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集裡一片兵荒馬亂。
赤離等神殿中人飛掠而出,直奔嶽紅翎聲音傳來的方向。
一匹遠勝她以前所騎劣馬的汗血寶馬正在朝陽之下絕塵而去,眨眼只剩遠遠一小點,風中送來嶽紅翎的嗤笑聲:“赤離,枉我以爲你多有武者之心。相約決鬥,這麼多人衝了出來,你還算個武者麼?”
赤離神色嚴峻,當沒聽見似的,揮手道:“追!”
他是有武者之心,如果換個情況,他很樂意和嶽紅翎進行一場酣暢淋漓的決勝。
然而神殿出身,他更重視的卻是找到這個讓人們搜尋了很多年的秘境,追尋的是上古長生天的指引。
在這面前,個人的武道追求只是次要。
此時的嶽紅翎身上就牽繫着這秘境的重要線索,如何肯放過?
“這他媽她哪搞來的汗血寶馬!”身邊的下屬追得氣喘吁吁:“秘境還產馬的嗎!”
卻見嶽紅翎回身彎弓,一箭射出,一名神殿下屬應聲落馬:“赤離,有本事就自己追,別讓這些人來送死!”
赤離深深吸了口氣,忽地騰身離馬,飛掠而去。
他的速度比馬快多了……
嶽紅翎扭頭看了一眼,微微一笑,策馬疾馳。
以這恐怖的速度來看,赤離或許也窺秘藏了……果然是草原最具潛力的,曾經的潛龍第一。
何況有大薩滿親傳,他的實力進步飛快,至少在秘藏方面的經驗點撥可遠遠勝過自己這樣踟躕獨行的。還好有趙長河,如今自己也沒有落後,依然和赤離一個水平線上。
心中戰意滿滿,可惜她這次不是來打架的,是來引開神殿中人方便情郎幹活的,雖然她也不知道趙長河打算怎麼做。總之不能讓這樣的秘藏強者去幹擾趙長河,引得越遠越好。
嶽紅翎發現自己已經快要習慣兩人配合協作了,無論是探秘境、開陣法,還是刺巴圖、斬使者,這都是一個人辦不成的事情。包括這一刻自己引敵出境,他去深入市集。
驀然回首,幾乎已經快要忘記當初獨自一人到底在做些什麼。
嶽紅翎忽然有點喜愛這一刻獨身對敵的感受,可能自己心中還是孤僻的吧,貪戀他的攜手,卻又喜歡獨行。
很有可能,趙長河也一樣。
兩人經常能夠在對方身上,看見另一個自己。
…………
趙長河在黃沙集的兵荒馬亂之中再度抹黃了臉,進入了“有間客棧”。
易容藥泥也用完了,這大概是最後一次易容了,得找藥配製。或者……下次再找思思弄過一批貨?
心中閃過念頭,酒肆之中翹着小腳丫坐在櫃檯上看賬本的三娘映入眼簾。
除她之外,酒肆裡空無一人。
別說酒肆了,就連市集外面如同碼頭港口般熱火朝天的裝卸貨,如今也已經看不見,一片冷清。
戰獅部族交戰,雁門攻關愈急,神殿人手出沒,湖中劃爲禁區,局勢一看就是山雨欲來,稍微有點敏感性的商人都無心駐留,早就匆匆離去,自然也不會有什麼酒客繼續在此喧鬧,色眯眯地覬覦三孃的妖嬈。
三娘知道有人進門,卻頭都沒擡,看着賬本嘆氣:“打仗打仗,打什麼鬼仗,打得老孃眼淚都虧出來了……”
說着還真抽了抽鼻子,小腳生氣般的亂踢:“一羣白癡!”
趙長河面無表情:“老嫗何惺惺做少女態?”
三娘:“?”
趙長河很是隨意地同樣坐上櫃臺,和她並肩坐着,懶懶道:“我這有筆大生意,你做不做?”
三娘斜睨着上下看了他一陣,嗤笑道:“該不會說買我?”
“我已經說伱老嫗了,你就不能有點數?”
三娘磨牙切齒:“你的生意我知道,那是要我掏錢的,不是給我送錢的!說吧,秘藏入口的秘密,多少錢肯賣?”
