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無蹤被兩個小孩子耍了追錯了人,其實不生氣。
只是因爲判斷錯誤覺得沒面子,但實際上有了難度他反而更有了樂趣,興致勃勃地往山中追。
趙長河入山居然還有意識地誤導了一下行蹤,比如往某個小道上撞折了樹枝,實際走的是另一條道,落在盜門宗師眼裡,這些痕跡拙劣且幼稚,但很有意思。
拜託這是寒冬,山中盡是積雪,你的輕功又做不到踏雪無痕,再怎麼遮掩,再怎麼踏樹枝走,這痕跡落在懂行的人眼裡也是跟明燈指路一樣,直接跟着走就行了。
但山這麼大,必須承認時間拖得久了,想要快速找到一個刻意躲起來的人還真不容易,還好約定的時日是三天,葉無蹤還是很有信心三天之內是足夠把人找出來的。
但追着追着,他就漸漸覺得有點不對了。
越過兩處山頭,前方遠處是曾經的火山爆發之地,山石和周邊已經不太相同。
山石平時看不出來有什麼不同的,因爲這大雪覆蓋,都是一片皚皚,只有雪化了纔看得見。
眼前卻無雪。雪當然不是天然化了……而是有極強的強者在此激戰,大範圍的雪在熾熱的功法覆蓋之下化爲涓流,看上去如同回春一般。
這是哪來的強者在此交戰?趙長河的水平可絕對沒到這個程度,這實力一點都不比自己差。
然而隨着雪化的痕跡往前入山,卻始終尋不到血跡與屍體,也尋不到趙長河。
如果趙長河在這山中,距離也已經足夠自己感應劍丸的氣息了,然而劍丸的氣息也沒有……難道不在此山?
那就麻煩了,這裡痕跡亂七八糟,已經無法追蹤了……
葉無蹤看着已經落入地平面的夕陽,傻了眼。老夫好端端和小輩玩個遊戲,哪來的高手在這打架壞事啊!
太陽還落山了……難道只能烏漆嘛黑的到處亂跑,碰運氣去感應劍丸嗎?
然而即使他要碰運氣感應劍丸,也註定感應不到了。
因爲此時的趙長河已經進入了秘境。
…………
當夏遲遲帶着楊虔遠去找柳土獐之時,趙長河就飛速向西北入山。
這大冬天的山裡沒什麼人,對遮掩攪亂行蹤痕跡很不利,自己都感覺一路腳印明晃晃的,可沒辦法。
還好翻山越嶺對他十分熟悉,跑得倒是賊快,如今還更多了一項便利——龍雀可以收進戒指了,這種空間隔斷完全忽略了重量,身上瞬間少了幾十斤的東西,趙長河從來沒覺得自己的輕功這麼好過,樹梢輕點,大鵬展翅,輕若飛鳥。
沒多久已快到第一座山頭。
誰再說老子臭狗熊,有這麼飄逸的狗熊嘛?
不知不覺,夕陽西下。
趙長河覺得這場面挺美的,夕陽映雪,雲山霧繞,不比落日照長河差。
遠遠傳來樵夫的歌聲:“雲山,隔斷紅塵岸;遊觀,壺中天地寬……”
趙長河聽着聽着,下意識放緩了腳步。
是啊……如果唐晚妝在這,多半又要來一句慢下來,看看沿途的景。你來崑崙,勾心鬥角,是否記得崑崙長得怎樣?玉虛如何?何謂昆崗?
可惜啊……心裡明明閃過了這樣的念頭,依然腳步不能停,終究要事纏身,沒有那樣的時間。
等事情辦完,再來重看。
迎面一個老樵夫肩扛兩筐柴,踏着夕陽下山。
山上破冷,樵夫衣正單,但這次趙長河很難像看葉無蹤賣餛飩的時候那樣判斷這樵夫是不是高手,畢竟打柴渾身冒汗未必冷。單從他踏雪而來的深深足跡看,還真不像多強。
趙長河想了想,還是跳了樹梢,運起控鶴功從戒指裡吸出一件外套,過去遞給樵夫:“老人家下山天寒,加件衣服。”
樵夫頗爲稀奇地看了他一眼,笑道:“惡人之地,何必此心?”
趙長河道:“我心在我,與地何干?”
