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孔縣長還沒把椅子焐熱,就被王書記叫去議事。
王書記先是說陣子三臺片區,因倒春寒農作物春苗受損的情況,以及派相關部門,前往實地查看,指導補救的事。然後,便東拉西扯的聊起了家常。
先說了陣,自己當年在大別山打游擊的趣事。爾後,又感嘆一番時態變遷之快,人生無常苦短的閒話。然而,孔縣長卻聽得津津有味。王書記突然話鋒一轉,又說起小時候,自己愛畫畫的事。
那時候家裡窮,也沒個紙筆。都是在放牛時,撿塊光禿鬆軟的地上,拿截樹枝畫。也沒個章法,瞅見啥就畫個啥。當然,畫的最多的還是牛。
孔縣長平時話不多,但要是提起繪畫寫字,就打開了話匣子。兩人說說笑笑,不覺間已經到了小響午。
王書記正說小時候,站在廟門口,在地上畫土地爺,被父親打了屁股的事。只見趙組長,滿面春風的走了進來。
他先衝王書記暗示般的點了點頭,然後,衝屋內其他人說:“你們先回避一下,我要和孔縣長說點事。噢,王書記請留下。”
本來見趙組長進門,孔縣長就打算離去。他知道人家要談黨內的事情,自己不便在場。
對於這位神秘而又冷峻的趙組長的到來,孔縣長隱隱感到,他們是在秘密調查着什麼,反覆的提審犯人,而後和王書記密談。
孔縣長心想,反正與自己無關,也就懶得打聽,只是一如既往的忙着自己手裡的工作。
當聽說趙組長要和自己談事,竟感到有些意外。
趙組長用狐疑而又冷峻的目光,審視了孔縣長一會,伸手從隨從手提包裡拎出一袋東西。重重的扔在孔縣長面前的桌子上,聲音冰冷而又威嚴地說:“這是什麼?”
孔縣長先是猛地一愣,繼而目光平靜地端詳了布袋一會,疑惑地瞅着趙組長說:“這東西,咋會在你手裡?”
趙組長一副盛氣臨人的樣子,說:“別管咋到我手裡的,你先說說,這是啥東西,從哪兒得來的。”
孔縣長,忍下了心中騰起的不快,側臉瞅了眼王書記,見他有意躲閃着自己的目光,心裡就明白了八九分,感情王書記找他談事,就是個局。
頓感一股寒氣,不由得從脊樑衝向了後腦。
他略微鎮靜了一下,聲音平和地說:“這是一袋阿山產的金沙,是個過路的採金人,寄放在我這裡的。”
趙組長聽了,鼻子冷哼一聲。武斷而又氣勢逼人地說:“胡扯!過路人,咋會給你留下這麼多金沙,你還是老實交代吧,是不是侵吞的國家財產?”
孔縣長強忍着心中的怒火,青紫的嘴脣痙攣般的蠕動了幾下。一團粘熱的東西,竟軟軟的哽在了咽喉,噎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王書記見孔縣長憋得面紅耳赤,便忙圓場說:“孔縣長先彆着急,慢慢把金沙的來龍去脈講清楚。”
說着,親自給孔縣長的杯子添了水。孔縣長身子略微有些僵硬的慢慢抿了口水,輕嘆一聲,說:“那還是三年前的一天下午,有個年輕人,慌慌張張地跑來報案。
說他們一家五口,從阿山路過孚遠去迪化,剛出芨芨槽子,就被土匪劫了。
他死裡逃生趕來求救,父母姐弟和兩車財物,都落在了土匪手裡。我立刻打發祥子,帶人趕去營救。祥子把土匪逼進破城子,打了一仗,解救了一家老小,兩車財物也一件不少的奪了回來。
一家人,爲表相救之恩,請我和祥子吃飯。酒席間才知道,一家人是阿山的採金客。近年來,烏斯滿和蘇聯毛子鬧得兇,實在沒辦法,就把金礦連賣帶送的讓給了**子,一家人打算在迪化休整些日子,便回山西老家。
臨走,他交給我這袋金沙,說是路上不太平,將金沙暫放在我這裡,相約三年內派人來取。若三年後,無人來取,便讓我自行處理。”
趙組長聽了,鼻子噴着冷氣,露出一副奸猾的笑容,輕蔑地說:“孔縣長是在說書吧?這麼多金子,放到保險櫃裡三年,你竟然沒動過,騙誰呢?”
孔縣長,目光平靜的瞅了趙組長一眼,聲音努力平和地說:“受人之託,終人之事。”
趙組長,顯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說:“別給我道貌岸然的咬文嚼字了,貪污一袋金沙,還是小事,你先交代交代,紅幫反革命暴動的事情吧!”
孔縣長微愣了一下,面顯詫異地說:“關於紅幫暴亂的經過,我已向省裡遞交了詳盡的情況報告,趙組長若是不甚清楚,縣裡還有備份,我這就拿給你看。”說着便欲起身。
只見趙組長煩躁地一擺手,嚷道:“你就別裝了!老實交代,你是怎樣策劃組織這次暴動的,還有那些紅幫分子潛伏在這裡。”
孔縣長聽說,像是腦袋被冰塊猛然擊了一下,寒氣過後,顯得有些暈眩。
他努力鎮靜了一會,強憋着一股像是將要衝破胸腔的東西,聲音有些僵硬的,一字一頓地說:“我咋就成,紅幫暴亂的策劃者哩?”
趙組長,突然猛地一拍桌子,吼道:“這要問你自己呀!趕快如實交代,何時加入的紅幫組織,除這次暴亂外,你們還打算從事哪些破壞活動?”
孔縣長怒目圓睜,臉色煞白地盯視着趙組長,從牙縫裡擠出兩句道:“子虛烏有,憑空捏造。”
趙組長,有些氣急敗壞地,用手指着孔縣長。惡狠狠地嚷道:“我讓你嘴硬!關進大牢,看你能熬幾天。”
一直默然坐在一旁的王書記,此時像是猛然被冷水激醒似的,從椅子上蹦起,說:“依我看,先將孔縣長停職調查,等落實了相關證據後,再行關押不遲。”
趙組長一副不屑的樣子,衝王書記嚷道:“虧你還是個老革命,階級覺悟咋這麼低!難怪在你眼皮子底下,會隱藏着罪大惡極的反革命分子。”
王書記聽了,忿然將帽子重重摔在桌上,怒目圓睜地吼道:“正因爲我是老革命,才更要講求實事求是!你有啥權利隨便抓人?”
趙組長不甘示弱地,從公文包裡掏出一張公函,拍在王書記面前,嚷道:“上面就知道,你們這幫老革命,人情味重。遇事優柔寡斷,會給反革命分子以可趁之機。
所以,特意給了我便宜行事權。一切與此案有關事宜,由我全權決定。任何人不得干預,否則,按包庇罪論處!”
王書記聽了,氣的身子微微顫抖了幾下,伸手怒指着趙組長,一時竟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見二人動了真火,孔縣長悽然一笑,說:“欲加其罪,何患無辭。王書記的情誼,孔某心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