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後,二人正東一個西一個的在炕上躺着。淑珍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翻身坐起,說:“要不,我們趁這些日子閒着,把房子拾掇拾掇,等下月蘭花回來,就把她和虎子的親事給辦咧。省得我們走咧,還牽腸掛肚的。”
祥子順勢坐起,沉吟般的嘟囔道:“按說,兩個娃娃的歲數,也夠**規定,可我從沒聽到娃娃們說起過要結婚的事麼。”
淑珍嬌嗔的白了他一眼,說:“你是真傻還是裝傻哩?娃娃咋好意思張口麼。”
祥子胡亂地抓撓着頭皮,顯得有些疑慮的嘟囔道:“也不知娃娃是咋想的,別忙活咧半天,倒落個剃頭挑子一頭熱。”
淑珍撇嘴一笑,說:“你啥時候把娃娃的事情放在心上咧,我早就留意過咧,看蘭花在虎子跟前,那副黏糊勁,八成是喜歡上人家咧。虎子別看平時話不多,心裡也是偷偷裝着蘭花哩,上次蘭花把手弄破咧,看把虎子給急的。”
祥子輕嘆一聲,臉上洋溢着喜悅的神情,說:“要是他兩個能在一起,那就再好不過咧。虎子性格內向脾氣好,蘭花性子潑辣率直隨你,他兩個倒是天生的一對哩。”
頓了一下,祥子沉思般的接着說:“現在是新社會,**號召婚姻自由,反對父母包辦。還是要徵求一下,娃娃們的意見。”
淑珍像是胸有成竹似的一拍大腿,說:“今晚,虎子回來我就問他。”
祥子“嘿嘿”一笑,說:“你說話也得講究些策略,別直戳戳的過去,嚇着咧娃娃。”
淑珍笑着白了祥子一眼,說:“我知道,就你能!”
祥子憨厚一笑,問道:“蘭花哪天回來?”
淑珍沒好氣地嘟囔道:“說你不操心娃的事,你還不服氣。下月底就畢業咧,小學王主任來過兩趟咧,說是讓蘭花回來就去他那裡報到,學校正缺教師哩。”
祥子欣慰的笑着點了點頭,說:“這下好咧,兩個娃娃的飯碗子都有咧着落。”
說着,又略顯感慨的輕嘆一聲,嘟囔道:“可惜秀雲那丫頭咧。”
淑珍狐疑地問道:“秀雲是誰啊,咋沒聽你提起過哩?”
祥子悵然一笑,說:“就是昨晚,我吃漿水面那家的丫頭麼。”
頓了一下,見淑珍專心聽着,便輕嘆一聲,接着說:“呂魁把秀雲**成個才女咧,只上咧兩年小學,跳三次級,就輕鬆畢業。不但毛筆字寫的好,那算盤更是打得‘嗶嗶啪啪’一盤清。可惜小學畢業,呂魁就沒再讓娃上。”
淑珍疑惑地瞅着祥子,說:“那咋不讓娃接着上哩?”
祥子輕輕搖了搖頭,說:“秀雲打小就和東關鐵匠鋪的李家訂咧親,李家大娃是個老實墩子,又沒念過書。呂魁怕秀雲書念多心野咧,生出事來不好給李家交代。”
淑珍不以爲然地嚷嚷道:“書念多咋咧?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麼,總不能委屈咧娃娃。”
祥子淡然一笑,說:“呂魁是個秀才,讀書人最講究個信字。若是讓他在人前失咧信,比殺他還難受。”
淑珍輕嘆一聲,說:“那秀雲願意聽從父母的擺佈麼?”
祥子似有感慨地說:“秀雲是欣然待嫁,毫無怨言。”
淑珍感嘆道:“也真是的,你說呂魁是咋**的閨女,這麼讓他省心。”
祥子欣然一笑,說:“要麼咋說,家風家教的重要哩。”
淑珍若有所思地說:“我也沒讀完小學,加上父母走得早,也不懂啥家風家教的,打小就把蘭花慣成個野丫頭咧。”
祥子“嘿嘿”一笑,說:“蘭花咋啦?我看就不錯麼,知書達理又會體貼人,不就是好動些,性子像男娃麼。”
淑珍抿嘴一笑,嘟囔道:“她盡會哄你高興哩,你還沒見她私下裡,把虎子給欺負的,也就是佔着虎子脾氣好,處處讓着她。若換個別人,早不知打成個啥樣子咧。”
祥子欣然一笑,說:“這就叫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虎子是疼她喜歡她,才處處讓着她,要是換個人,虎子纔不幹哩。”
淑珍心裡一樂,身子不由朝祥子跟前湊了湊。面帶神秘的樣子,說:“說也怪噢,你沒能和娟子姐在一起,她兒子卻千里迢迢的跑來和你閨女成咧親。這冥冥中,是不是早有定數哩?”
祥子悵然一笑,說:“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同枕臥。這世上有緣無分,有份無緣的多咧去。但像咱一家,關係這麼複雜的緣,也不多見。”
見祥子略顯傷感的樣子,淑珍笑着輕輕搗了他一下,顯得饒有興趣地說:“你說你和娟子姐是有緣無分,那咱們是不是有份無緣哩?”
祥子默然瞅了淑珍一眼,沒精打采地說:“別瞎咧咧,合計合計咋拾掇屋子吧。”
淑珍嬌嗔地白了他一眼,面顯不悅地嘟囔道:“看你那個樣子,但凡提起娟子,你就像是丟咧魂似的,要是心裡真放不下,就去找嘛。反正,你現在也沒個正經事幹。”
祥子目光飄忽的瞅了眼淑珍,聲音懨懨的嘟囔道:“是有這個打算哩,不說別的,爲咧虎子也得想法找到娟子,不能眼看着娃沒咧娘麼。”
淑珍悵然一笑說:“說的也是,那你就抽時間去趟迪化吧,反正現在班車也方便。”
後來,祥子真的去了趟迪化。從老屋子下手,問遍了左鄰右舍,走訪了熟人熟地,娟子的身影,就像是被甘冽的空氣融化了一般,毫無聲息。
在南山寺拜訪了廣智和尚,又給父母親做了場三時繫念法會。才懷着空落沮喪的心,懨懨的回到了孚遠。
機緣奧妙,弄人輕巧。明明娟子就在南山寺,二人卻如隔千山不能相見。這其中原因有二:一是寺院的人只知道有個三妹,而不知有個娟子;二是廣智和尚認爲機緣不熟,沒有點破。
看祥子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順,淑珍也就不多問。見祥子只顧埋頭幹活,還是忍不住嘆息道:“這眼看就要爲娃們辦事哩,娟子的事情可咋給虎子說麼。”
祥子輕嘆一聲嘟囔道:“他不提咱就啥也別說,那娃心思重,自個心裡跟明鏡似的,他想問早問哩。”
靜默了一會,見淑珍還黏在跟前。祥子撂下手裡的活,伸了伸腰神情憂鬱的說:“本想去碰碰運氣,若真能遇上娟子,就能參加娃們的婚禮咧。不說父母雙全,最起碼親孃還在。這事弄得,讓娃一輩子心裡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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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珍輕嘆一聲,正想說些什麼,卻見祥子輕輕地擺了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