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就這麼喜氣洋洋的認祖歸宗了。虎子羞澀而又喜悅的改了口,冷不丁被蘭花從身後抱住肩膀,又奔又跳的嚷嚷道:“我有親哥咧!我有親哥咧!”
望着娃們親熱的樣子,三個大人都欣慰地笑了。等兩個小的鬧騰了一陣,祥子一本正經地說:“如今,**把出身看得很重。所以我想,雖然我們認咧親,但原來的姓名不能變,虎子還是保留解放前,你師祖留下的那份檔案。對外,你還叫我舅舅。
這一來,不會因爲我的事情牽連到你,二來王衝是爲救你娘倆死的,我們不能忘咧人家。蘭花幸虧去奇台上學那會,沒顧上改名子,不然,還真麻搭哩。你就還用現在的姓,親不親不在乎姓啥。”
蘭花聽說,往前一湊,撲閃着一對漂亮的大眼睛,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嚷嚷道:“我纔不怕啥牽連不牽連的,你本來就是被冤枉的,就不信他們能把白的硬給說成是黑的。好不容易,一家人弄明白咧關係,還要姓幾個姓。”
淑珍輕輕擰了擰蘭花的耳朵,故作不悅地說:“別瞎嚷嚷哩!聽你大的,你娃娃家懂個啥哩。”
頓了一下,淑珍輕嘆一聲,接着說:“把事情想周全些也好,如今的事情,也難說得很。孔縣長,不是說槍斃就給槍斃咧。虎子在**工作,蘭花也進咧學校,不少人都眼熱盯着哩,小心沒大錯。”
一直默然不語的娟子,溫婉一笑,說:“官場上的事情,我也不懂,既然你們的大說,不改姓自然有他的道理,我看你們就聽話吧。”
蘭花撒嬌般地一撇嘴,把手搭在虎子肩上,嘟囔道:“我哥姓王,親大姓郭,我媽姓王,我又姓馬,,哪還像個一家子人哩”
淑珍白了蘭花一眼,故作不悅地嘟囔道:“看你這丫頭!站沒個站相,坐沒個坐相的,就不能安穩一會。”
說着,又衝娟子溫和地笑了笑道:“都怪我,把她慣的沒個樣子咧。”
娟子隨和一笑,說:“我看蘭花就不錯,倒和我小時候有幾分相像,就是沒我霸道。”
祥子見說,撇嘴一笑道:“還好意思說哩,小時候,都把我欺負成啥哩,十二歲的人咧,還鬧着讓我背。而且,你不說下來,就不許我鬆手。你們知道麼?我這身耐力,就是當年揹她練的。”
娟子嬌嗔地白了祥子一眼,笑着說:“我看你老咧,才學會說話咧。,看你小時候,三槓子都壓不出個屁來,整天木頭似的跟着我。讓你東你就東,讓你西你就西,連惹我生氣都不會,還說我欺負你哩。”
淑珍心裡,暗自掠過一絲莫名的酸意。勉強擠出一臉笑容,打趣道:“那是人家心疼你哩。”
娟子臉上飛過一道不被輕易發覺的緋紅,略顯不安地抿嘴笑了笑,心頭不由騰起一股暖暖的感覺。
剛吃過早飯,淑珍就拎過一桶胡麻油,打發祥子去看孔家大嫂。
見家裡人都走了,淑珍便親熱地拽着娟子,坐在了沏好蓋碗茶的炕桌前。
淑珍愛惜地端詳了一陣,雖已年過四十,但依然皮膚白皙,風韻猶在的娟子。輕嘆一聲,自嘆般的笑了笑,說:“哎呀,姐姐的皮膚是咋保養的,白淨得就跟段子一樣。”
娟子莞爾一笑,說:“生來就那樣,我才懶得伺候它哩。”
淑珍“嘖嘖”的讚歎了一番,言歸正傳道:“現在就剩咱姐倆哩,我得給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
見娟子平靜而又慈祥的瞅着自己,淑珍輕嘆了一聲,接着說:“我和祥子哥的事情,你可能也聽說咧。當時他救咧我的命,對我又是那麼好,按理說,我是應該嫁給他的。
可我試探過幾次,他是不會因爲我,而放棄自己的宗教信仰的。而我們回教女人,又不能嫁給外教的人,知道我們沒結果。爲報答祥子哥對我的恩情,我當時沒別的辦法,只有把身子給他。可他偏偏又是個正人君子,幾次拿話引逗他,都沒動心。在一天夜裡,他喝多咧酒,我就趁機勾引咧他。
第二天天不亮,就離開了住處。我們一別就是三年。三年後,祥子哥再次救咧我的命。從此,我們就一起剿匪。蘭花上學那年,才從鄉下搬來和他搭伴過日子。雖說我們在一個鍋裡攪勺子,可祥子哥從沒爲難過我。作爲一個身強力壯的男人,我知道他熬的難受。
可是沒辦法,我已經犯過一次教規,還不知胡大能不能寬恕我。所以,我只能在男女那點事以外,精心的伺候他。現在好咧,真是胡大保佑,讓你們這對失散多年的有情人,又遇到一起咧。”
娟子在寺院住了兩三年,練就了遇事淡定不驚,言語溫婉緩慢的習慣。
她靜靜地聽完淑珍的講述,淡然一笑,說:“你們在一起都十幾年咧,怪不容易的。我一個人,也十來年咧,大家都已習慣眼下的生活,又何必攪咧原本的清淨哩?”
淑珍見娟子一副平淡如水的樣子,反倒有些焦急地說:“啥習慣咧,還不是硬忍着。祥子哥心裡就沒放下過你。甚至,平日裡我都不敢提到你。我們在一起,不過是守着熬日子,我一個女人家倒也沒啥,可這些年,着實苦咧祥子哥哩。”
娟子輕嘆一聲說:“說起來你們也真是不容易,你能悉心的伺候祥子這麼久,也算是一種緣分。要是沒有虎子和蘭花這檔子事,怕是我們還見不了面哩。”
淑珍悵然一笑說:“一切都是主的安排。你來咧,不但解開咧娃們的身世,也徹底解開咧我和祥子之間的鎖釦。他忙忙碌碌快半輩子哩,也實在是不容易,咱不能眼看着他就這麼幹熬着。”
確實,祥子和淑珍,所以能熬過十幾年。那是因爲他們各自心中,都深深根植着美好而敞亮的目標。
那個人生唯一的神聖目標,促成了彼此一個溫馨而又苦澀的守候。守着那份淡淡的情,守着對孩子的希望,更是守着各自堅定不移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