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古廟聞道

現實的殘酷無情,讓黃興,再次墮入了痛苦的深淵。

如果說,張志強的不幸遇難,讓他一時失去了人生的方向。這次飛來的橫禍,卻讓他完全迷茫在了一片混沌之中。

徹骨的悲痛,讓他的身心失去了原有的靈光。他甚至不清楚,自己爲什麼活着,究竟是爲誰活着。

經過一番蛻皮換鱗般的痛苦掙扎,黃興的內心,終於射進一束微細但卻強烈的光芒。在不斷地喚 醒着他強壓在內心深處唯一的念頭--報仇!

黃興強忍着內心的悲痛,將英子孃兒倆,葬在後山一處安靜的地方。此時,去蘭州送貨的人手,都已回來。得知悲情,大家羣情激奮,都嚷着要找日本人報仇。黃興嚴肅地安撫住了大夥,並將刀槍全部收起,放入了地窖。

到了頭七,黃興帶着大夥一起爲英子母女和嘎五子上了墳。大家一起動手,運來黃土,將墳頭高高隆起。在墳的周圍鑲滿了大石頭,又圍着墳的四周,開出一條排水溝。

黃興這才悲慟地跪在墳前,哽咽道:“你們娘倆就安心地上路吧。短時間,我恐怕不能來看你們。這個仇,我一定要報!”

回到鏢局,黃興取出錢櫃,給大夥發足了一年的工錢。然後,神情懇切地說:“眼下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鏢局我也無心再幹。大夥跟我這麼久,真是對不住了。”

大夥七嘴八舌,嚷嚷着不走,要和黃興一起殺鬼子,爲英子他們報仇。

黃興神情懇切地說:“謝謝大夥的心意,你們還都年輕,家裡都有老人孩子要養。我不能讓你們再有閃失。日本人既然敢這麼明目張膽地殺人。就不怕你們明刀明搶的跟他們幹。報仇的事,讓我慢慢找機會,就不勞大夥了。你們來快再找個營生,養家餬口要緊。”

黃興安頓走了衆人,又將家託給了隔壁的王老爹。說自己要回趟老家,估計三兩年回不來。然後,背個大揹包出了門。

運城街上,有兩處日本人的買賣。一處是找黃興的日本商社。另一處,是家日本人開的酒樓,叫櫻花樓,兩處都在同一條街。

黃興在部隊時,曾遇到高人教他易容術。每次在完成外出偵查任務中,都發揮着很大作用。他找個沒人處,經過一番裝扮後,便衝運城街上走去。

他躲在日本商社不遠的暗處,觀察了三天,很少見那三個日本人露面。偶爾有一個出門,身後也至少跟着兩三個日本人浪人。看來,短時間很難找到機會下手。

黃興心裡明白,自己只有一次機會。最好是瞅準了,將三個畜生給一勺燴。於是,黃興有了打持久戰的想法。他趁着天還早,便來到了城南的一座破舊的城隍廟。他知道,裡面住着兩個老叫化。

廟門虛掩着,黃興輕輕地推開廟門,一股刺鼻的黴陳味,和柴草的煙燻味便撲面而來。裡面的光線很暗,只有從破窗外射進的一束白色光芒,顯示着廟內飛塵的濃度。

端坐在正面高臺上的泥塑城隍爺,頭頂着厚厚的塵埃,瞪着那雙永遠不知疲倦的眼睛,依然閃爍着洞察一切的光芒。廟裡的凌亂不堪,似乎並沒有減弱他的威嚴,那股攝人心魄的威懾力,不禁讓黃興微微地打了個寒噤。

黃興朝廟內掃了一眼,見西南角的草墊上,蜷縮着一個乾瘦的人影。他輕輕地走過去,微微顫動的身子告訴黃興,那人還活着。於是,黃興彎下腰,在那人的肩上輕輕的拍了拍。只見那人懶懶地翻過身。眼睛依然像是被膠水粘住似的不肯睜開。咧着幹薄的嘴脣嘟囔道:“是誰啊?不見人家在睡覺麼?”

