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的趙長河確實很血神。
那是配合着激活後的血神陣盤,整個空間都是極爲狂暴的能量反應……血氣充盈,煞氣滿溢,其威赫赫,其神煌煌。
薛教主不在場的情況下,其餘最多玄關六七重的長老護法哪個扛得住這充斥空間的血腥煞氣,還盡數被他調取所用,那種心靈的震懾,彷彿看見了自己的主宰。
同時也是血煞之力的主宰。
煞氣狂暴卻不自侵,很有一種血神教所追求的修到後期成爲煞氣之主的意思。
目前的修爲下,每一個修血煞功的人都被反噬得欲仙欲死,趙長河也不例外,他很久沒被反噬是因爲唐晚妝的功法和靜心之效去壓制,不代表煞氣消弭不存在……他還要用呢!
一旦陷入什麼唐晚妝的心法起不了效果的狀態、比如受了極其嚴重的內傷守不住靈臺的時候,那煞氣必將狂暴起來,把他壓了這麼久的反噬盡數吃一遍。
但此時此刻給人的錯覺就是,他已經主宰了世間煞氣,盡數聽命爲用。
這是將來的境界,此時的趙長河剛剛搭邊,可落在旁觀者眼中,那就是了。
而趙長河的軀體極爲適配這種環境,竟讓他感到自己的力量在這種地方還能倍增似的,肌肉一鼓,如腦袋般粗。
這本就該是配套的吧……血修羅體,和血煞功。烈都說了,“鑄我修羅之軀”。
烈是奴隸出身,並沒有多麼強大的內在修行傳承,他的血煞功是在戰場自悟的,完全靠自己的氣血吃飯,那是外功。
外功的本質其實就是改造身體,其玄關階段是一層一層的肌肉血氣進化,到了秘藏階段,那身軀基礎已經打好,該往特殊道體的方向去進化了。上古之時或許到處都是天材地寶,讓烈很輕鬆地打造出了適配自我的身軀,而現在沒有了。
加上陣盤不完整的緣故,以至於血神教根本就沒有血修羅體這個說法,都說血神教的傳承缺失,其真正最缺失的部分就在這裡。反倒是趙長河通過天書的指點,一早就往最適配的體魄狂奔而去了……他突破秘藏比薛蒼海容易,主要原因還是在這裡。
也就是說,薛教主的境界到了秘藏,其實所需的核心體魄沒完成,他趙長河反而是奠基完整,從內到外,徹徹底底的秘藏一重。
落在別人眼裡,這簡直不是聖子,是血神再世臨凡,不管從哪看都像。
門外腳步聲起,薛蒼海感受到這裡聖物的變化,匆忙又趕了回來,一看內部環境狂喜過望:“真是血神令,真是激活聖物之用!這摧毀一切的力量!足以衝碎世間,盡化血海!我們要無敵啦哈哈哈……呃……”
趙長河看他的目光跟看傻逼一樣。
哪來的二次元反派?
薛蒼海發現趙長河木然的眼神,自己尬了一下,轉而又發現自家護法們全部五體投地額頭叩在地面半天都沒擡起來,對於自己這個教主的到來毫無反應,更尬了……
他乾咳了兩聲,試探着問:“這是?”
趙長河面無表情:“如你所見,這是激活聖物的關鍵品……其實它不應該叫血神令,因爲血神先生沒有勢力,是個獨行客,他的牌子並無號令誰的意義,談不上‘令’,應該就是個私人信物的意義。”
薛蒼海道:“叫什麼並無關係,關鍵在於它是否真的激活了聖物?呃,我知道聖物上面還是缺失了不少東西,但至少關鍵傳承能接上了嗎?”
趙長河淡淡道:“或許可以,但你們可能要在這裡感悟個幾年,不知道夠不夠那個智商悟出東西來。”
薛蒼海振奮道:“以本座對血神之法的理解,絕對可以!”
趙長河面無表情:“哦。那你感悟幾年去吧。”
薛蒼海察言觀色,很是奇怪:“聖子之意是……”
趙長河籠着袖子:“我有現成的,伱要不要?”
薛蒼海:“?”
身形雄偉昂然的漢子不自覺地佝僂了腰,小心賠笑:“那個……您已經是我們的聖子……”
趙長河還是籠着手:“你不是說我可以不認麼……”
薛蒼海擦汗:“這個,您也來感悟聖物了,我們是大開方便之門的,這香火……”
趙長河嘆了口氣:“薛教主,我不是想拿捏你。”
薛蒼海腰背略直:“那聖子是什麼吩咐?”
“因爲我不想把傳承傳給一個邪惡嗜殺的教派,哪怕被你們罵我罔顧香火不給情面,我也不能親手造就一羣邪魔爲禍人間。”
“這人間草芥,究竟與你我何干?”薛蒼海很是不可思議:“爲什麼你出道起,就這麼重視?”