樵夫哈哈一笑:“有理,有理……”
他放下柴禾,摸出一個酒葫蘆美美地喝了一口:“我自有酒禦寒,不受他人之衣。小兄弟收回去吧。”
趙長河也不強求,收回了衣服,也解下腰間葫蘆對飲了一口。心中倒是忽然想起,媽的忘了,天靈子那葫蘆還在嗎?
樵夫見他也喝酒,笑道:“小兄弟也禦寒?”
趙長河晃晃酒葫蘆:“不過壺中天地寬。”
裝逼誰不會啊……
樵夫哈哈大笑起來:“心急火燎,如焰焚身,何寬之有?”
趙長河道:“爲了以後能寬。”
樵夫點點頭:“心火焚炎,化相於外者,魔也。崑崙之惡,不外如是。小兄弟慎之,莫等不到以後。”
這一口一個往火方向扯,這樵夫是知道自己目的地呢還是巧合?
趙長河慎重起來,問道:“若心火成魔,怎麼處理?”
“外魔可殺,內魔難禁,唯情而已。”樵夫悠悠擔起柴禾,繼續下山,不再多言。
趙長河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喊:“等我事情做完了,到時候有興趣遊覽崑崙,再找老丈喝酒。”
樵夫頭也不回地笑:“你如何找我?”
趙長河道:“老丈若是歡迎在下來喝酒,自可留個地址。崑崙險地,老丈不說也無妨。”
樵夫繼續下山。
山風送來他的歌謠:“俺住雲水屋三間,風月竹千竿。一任傀儡棚中鬧,且向崑崙頂上看。身安,倒大來無憂患;遊觀,壺中天地寬。”
趙長河目送樵夫身影離去,心中不但沒覺得樵夫在裝逼,反倒頗有些喜愛這種意境,看來自己的文青味兒不是晚妝調起的,是骨子裡本來就有。
所以也與晚妝相合?
可惜俗事匆匆,琴又已經多久沒有彈過了。
大家都一樣,晚妝自己又何嘗不是?
趙長河嘆了口氣,繼續加快腳步,直奔火山。
恐怕葉無蹤此時已經追來了,真沒時間在這品味什麼。
再翻兩座山頭,夕陽已經徹底快落山了,如果劍丸的指示沒錯,秘境應該就在前方山頭,也就是崑崙城中人們傳說的曾有“火炎昆岡”之地。
這個地方既有傳說,當然是被人掘地三尺勘測過無數次的了,很明顯和古劍湖玄武湖的傳說一樣,一羣無緣者找了再久都找不出來。
如果自己來找,趙長河也沒多大信心,玄武秘境的破解靠的壓根就不是自己,那是圓性大師之緣……不過這次有劍丸指引,這掛在手就有戲。
正這麼想着,前方山中忽起烈焰。
彷彿烈火衝於九霄,染盡四方雲霞,崑崙的上空都成了火紅色的錯覺。
當然這真是錯覺,只是前方火焰之意太過兇殘,帶來的心理壓迫。
定睛看去,一個女子正在被一羣歹徒團團圍攻。
那火焰之意不僅是女子散發,而是所有人都有……幾乎可以看見有人的眼眸都呈火苗型的樣子,看着很玄幻,也很可怖。
火焰重重,替代了眼眸……
趙長河忽地想起剛纔樵夫的話……心火焚炎,化相於外者,魔也。
一羣入魔者……不知道是否入魔強三倍的緣故,這些人好強,趙長河感覺每一個都比自己強,長劍一掃,便是烈火掠過,一掌拍出,便是火龍升騰。
熱浪卷得周邊積雪都開始融化,變成了溪流,又開始蒸發。
但更恐怖的卻是那女子。
“嗖!”纖手從烈焰之中穿過,掐住一人的咽喉。
“轟”地一聲,烈焰暴起,把對方燒成了焦炭。
刀劍從後方襲來,女子如蛇遊移,似鳥展翅,飛身掠過,便是一具焦屍。
一羣趙長河自認爲每一個都比自己強的敵手,沒有一個在她手頭走得過一個回合,徹徹底底的屠殺!兇戾之氣震於九霄,法相凸顯於外,形成剛纔那染盡崑崙的火紅錯覺。
趙長河飛奔而上,離得近了,已經可以看清女子的容顏。
火焰般的眼眸之下,是皇甫情久違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