黃興見是位六七十歲的老者。便朝他一欠身,說:“對不起老爹,打擾您睡覺了。”

那人依然緊閉着雙眼。嘴裡像是嚼着肉乾似的,津津有味地蠕動了一番後,夢囈般地說:“燒香還願,城隍老爺在那邊,小心不要點着了地上的草。”

說着,擡手在空中胡亂地指了指。黃興見旁邊有個原木墩,大概是凳子了。便放下包袱,坐了下來。他瞅了眼像是永遠也睡不醒的老者,囁嚅道:“我記得,還有一位老者也住在這裡。”

老者,有些不耐煩地說:“死了!天還沒熱,就死了。”

黃興頓了一下,然後提起精神說:“老爹家是哪裡人呀?”

老者擡手拍拍草墊,說:“這不是我家麼?”

黃興忙解釋說:“我是說,您以前生活的那個家。”

老者愜意地伸了個懶腰,緩緩地坐起身。邊揉着眼睛,邊喃喃道:“看來,覺是沒法睡了。就和你嘮陣子閒話吧。”

黃興此時纔看清。老者雖然清瘦,但卻顯得挺精神。臉頰黝黑紅亮,一雙虎眼炯炯有神。散發着看透一切的光芒。黃興被那道清澈的光波掃過,心裡油然生起一股對老者的敬畏感。他試探性地問道:“老爹家裡有孩子麼?”

老者像是完全醒了,飽滿的精神和愉悅的心情,都毫無掩飾地洋溢在了那張並沒有多少皺紋的臉上。見問,衝黃興哈哈一笑,詭異的目光像閃電般瞅了黃興一眼,說:“有時候,有就像沒有;有時候,沒有卻像是有。你說,我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黃興覺得,老者說話有點意思。便將身子往前湊了湊說:“老爹,我給你二十塊大洋,回家好好過日子去吧,別在這裡受罪了。”

老者聽說,愕然的目光,掃視了黃興一陣。身子本能地朝後挪了挪,說:“我和你無怨無仇的,你可不能害我呀,才過了一陣子的自在日子。”

說着,老者的臉上顯出一幅極不情願的樣子。黃興忙解釋道:“我是看您老人家在這裡怪受罪的,所以......”

老者見說,打斷了黃興的話。孩子般笑着擺擺手,說:“你不懂呀,我比皇帝老兒都快活,我看你倒是在遭罪。”

黃興有些不解地問道:“我遭啥罪?”

老者衝黃興詭秘地笑了笑,說:“你心裡頭肩膀上,滿是糟心的事情。整天吃不香,睡不好的,能不遭罪麼?”

黃興一時語塞,讓悲痛折磨得有些憔悴的臉上,露出信服而又尷尬的微笑。

見黃興沒了聲音,老者像是來了精神。他晃着身子朝黃興挪了挪,瞪着一雙大而有神的眼睛。愉悅中充滿着孩子般的天真。一張略顯骯髒的臉上,洋溢着坦率而又真誠的神情。

他用鮮紅的舌頭舔了一下幹薄的嘴脣,說:“我給你說呀,人的心,原本都是乾乾淨淨,快快樂樂的。後來,每次遇到糟心的事,就都積攢在心裡。這心,就會變得煩躁不痛快。這是心被外面的境緣,給污染了。

心情的好壞,全由外境來左右,這叫作心由境轉。人若想活得樂呵,就要扔掉心裡那些,拉拉雜雜的東西。要是實在扔不掉的,就設法轉境界。把不好的事情,朝好的地方去想。這叫境隨心轉。若能把不好的境界,轉成好的境界。那人,才活得自在樂呵呢。”

黃興用傾佩的目光瞅了老者一眼,神情又變得凝重起來。壓抑在內心的悲痛和仇恨,讓他的雙眼變得更紅。從牙根涌出的兩股暗勁,在他略顯憔悴的臉上,翻滾起幾道顯眼的肉棱。他深深地嘆了口氣,欲言又止。沉重的腦袋,漸漸地垂了下去。

老者見狀,一副蠻不在乎的樣子,一拍膝蓋說:“嘿!有啥不痛快的糟心事,你就痛痛快快地倒出來吧。小老兒沒別的本事,就有一樣,再糟的事,我都能給你找出個好來。”

黃興用悲蒼而又遲疑的目光,瞅了老者一會兒。認爲老人的心,是透明的,也是可以信賴的。

於是,他便強忍着被積壓在內心深處的怒火和悲痛,燃燒得滾燙的喉嚨。緩慢地講述了不久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