隨着話音,門窗無風自動,緊緊閉合,連個蒼蠅都進不來了。
趙長河看出了三娘慣常面具之下的不懷好意。
因爲她可以不要掏錢,直接捉住他拷問。
說真的三娘甚至沒想過趙長河居然還敢單身來到酒肆,真是以爲三娘只會賣酒和賣騷?
迎着三娘不懷好意的目光,趙長河彷彿沒看見似的,自顧自從櫃檯後面摸出一瓶酒,開瓶灌了一大口:“還是江南桂花酒好喝。”
三娘嫵媚地笑:“想喝多少都可以的,喝一輩子。”
“捉我拷問沒有意義,你就算有了答案,也繞不開烏拔魯和赤離行事,到時候平白給胡人做嫁衣。你能做的只有彙報給五爺,讓五爺親臨。可一旦五爺來了,你個人的訴求卻又沒了……你最好是和我合作。”
三娘眼裡閃過驚異之色,口中笑道:“我個人能有什麼追求,不就愛點錢嘛……”
“是麼?”趙長河不置可否,只是道:“那你先彙報五爺,我給他秘境,他幫我做一件事,此事就成交。既不要你的錢,更不要你的人。”
“方便先告訴我要五爺做什麼事麼?”
“當鐵木爾以天榜實力欺負人的時候,五爺能予以牽制就行。我相信五爺不會怕鐵木爾。”
“怪不得你說與我個人訴求衝突……他是不會怕鐵木爾,可這麼一來,草原生意我還做不做了?”三娘媚笑道:“不如……你把秘籍告訴我,我什麼都可以答應的喲……”
趙長河橫跳三尺,從她身邊直接跳到了櫃檯邊緣。
三娘失笑:“瞧你嚇的,至於嘛……”
趙長河道:“你該知道,如果扶持起另一個勢力,你的生意一樣做,還做得更好。你的訴求根本不是這個……或者說,你根本就不是在幫五爺做事。”
三孃的神情漸漸變冷。
趙長河跳下櫃檯,走到窗邊遠眺:“我問了巴圖……黃沙湖在很早很早年前,是有一個專門的稱謂的。好像是叫玄……”
話音未落,玉手已至咽喉。
可手掐上去,卻觸到了一顆柔光隱隱的寶石。
三娘緊急收力,掐脖子的動作彷彿變成在他脖頸輕輕摸了過去,收手之時寶石已到了掌心。
三孃的眼睛變得比寶石還要亮晶晶。
“也許這不能算是你的東西,但不知道爲什麼,從我到紅翎,心裡總是莫名其妙有種本該是你們的潛意識,或許是覺得,你們爲了它凝注的是一生心血,不可負也;也或許是覺得,真截了你們的胡,要與你們不死不休。我喜歡遲遲,還喜歡翼火蛇姐姐,不想和你們爲敵。”
三娘聽着聽着,一開始神色還有些驚異,到了最後一句“喜歡翼火蛇”,忽然變得極爲古怪,笑嘻嘻。
趙長河轉過身來,燦然一笑:“秘境裡還有些別的,先到先得,全送你是不可能的,但這個寶石應該是你們最需求的核心之物,我白送你,什麼都不要。不要你的錢,更不要你的人。所以你還需要拷問我什麼呢?”
三娘媚笑道:“要不要翼火蛇姐姐?”
“要。你能幫我泡她不?”
“嘻……”三娘揣着寶石笑出了聲,繼而變得大笑,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來:“能,我會幫你的。”
趙長河被笑得有些沒好氣,淡淡道:“你要的是這個,不是秘境本身,而嬴五相反,他要的是失落的空間。你們之間再也沒有訴求衝突,你現在可以把我的交易轉達給五爺了麼?”
“可以。”三娘撲通撲通跑向屋後,過不多時,信鴿飛起。
“五爺所在並不遠,很快就能收到消息,並且我可以斷定,必然成交。”三娘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你送我寶石,真的不需要我做什麼來交換嗎?什麼都可以的喲。”
“與其說我要你做什麼,還不如說我們一起做一件你早就想做的、曾經到處忽悠別人去做的事。”
“嗯?”
“殺了烏拔魯。我知道你自己不殺,是怕亂世書亂說話,但這一次,你負責殺人,我替你上榜。”
三娘笑彎了眼睛:“小男人這算盤打得,都傳到江南去了。”
“你就說做不做吧。”
“做。”
如果有人聽見最後兩句,可能會以爲裡面談妥了一件喜聞樂見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