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祥子在師弟趙大隊長的幫助下,好不容易搭上了去西安的汽車,在達阪城卻遇到了大風。
當車隊被翻滾而來的塵沙,卷裹在裡面時,只聽得車體,被塵中的沙粒,擊打得發出如炒豆般,清脆而又令人心悸的響聲。
狂風整整颳了三天兩夜,那真是,遮天蔽月,飛沙走石。
聽着風沙的動靜稍稍輕了下來,祥子試着打開車門,打算下車看看,卻被嚇得面如土色,渾身依然瑟瑟發抖的司機,一把給拽住了。
那司機驚恐而又沮喪地說:“打開車門,我們就完了!”
祥子淡然一笑,說:“達阪城這地方,是有名的風口。往年,我們用駱駝馬車走貨,看見風頭,就會趴在低窪處避風。坐在車裡,看不清天氣的變化,聽風的勁頭,像是過咧,我擔心車上的貨。”說着,便打開車門,跳下了下去。
殘風依然眯眼,陣陣細沙,碰到臉上,讓人感到火辣辣的難受。
祥子迅速掃了眼三輛車上的棉花包,有輛車的篷布被風撕成了碎片,貨被卸走了半個角。再仔細看看車體,草綠色的車篷,已經讓風沙打磨的斑斑駁駁。
祥子拉開車門,探進頭說:“沒多大問題,只有一個車上少了貨。”
那個一直蜷縮在車裡的司機,聽說少了貨,立刻哭喪着臉叫嚷道:“媽呀!這可咋辦喲,我咋給貨主交代嘛。”
祥子見他一副娘娘樣,便安慰道:“你先別急,我這就去四處看看,興許能找着。”
由於修路時,在路的兩邊留下了不少大坑,倒是有幾包棉花,落在了坑裡,沒被風帶走。
祥子興致勃勃地朝前跑了一陣,眼前是一望無際,用被太陽曬得油黑髮亮的石子,鋪就的戈壁。
風停了,機敏的麻雀,也開始唱着飢餓的歌,朝着只有它們熟悉的地方飛去。
祥子回到車旁,見司機們拖着飢餓疲憊的身子,在整理清點車上的貨。見祥子回來,同車的司機趕忙迎過來問道:“咋樣?有沒有看到?”
祥子喘口氣,說:“前面坑裡有幾包,不知夠數不。”
司機立刻喜出望外地說:“你真能幹!看來是捎對了你,到前面我請你吃飯。”
路上顛簸了十幾天,祥子終於到了蘭州。他顧不了路途的疲勞,按照趙大隊長給的地址,天剛亮,就來到了市委辦公地。
有了師弟的介紹信,祥子很順利的找到了黃副市長的辦公室。但接待他的,並不是師父,而是秘書小張。
看了介紹信,小張熱情的給祥子倒杯水,一副遺憾的樣子,說:“哎呀,你來的真不巧,黃副市長去北京開會了,大概要到下個月才能回來。”
祥子聽了,心裡一急,便被嘴裡的水給嗆了一下,一陣急促的咳嗽之後,祥子漲紅着臉,焦急地說:“啥會麼,咋開那麼多日子哩?”
張秘書溫和的一笑,說:“是農業科技普及會,會議倒不長,只是會後要去幾個省,觀摩學習,具體日程我也不清楚。”
祥子略顯不安地沉吟道:“這可咋辦哩,這可咋辦哩。”
見祥子一副焦急不安的樣子,張秘書試探的問道:“你找黃副市長有急事呀?”
祥子神色不安地嚷嚷道:“人命關天,人命關天吶。”
張秘書無奈地笑了笑,說:“沒別的辦法,你只有耐心等了。就是你現在趕到北京,也未必能見着他。要不,我先安排你在**招待所住下,等有消息,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
祥子只好無奈的說聲謝謝,然後,沒精打采的,跟在張秘書身後出了門。
有些事,就像是冥冥中有股力量在和你作對似的。你越是想要早點得到結果,它越是東歪西差的盡出問題。
祥子在蘭州如坐鍼氈般的等了將近一個月,終於等回了師父。拿到手諭,連頓團圓飯都顧不上吃,便急急往回趕。
一路上,邊走邊搭車,折騰了個把月,纔好不容易到了迪化。算起來,祥子離開孚遠,已有小半年了。
早晨剛上班,王書記便怒不可遏地,衝進趙組長的辦公室。指着他的鼻子吼道:“誰讓你揹着我,發貼的佈告?誰說我同意了!你乾脆把縣委的工作,都接過來算了。反正,我也被你弄成擺設了!”
趙組長忙堆出一副笑臉,說:“我這也是沒辦法麼,上面催得緊,案子已經列入典型案例表彰名單,可人犯還活着。這要是讓上面知道了,可咋交代麼?
幾次和你商量,你都堅持要等捉拿了郭貴祥,一起宣判。這都半年了,郭貴祥就像被風吹化了似的,沒一點消息,實在沒辦法,我才假借你的名義,讓賈局長安排發了佈告。我這麼作,也是爲你好嘛,省得上面怪罪下來,牽扯到你。”
王書記忿然一拍桌子,吼道:“放屁!啥上面催得緊,你分明是居功心切,怕夜長夢多。才急不可耐地想了解此案。可你不要忘了,這不單是因爲人命關天,還關係到和平起義人員和民主人士對黨和**的認識。一旦弄成冤假錯案,勢必在社會中,造成極壞影響。我這纔是爲你好哩!免得因爲一己私利,讓後半輩子遭到良心的譴責!”
趙組長自負地一擺手,說:“行了,行了。你啥也不用說了,公審時間我已得到上面同意。你要是有異議,可直接打這個電話。”說着,遞給王書記一個事先寫好一串號碼的紙條。
王書記將紙條緊緊捏在手心,一雙虎目忿然地瞅了趙組長一眼,鼻子冷哼一聲,腳步有些僵硬的出了門。
公審大會如期進行,孚遠城鄉,能來的都來了。當法官宣讀完孔慶文的罪行後,臺下一片譁然。
百姓們做夢都想不到,他們心中的好縣長,竟是一位隱藏極深的紅幫反革命頭子。
衆人的竊竊私語,在清脆的槍聲中嘎然而止。短促的驚異恐懼後,場上的人們,各自懷着不同的心情,漸漸散去。
只有孔家親屬的哭聲,依然隨着輕風,瀰漫在半陰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