老者聽後,臉上的童真,立刻換成了毫不掩飾的憤怒。他擡起一隻手,在空中胡亂地擺動着。恬靜的神情,微微顯得有些激動地說:“這日本人,也不知是從哪個惡道裡爬出來的,簡直連畜生都不如。前些日子,張家麪館的姑娘,就讓幾個日本人給糟蹋了。姑娘耐不住羞辱,當晚就上了吊。”

黃興強壓着內心的激憤。聲音有些顫抖地說:“你說轉境界,我遇到這樣的事,一心就想着報仇。你讓我咋個轉法。”

老者神情又恢復了從前的平靜,他擡手拍了一下黃興的膝蓋。衝他善意地笑笑,說:“你若只想着爲自家親人報仇,內心就免不了充滿了悲傷和煩惱。所謂,冤冤相報何時了。而要是把家仇,提升爲國恨。你心裡就不只是仇恨,而更多的是責任。你想啊,你若是殺了那幾個日本畜生。是不是給更多的國人放生呀?”

黃興像是略微鬆了口氣,一直凝固的身心似乎在慢慢的融化。渾身漸漸充滿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力量。他用讚許和感激的目光,瞅着老人點了點頭。老人衝黃興敞亮地笑了笑,說;“這就對了,不用心急,心急只能讓你的腦子變得混亂。一切隨緣,便會一切自然而然。”

說着一扭身,套上破爛的布鞋,站起身。愜意地伸個懶腰,說:“盡顧着和你說話,太陽都偏西了,老叫化要去吃飯了。”

說着,便要朝門外走。黃興忙起身攔住,說:“今天我請您,您老人家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

說着,也不管老人是否同意。便扔下揹包,大踏步地朝廟門外走去。

不大工夫,只見黃興身上扛了許多東西:兩隻燒雞,幾樣兒小菜,一摞燒餅,一隻燒水的鐵壺,一隻暖瓶,兩隻水杯,兩個酒杯,還有一罈好酒。

看來,他是打算要在這裡過日子。老人也在牆角鋪了一綹新干草,算是給黃興準備的睡覺處。

幾杯酒下肚,老人的話多了起來。

原來,老人家是鄰縣的村民,十年前的秋天,家鄉突然下了場冰雹。棗兒大小的冰疙瘩,把快要成熟的莊稼,和果子打得一個不剩。眼看沒吃的,他只好帶着村裡的幾個男女去縣城討飯。那年,兒子已經十八歲,嫌討飯丟人,就和幾個青年後生去了太原。

熬到了開春,村民都回家種地了。老人卻死活不願回家。他把兩畝旱地託給了村民,自己繼續討飯。在他看來,做乞丐,纔是真正快樂自在的日子,用他的話說,給個皇帝都不換。

一晃五年過去了,兒子在太原遇着了貴人,發了點小財。回家鄉後,翻新了房子,又置了幾畝水澆地,過上了安穩富裕的日子。

兒子日子過好了,就總想爹。於是,就派人四處打聽爹的下落。最後,在一羣乞丐中,找到了幾年未見的爹。

他將爹接回家,好吃好喝伺候着。怕爹悶得慌,還專門請了個老姐姐,陪爹說話解悶。但老人還是整日悶悶不樂,總想着出去。在他看來,眼下的這種日子就像是坐牢。沒自由不說,還要整天聽着看着,家裡家外的一些煩心事,攪得他身心不得清淨。

於是,趁兒子外出辦事,他支走了身邊的人,給兒子留下個紙條就走了。紙條上,只有幾個字:要是真爲我好,就別再來找我!

他一路來到了這裡,一晃都五年了。在他看來,眼下的光景,纔是他最最快樂幸福的日子。

黃興敬了老人一杯酒,試探地問道:“老爹你歲數也不輕了,一人在外面,萬一有個啥事,也得有人照料啊。”

老人,衝黃興暢然一笑,說:“你是擔心我死了,沒人收屍吧?”

黃興未置可否地笑了笑,沒言語。老人抹了把油乎乎的嘴,面帶神秘的樣子,笑着說:“老弟啊,我告訴你個秘密。我將來要去佛國享福哩。”

老人說着,神情詭秘地瞅了眼黃興。擡起油亮的手,在自己乾癟的胸脯上拍了一巴掌說:“留着這幅臭皮囊,幹啥哩?”