趙長河默然半晌,嘆氣道:“因爲我是人啊。”
薛蒼海:“……您是血神代言。”
“但他也是人啊。”趙長河道:“也許他確實殘忍嗜殺,也確實從殺道之中悟出了頂尖的修行,領悟了血煞的運用……但他不是用來完成低級的殺戮慾望,更不是刻意從殺戮之中去修行的,逆追源頭並不科學,應該跟上腳步纔對。”
薛蒼海愣了一愣。
按這麼說,我們的修行也不是錯誤,只不過是在逆追源頭,走向血神自己已經拋棄了的過去?
“你若真心當我是聖子……嗯,其實我可能真的是,至少我真的懂他。”趙長河道:“你們若是願意讓我來詮釋血神之意並且遵行,那我可以留下修行之法,這纔是佈道。”
薛蒼海沉默片刻:“聖子本來就是這個職責。”
“我可以改?”
“可以。”
“哪怕離你們原先之道南轅北轍?”
“只要是真的就可以。”薛蒼海慢慢道:“我們敬奉的是血神本身,而不是初代教主的詮釋。但是趙少俠……”
趙長河“嗯?”了一聲。
不叫聖子了,叫回趙少俠了……
薛蒼海續道:“我相信你能知道血神真意。但你如何讓我們相信,你傳達出來的是真的,而不是經過你自己的詮釋修改?”
“很簡單,因爲你自己已經印證。”
薛蒼海愣了愣:“此言何意?”
“你之前的突破,是不是因爲有了逆境抗爭之意?”
“不錯。”
“爲何血煞刀第一式就叫神佛俱散?又爲什麼這一式可以從最初一直用到最後,貫穿整個修行的始末?難道他要殺自己?不是,那是反抗者的怒吼,從最底層的奴隸開始,直到成爲魔神,他一輩子都在抗爭,他的刀是揮向強者的,無論對方是神是佛……從最初的‘別來惹我’,到最後的‘我要惹你’!”
薛蒼海目瞪口呆,你說啥?
奴隸?
“奴隸很丟人麼?”趙長河斜睨了他一眼:“你在朱雀尊者麾下,豈不是差不多?”
薛蒼海憋紅了臉。
“這便已經驗證,信不信由你。”趙長河沒再搭理薛蒼海,轉頭衝着陣盤深深行了一禮:“但你們最好記住他的名字。”
薛蒼海認真道:“請聖子示下。”
“他叫烈,我不知道是奴隸無姓呢,還是上古之風如此。”
趙長河低頭在血牌上輕輕刻下一個“烈”字,聲音低得只有自己聽得見:“偷師的不算,我正式學了劍皇之技、唐家的很多功法、青龍的回春訣、盜聖的控鶴功等等,卻從沒覺得我是他們的傳承者,但這位血神前輩,確確實實傳承於我……你的遺志,我會記住的。”
即使自有自己聽見,他都還藏着一句沒說出來。
對於自己來說,如果真要神佛俱散,那首當其衝的那個人就是瞎子。
那也確實是自己一直藏在心中的叛逆,即使現在瞎子好像更熟了幾分,依然未改。
沒有任何人……有資格拿我做棋。
他沒有回頭,看着令牌低聲道:“彌勒使者那邊,你先打發他回去,別讓他知道我在。”
薛蒼海下意識躬身:“是。”
這一刻他也泛起了奇怪的感受,
趙長河有種很奇怪的氣質,當他發號施令的時候,真的很像一個長期居於高位的上位者……配合着血神之意,確實可以對教衆起到很強大的壓制。連自己都有了這樣的下意識,無怪乎現在護法們還在跪伏,好像被攝了心魄至今沒回魂。
可他明明沒有做過什麼領導,如果寨主算的話……這是與生俱來的氣質?
薛蒼海忽地想起了一個傳言。
他該不會真是皇子?
趙長河正在說:“我會在這裡住一段時間,既是佈道,也是自我沉澱,教主意下如何?”
薛蒼海道:“這本就是聖子的家,愛住多久就住多久纔對,何謂一段時間?”
趙長河轉過頭,燦然一笑:“當然是有個時間標準的。”
薛蒼海愣了愣:“何時?”
“彌勒與你約定出兵之日。”趙長河低聲道:“當初殺了法生北上,其實本質還是我逃離江南,不敢呆在彌勒教範圍了,連幫助我朋友守姑蘇都做不到……別人覺得亂世書的播報蕩氣迴腸,其實我自己是心中耿耿的。”
薛蒼海摸不着頭腦,怎麼說起這個了。
卻聽趙長河續道:“我奪潛龍之冠,在破敵塞北。我入人榜之列,當在平定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