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子半夜就帶着人馬去了大有,孔縣長也是未能睡踏實,烙餅似的翻騰了半夜,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胡亂吃了幾口,便匆匆去了縣衙。屁股未坐穩當,就見賈秘書睡眼惺忪地走了進來。
孔縣長狐疑的瞅了他一眼,正想問他咋來這麼早。便見賈秘書一副作難的樣子,說:“省城來人說,要在縣上招兵哩。”
見孔縣長頓時皺起了眉頭,便訕笑了一下,囁嚅道:“領頭的胡連長,原先在縣裡駐紮過,昨晚他們來的太晚咧,就沒驚動您,看這事咋辦哩。”
孔縣長沒好氣的冷哼一聲,說:“咋辦?縣裡的情況,你比我還清楚。連年土匪鬧,部隊抓,青壯年就沒剩下多少。大片的土地,都荒着沒人種,這陣子,又趕上民團剿匪,哪還有人當兵哩。”
賈秘書面顯尷尬的笑笑,說:“可人家畢竟是省城來的,也不好弄僵咧。要不,咱就睜隻眼,閉隻眼的,讓他們自己到鄉下弄幾個算咧。省得縣裡到頭來,落個蛤蟆跳門檻,又傷溝子又傷臉的,上下都難受。”
孔縣長黑着臉,沉吟了片刻,聲音冰冷地說:“你讓他們過來,我倒是想看看,是哪路神仙。”
賈秘書,滿臉乾笑的點頭出了門。
胡連長是個三十開外的甘肅人,舉手投足間,透着老兵油子散漫而又驕橫的習氣。
還沒開口說話,孔縣長心中已然騰起一股莫名的厭惡感。
賈秘書殷勤的介紹後,孔縣長聲音平穩,不卑不亢地說:“聽賈秘書說,貴軍是打算在縣上招兵真是不湊巧,我縣連年匪患,前些年,部隊又不斷抓兵。弄得本縣人口,多剩老殘婦幼,有幾個能扛槍的,還被派去山上剿匪了。眼下,四十歲以下的男丁,也沒剩幾個。眼看就要春耕了,我還正爲勞力犯愁呢。你說這春種要是給耽擱了,秋後哪有錢糧交稅供養你們哩?”
胡連長聽了,不屑地賴賴一笑。操着濃重的家鄉口音,說:“我不管你的一二三,我只管要人。你要是徵不來人,我就下去抓,就不信,翻不出幾個站着尿尿的兒娃子。”
孔縣長厭惡地瞅了他一眼,冷聲道:“不知胡連長,打算從這裡弄走幾個人?”
胡連長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嚷嚷道:“他媽的,老子也不願幹這傷天害理的差事。可上峰壓得緊,我也是攆得鴨子上架哩,總得弄上十個八個像樣些的交差吧?”
孔縣長略微沉吟了一下,若無其事的問道:“你們來了幾個人?”
胡連長疑惑地瞅了瞅孔縣長,囁嚅道:“兩個班十四個。”
孔縣長突然輕拍了一下桌子,說:“太好了!我們這些天,在南山剿匪正愁人手不夠哩,胡連長若能幫本縣剿滅了土匪,我保證你十個新兵。”
胡連長遲疑地笑了笑,搖着頭嘟囔道:“這恐怕不行,沒有上峰的命令,我是不敢擅自出兵的。再說,就我帶來的十幾個人,能頂個啥用哩。怕是屎殼郎推大車,起不了啥作用。”
孔縣長卻煞有介事地說:“可不能這麼說,你們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自然是以一當十。若你們能出手相助,何愁匪患不除。”
胡連長顯出一臉無奈的樣子,說:“實話給你說吧,如今共軍已經打到蘭州哩,還哪顧得上土匪哩。弄不好,就讓共軍把我們都給剿咧。上頭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整天逼我們下去弄兵源。打算依託天山,與共軍決一死戰哩。”
孔縣長輕嘆一聲,說:“共軍的事,我管不了那麼遠,我只知道,眼下沒人種地,秋後就沒有糧食,百姓就要餓肚子。”
胡連長煩躁地一揮手,嚷嚷道:“行咧!行咧!看是指望不上你咧,那我就自己下手哩,弄幾個算幾個。”
孔縣長忙擺手道:“那不行!你可不能胡來。老百姓,好不容易纔敢回家務習莊稼了,讓你這麼一鬧,又要把人給嚇跑了。”
胡連長一副不滿的樣子,嚷嚷道:“那你總得給我個交代吧?”
孔縣長沉吟片刻,像是胸有成竹似地說:“你給我三天時間,三天後,我給你個滿意答覆。但是,在這三天裡,你的手下,不能對外說是來徵兵的,就說是路過。更不能鬧出事來。否則,後面的事可就不好辦哩”
胡連長微愣了一下,繼而痛快地點頭說:“就按你說的辦,我讓兄弟們,在城裡蹴三天。”
送走了胡連長,孔縣長衝一直默不作聲的賈秘書,輕鬆的笑了笑,說:“這三天,你放下手頭的事,就陪他們玩。一定不能讓百姓知道,他們的來意,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見孔縣長臉上的表情活泛了些,賈秘書總算是鬆了口氣,應諾着走出了縣衙。
孔縣長向來厭惡地方部隊隨意抓兵,在吐魯番哈密任職期間,可沒少和地方部隊周旋抗爭。對於部隊的欺軟怕硬,魚肉地方的軍閥作風是深惡痛絕。
孔老爺子見兒子悶頭吃飯也不說話,知道兒子遇到了煩心事。於是,乘着老太太給兒子夾菜的空,試探性的問道:“衙裡的事情不順手麼?”
孔慶文吐掉嘴裡的雞骨頭,輕嘆一聲說:“上面又派人來催兵,真是沒完沒了了。”
孔老爺子濃眉緊鎖,一臉憂鬱的樣子說:“歷年的徵兵把縣上的男娃子都折騰得差不多了,剩下有門道的都投咧外鄉。怕是開春種地都是問題哩。”
孔縣長害氣的說:“可不是麼?我正爲勞力犯愁哩,上面還來要人,真是不想讓人活咧。”
老爺子沉吟半響,捻着鬍鬚說:“可話又說回來咧,這上面的茬也不能不接。你才上任不久,也不能就和上面弄僵咧,免得日後爲難你。”
孔縣長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說:“上面的事也難說得很,局勢緊咧**就縱着部隊,局勢鬆咧部隊又求着**。管他哩,走一步看一步吧。”
見兒子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架勢,老爺子焦急的一擺手說:“那可不成,總得想出個兩全的道道。”
見老爺子一副不安的樣子,孔縣長微微一笑,說出了窩在心裡的打算。這才讓一家人長吁一口氣,會心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