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魁見祥子的臉色又陰沉了下來,便悽然一笑,說:“萬般皆前定,半點不由人。歷朝歷代,在改朝換代的前後,總得有些奇奇怪怪的事情發生。孔家有今天,一點也不奇怪。”
見祥子茫然的瞅着自己,呂魁輕嘆一聲,說:“我見識咧孔家兩代人的爲人處事,就是爲人太過和善。解放前,孔縣長把老百姓看成是自家人。解放後,依然把老百姓的事,當成是自家的事。響應和平起義,積極投身建政,從不考慮個人得失。
這種人,若不是大忠,便是大奸。如今的世道,像這樣大忠的人很少見咧。所以,孔家越是口碑好,就越是讓人懷疑,他別有用心。
在這種情況下,只要出現一點,對孔家不利的言辭,哪怕是撲風捉影,子虛烏有。新**的人,都會信其有而不能自拔。就會想方設法,去證實他們的推測。所以,我說一點都不奇怪。”
祥子衝呂魁苦澀地笑了笑,說:“呂大哥不入朝當官,真是屈才咧。”
呂魁“哈哈”一笑,說:“我是置身事外,纔看得明白。要是我真進了衙門,說不定比他們還糊塗哩。再說,就我這臭脾氣,用不了兩年就讓人家給整死咧。”
祥子微笑着點點頭,沉思般地說:“呂大哥的言語中,有佛家的味道,你也學佛麼?”
呂魁聽說,謙笑道:“談不到學,不過是略知些皮毛而已。幾千年來,儒釋道三家的文化,已經融合在了一起。雖說佛教是外來文化,但它卻大大豐富了本土文化,讓傳統文化有了更深的意義。
比如儒家《弟子規》中,泛愛衆的‘衆’字,傳統解釋多侷限在人的範圍,但佛教文化所指的‘衆’是泛指一切衆緣和合而成的現象。這就不但包括了人和動物,而且也包含了山河大地,植物礦物。
儒家認爲,這個解釋究竟,便自然而然的採納了。又比如說,《三字經》中,人之初,性本善的‘善’字,傳統多解釋爲善惡的善。而佛教文化把它解釋爲究竟完美的意思。儒家也就欣然採納了。
隨着時間的推移,不少儒家的倫理道德觀念,和爲人處世方法,也逐漸滲入到了佛教文化中,成爲佛教修學的入門課。這其中的道理很深,我也只瞭解些皮毛,讓你見笑咧。”
祥子欣然一笑,說:“聽呂大哥一席話,真是勝讀十年書,受教良多呀。”
呂魁謙和一笑說:“哪裡哪裡,早就聽說您深諳佛理。在您面前談佛輪道,簡直就是班門弄斧,讓您見笑咧。”
祥子忙擺手道:“呂大哥過謙咧,誰不知你是位飽讀詩書的秀才。蹴在這裡種地纔是屈才哩。”
呂魁呵呵一笑說:“看來,種地的樂趣您還沒體會過。說句老實話,再給我十畝地種,當縣長我都不稀罕。”
見呂魁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祥子欣然一笑說:“我從呂大哥身上,感覺到了寧靜致遠的味道。你是以飽學的傳統文化養心,以擺弄心愛的土地來養身。細想起來,也算是自由逍遙的神仙日子哩。”
呂魁聽了哈哈一笑說:“知我者飛龍大俠也。”
兩人正你恭我謙地說着話,就見地邊的小路上,腳步輕盈的走來一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只見姑娘羞怯地瞅了祥子一眼,衝呂魁低聲道:“大,我媽問,晚上你想吃啥哩。”
呂魁不加思索地說:“殺只雞,弄兩個菜。就說,有老朋友來家吃飯哩。”
說着,衝祥子謙和一笑,對姑娘說:“這就是我常給你說的飛龍大俠叔叔,還不來快叫人。”
姑娘先是一愣,繼而興奮得滿臉通紅。衝祥子深深一躬,說:“原來是飛龍叔叔,總算是見到您咧。”
祥子懵愣地瞅着呂魁,嘟囔道:“她不會是秀雲吧?”
呂魁咧嘴一笑,說:“不是她還能是誰哩。”
祥子一副驚喜的樣子,笑着說:“哎呀,都長成大姑娘咧,小時候,我還抱過哩。”
緋紅再次爬上了秀雲的臉頰,她略顯慌亂地又衝祥子鞠了一躬,便甩着兩條大辮子,朝回走。
祥子急忙喊道:“不要殺雞!給你娘說,弄碗漿水面就成。”
呂魁也扯着嗓子喊道:“照我說的做!麻利些。”
祥子略顯焦急地嚷嚷道:“要不聽我的,就不去你家咧。”
秀雲一時左右爲難地僵在了那裡。見呂魁被噎得說不出話來,祥子言語軟和地接着道:“呂大哥,你要是拿我當兄弟,就照我說的辦,我就饞嫂子那口漿水面。打馬仲英那會,我三天兩頭就能吃一頓。自打你們搬走,我也吃過幾家,總覺沒嫂子做的地道。”
呂魁“嘿嘿”一笑,說:“這可不是吹哩,你嫂子孃家人,在老家就賣漿水,十里八村,都吃他家的。”
祥子下意識的嚥下一口東西,欣然笑道:“難怪味道這麼好,原來是祖傳的手藝麼。”
見秀雲依然站在那裡,拿腳尖跐着地皮笑。呂魁像是猛然想起什麼似的,衝她喊道:“還楞着幹啥哩,來快讓你媽弄幾碗漿水面。”
秀雲嘴裡應着,身子已經風擺楊柳般的,消失在雜草林立的綠幔中。
祥子愛惜地瞅着秀雲遠去的背影,似有感嘆地笑着說:“日子過得真是快,轉眼功夫,秀雲已經出落成個水靈靈的大姑娘咧,許人家咧麼?”
呂魁咧嘴一笑,說:“早就許咧,兩家訂的是娃娃親。就是東關街鐵匠鋪的李兆麟家,你也認識吧?”
祥子欣喜一笑,說:“咋不認識哩?打馬仲英那會,可沒少和他打交道。”
呂魁邊愜意地裝着菸袋,邊饒有興致地說:“那還是打馬仲英,守城牆的事咧。當時,我兩個負責燒開水,子彈就像受驚的蝗蟲似的,在頭頂飛。
我兩個貓在柴火堆背後,就說好咧,若我兩個誰死咧,活着的就要照看好兩家人。要是兩個都沒死,就結成親家。李家大娃,正好比秀雲大兩歲。”
祥子欣然一笑說:“想不到你們還是戰火裡的娃娃親哩。”
說着,沉思般的嘟囔道:“李兆麟我也一直沒見過,幾次從他鋪子前面過,也沒見他照過面。”
呂魁嘿嘿一笑說:“人家可是老早就享清福哩,站着腿疼就把鋪子交給徒弟和二娃打理,自己窩在後院裡幹些細活。”
說話間,太陽已經不知不覺得垂在了地平線上,七彩的餘暉溫染了眼前的一切。讓人感覺,明天的晨曦會更加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