之後,我再陪他們下棋。”
唐晚妝道:“莫非呂太守實際已經被你們的天女控制?”
“你猜?”彌勒笑道:“包括你在內……這些名門世家,高高在上,自以爲來賣個臉皮就比什麼都有用,那都他媽是假的。”
唐晚妝不答,這話倒也有幾分道理,自己也是高估了自己的顏面,纔會獨身來此……當然不完全是顏面,而是勢力背景各個方面很多考量在背後,但功法的洗腦和控制,足以讓這些東西都成浮雲。
這是彌勒教和四象教這類邪教得天獨厚的優勢,讓大家慣常的思維全部進入誤區。
彌勒笑呵呵道:“唐首座,此前你我幾次交手,其實我都很吃虧。第一次劍湖之畔,那是我們和四象教之爭,你突兀插手,我不想和你打。第二次在你唐家,趙長河唐不器壞了我大事,勢不在我,我也無心戀戰。昨日太湖之戰,你我不相上下,卻被唐不器趁虛而入,破我軍陣。而今天……”
他指了指屋外屋內,一羣彌勒教徒團團圍困:“此勢在我。”
又指了指遠處太守府的位置:“你的左膀右臂、甚至算密探司金錢來源的李肆安,此刻正在我教天女手裡,不僅性命只在我一言,連他的錢都該屬於我聖教所有。”
說完這些,又上上下下地打量唐晚妝美好的身軀,露出奇怪的笑意:“唐首座願不願意就這樣棄臂膀而去,這襄陽、這江南,這名聲、這道心。你……還要不要?”
唐晚妝知道他這些話無非攻心。
大家從來不相上下,只要一方心亂,那就會輸,以前是彌勒亂了,這一次似乎輪到了自己。
唐晚妝慢慢抽出春水碧波劍,指向彌勒,神色平靜:“也許你不知道一件事。”
彌勒笑道:“首座請說。”
“我和你幾次三番勢均力敵,那是因爲……我在讓你。”
彌勒微微色變,繼而冷笑:“那就試試,看你先咳死,還是能爆發先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