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與嶽紅翎掉入玄武秘境時的運氣好,能夠掉在軟綿綿的果凍牀上。
但好歹也沒太慘,下方不是岩漿……終究是另一個獨立空間,不是火山。
下方是土壤,焦黑的、被焚燒過的、但卻沒有結成硬塊,蓬蓬鬆鬆的。
兩人栽進土裡,灰頭土臉地爬起來一看,神色都有些驚詫。
這裡雖然也是無日無月的空間,但並不黑暗,因爲有火。一團半人高的火焰安靜地在前方不遠燃燒着,經過了整個紀元,經過了無數時光,永恆不滅。
趙長河感覺牛頓們的棺材板都壓不住了。
知道這本質是玄幻世界,可以前真沒感覺玄到這個份上,也太誇張了,你這燃料是啥,空氣又是怎麼維持的?
但此時此刻他暫時也無心去思考太多,也沒有力氣湊近去看看。
他傷得半邊身子已經不能動了,疼得汗水直冒,至今血流不止。不僅疼,失血的眩暈開始襲來,趙長河勉強想要起身,又悶哼一聲栽回了土裡。
傷就算了,不知道皇甫情理智恢復沒有,還那麼兇的話真要死這了……
從她掉下來之前還知道彈指封住空間壁障的氣息,應該是理智恢復了?
正這麼想着,就感覺被人扶起,靠在了香香軟軟的肩窩裡。
擡眼看去,火光映照之下,皇甫情的神色平和,眉眼溫柔,再也沒有了之前眼眸都成火焰形的妖異與殘酷。
抱着血淋淋的趙長河,她也沒有任何避忌,任由鮮血把她漂亮的貂裘盡染紅色,就像恢復了固有的紅色祭袍……
以血爲祭,染我紅裳。
她摸出一粒丹藥塞進趙長河嘴裡,又輕輕撕開趙長河肩頭的衣服,繼而猶豫了一下:“有乾淨的包紮之物麼?”
趙長河暗道當年央央都肯用肚兜……
算了,提這個怕是要被打死,這時候好不容易溫柔的翼火蛇姐姐,別一句話黑化了。
反正進山之前把留在楊虔遠驛站的行李包裹盡數丟戒指裡了,可比當初和嶽紅翎荒島求生時的物資齊全多了。趙長河勉強用最後一點力氣從戒指裡吸出藥材包,牽動傷口痛得差點沒昏過去。
皇甫情低着頭,給他敷上傷藥,小心地纏上繃帶。
趙長河擡眼看她。
看得出她沒照顧過人,簡直和央央一樣笨拙,她的手是用來殺人的。
然而這樣一個暴戾屠殺的兇手秒變大姐姐、眉宇間的兇戾盡化溫柔的樣子,讓人看得心癢癢的,感覺很想抱一下。
於是他就真的摟上了她的腰。
皇甫情腰肢一僵,纏繃帶的手下意識一緊,勒得趙長河“嗷”地一聲痛哼。
皇甫情沒好氣道:“別得寸進尺啊,不然勒死你!”
說是這麼說,她卻沒有用力去掙,怕再一用力會讓趙長河更疼。
於是趙長河摟着就沒放了。
皇甫情抿了抿嘴,不去管他,繼續纏繃帶,口中低聲道:“如果我真殺了你,伱後悔嗎?”
趙長河忍不住笑了起來:“那得看世上有沒有地府,我能不能變成鬼來後悔。”
“別貧,你知道我問的什麼。”
“之前有人問我,面對禿鷲獵牙之時,不怕死的嗎?我回答她,沒想過,一旦想了,就沒有人做了。”趙長河低聲道:“我沒想過自己會怎樣……我只是想,如果我自己躲進來,把空間屏障封上,我是安全了,但你可能一直陷入瘋狂無法恢復,也可能撞上葉無蹤甚至玉虛真人,死於崑崙……我不能讓那樣狀態的你一個人在外面……”
皇甫情想說就算撞上葉無蹤我也揍他,憑什麼就會死於崑崙……可話到嘴邊沒說出來。
能不能打得過葉無蹤,毫無意義,瘋狂狀態之下很難避過各種陷阱暗箭,死於宵小之手的可能性都很高。
意義在於他這樣的心。
他擔心她,都沒在乎過自己要被殺。
“你我之間……”皇甫情憋了又憋,終於還是道:“你我之間,根本沒到這樣的交情,你不會以爲我撩撥過你,在馬背上捱過你的腰背,就和你有什麼情吧?我是魔教妖女,妖女懂不懂,就你這樣被妖女撩兩句就拼命的德性怎麼活到現在的?”