黃興被老人的一番話,給震撼了。他以十分恭敬的態度,向老人敬了一杯酒,喉頭哽咽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老人一副滿不在乎,但卻又信心十足地朗聲說:“老弟你就放心吧,時候到了,我會叫那幫弟子們來收屍的,不會髒了這地方。”

直到此時,黃興才清楚地認識到,老人是完全生活在一種高深莫測的精神世界。而在那個世界,有着普通人無法感受到的清靜愉悅和正覺。

第三百六十四章 歡歌笑語第三百八十三章 精誠所至金石爲開第四百零八章 雨夜迷蹤第三百六十五章 打魚人家第一百三十一章 相訴離別情第九十四章 陌路真情第二百二十五章 追繳殘匪第四百零六章 色令智昏第一百四十三章 盲目的代價第二百二十二章 借酒探真情第三百六十五章 打魚人家第一百六十九章 佛堂說法第二百三十五章拖延時日待天明第一百三十三章初試牛刀第六十一章 傳武生情第一百四十八章 芨芨深處有洞天第二百二十一章 兩小無猜第三百七十六章 遲到的馬蹄聲第三百六十一章 槍聲破碎了美夢第三百零七章 獄中訪師第二百八十三章 喜慶未盡王命來第六十二章 惡語話風情第四十五章 品香茶敞心懷人各有志第三章  初探革命路第二百零八章 夜話舊事第二百零八章 夜話舊事第三百五十四章 神秘的大舅哥第二百六十三章 石窯話舊事第一百九十五章 溫情日子第七章 戲水憶童年第三百一十六章 朋友來自遠方第二十四章 善惡終須報第一百一十四章 安身馬家第二百八十章 白雪密林抒情懷第十六章 別親含淚尋生路第三百零四章 五星紅旗高高飄揚第一百二十五章 別離情第二章  紅顏禍根第一百四十五章誘敵跟進第二百三十四章 催命符咒第一百四十二章 出征路上聞悲情第一百五十八章 漫出院落的花兒第二百章 溫情莫忘豪情第二百九十四章 火光裡的癡情第二十二章 蜜糖招蒼蠅第四章  斬寇揚威第七十一章 古道奇遇第三百四十五章 水泊迷蹤第三百七十一章 水底驚魂第三百九十九章 煮熟的鴨子飛了第二百一十九章 相守度日第三百五十七章 巧送消息第三百七十四章 花叢疑蹤第二百九十一章 一念惻隱救衆生第五十九章 俠女柔情第一百四十九章 飄在荒漠深處的情歌第二百八十七章 途中收愛徒第二百四十五章 尋緣路短相悅路長第四百一十四章 火中情第八十一章 羣策羣力忙備戰第二百二十章 收徒認子第二百二十七章 無中生有第二百七十一章 智擒頑匪鬥寒窯第四百一十四章 火中情第三十九章 貪錢財苟應兵婚第二百九十八章 火焰山下的變故第三百二十九章 愛的困惑第三百一十四章 小院裡的洋妞第二百九十八章 火焰山下的變故第三百六十二章 窮途末路第三十二章 百里尋親跡第三百一十六章 朋友來自遠方第二百一十八掌 家中變故第一百六十三章 夜觀奇景第十六章 別親含淚尋生路第二百九十三章 夜探第四十五章 品香茶敞心懷人各有志第一百四十九章 飄在荒漠深處的情歌第九十四章 陌路真情第十八章 初探鏢路第二百四十九章 遲到的婚禮第一百七十一章 論道幽靜處第二百零八章 夜話舊事第三百三十三章 喜訊連連第二百零二章 積財引災第三百八十四章 湖畔驚雷第二百三十九章 田野遇故人第十六章 別親含淚尋生路第二百九十八章 火焰山下的變故第四百二十章 午夜驚魂第二百六十四章 推波助瀾釀春夢第十二章 桃花深處結良緣第二十五 談因果論善惡第二十四章 善惡終須報第七十章 談佛論道話來生第四百零九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i第四百一十九章 寧靜的夜晚第四百零三章 花兒般的毒蛇第六十四章 殺寇從軍第四十三章 被困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