趙長河笑:“還想瞞我,玄武尊者審問你,你都承認喜歡我了。”
皇甫情瞪大了眼睛。
荒漠亂石山,三娘在玄武秘境裡找到了一團沒被挖走的果凍,裹在裡面睡得正香,做夢都在笑。
嘻嘻,讓你平時那麼兇,還敢兇我!
“所以我怎麼可能坐視一個喜歡我的女人出事。”趙長河摟着她腰的手臂更緊了些,看樣子簡直想親上去。
“啪!”皇甫情一掌蓋在他的大嘴上,大怒道:“死烏……尊者胡說,她怎麼可能問過我這種話題!”
“是是是。”趙長河哪肯信這種傲嬌話,你不喜歡我,那現在大傢什麼姿勢?抱我在你肩窩,我還摟着你的腰,你也沒掙啊。
顯然三娘是可信的。
謝謝你,三娘。
於是不但不退,反而嘟起嘴,在她手心吻了一下。
皇甫情勃然大怒,正要發作,忽地一陣頭暈目眩,手上失去了力氣,倒像是欲拒還迎地輕輕推着他似的。
脫離狂暴狀態之後,即使不會像趙長河那樣徹底虛脫,那也必然會有個短暫的虛弱期,一時半會提不起力氣。
落在趙長河感覺上,這不很明顯的掛不住面子但是欲拒還迎嗎?
這更撩人了,姐姐果然好會哦。
趙長河雖傷,那是外傷,反倒沒那麼無力,見妖女小姐姐都欲拒還迎了,哪裡還會客氣,手臂一緊,脖子一伸,真就吻在了皇甫情臉上。
他……他竟然真敢輕薄我?!
皇甫情腦子一空,要掙又無力,欲罵又無言,耳畔還傳來他的呢喃低語:“我也喜歡你……謝謝朱雀尊者把你送到我身邊。”
我是誰,誰是我?
是了,他心中這是翼火蛇,不是朱雀……
皇甫情腦子裡一時懵懵的,還在捋邏輯,脣上一陣溫熱。
見親臉她果然沒有閃避推開,得寸進尺的男人果斷從臉上挪到了脣。
彷彿有電流炸起,轟進腦海,蔓延身軀,皇甫情徹底失去了思維,腦子裡一片空白。
我被男人吻了?
我朱雀被一個區區玄關八重、比自己小了八九歲的男人吻了……傳出去還怎麼在江湖立足,還怎麼統領教派,還怎麼見遲遲……
要殺了他嗎?
可他不知道啊。
在他心中,這是個喜歡他的翼火蛇……
可是我喜歡他嗎?
我怎麼可能?我本來只是在逗他的啊……
怎麼變成這樣了……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男人再度得寸進尺嘗試叩關,皇甫情終於一個激靈,恢復了一點力氣似的,猛地將他推開:“夠了!”
兩人微微喘息着,皇甫情用力推着他的胸膛,想說什麼卻實在不知道從何說起,心中一團亂麻。最終只能化作這麼一句:“你重傷無力,渾身浴血,竟只想着這種事情!”
趙長河眨巴眨巴眼睛:“情者,皇甫情也;事者,從事也。我當然想事情……”
皇甫情簡直被氣笑了:“和唐晚妝學的玩弄文字是吧?”
“沒,沒,一時靈感。”
“你欲事皇甫情?”皇甫情找到了一個推拒的好理由:“我雖非聖女,也是教派高層,就算可以找男人也沒有和外人好的道理,怎麼也該是四象教自己人,有本事你去找尊者入教再說。”
趙長河再度眨巴眨巴眼睛,伸手一摸戒指,再度翻出了一個豬臉面具。
不是原先兩人可愛型的豬豬面具,這豬臉呈火紅色,獠牙猙獰,火紋妖異,氣勢迫人,看着頗爲邪性的樣子。面具材質還挺特殊的,似乎還有些防護作用與力量加持。
皇甫情心裡一個咯噔,他怎麼有這個?
趙長河笑眯眯地搖了搖面具:“我室火豬,是翼火蛇姐姐的自己人吧?”
皇甫情目瞪口呆地看着這豬臉,心中只回蕩着一句話:“元三娘,老孃跟你沒完!”
下一刻死豬頭又吻了過來,皇甫情眼睜睜地看着他的湊近,竟然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麼拒絕。
兩脣再度相接,這一次可不是偷襲。
永恆的火焰輕燃於數丈之外,彷彿篝火暖暖。
見證着前方朱雀神鳥落入焦土,墜於凡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