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子忙揮手示意讓大家別動,自己跳下馬,三跳兩竄就沒了影子。
不大工夫,只見祥子面帶慍色的回來說:“想不到,哈匪又在這裡禍害百姓哩。”
說着,擰身上馬,衝淑珍詭秘的笑了笑,說:“帶傢伙咧麼?”
淑珍會意的抿嘴一笑,衝腰後摸出了六輪手槍。
祥子也從腰後拔出手槍說:“四個哈匪兩杆槍,儘量弄活的,省得麻煩。”
說着,便和淑珍縱馬朝樹林外奔去。
四個哈匪,旁若無人的,趕着幾十只羊幾頭牛,晃晃悠悠的順着土樑,朝着樹林旁的乾溝走來。
淑珍二話不說,縱馬迎了過去。她在馬背上忽左忽右的幾個翻躍,已逼近了羊羣。驚慌失措的哈匪,還沒看清來人,便被淑珍一連兩槍,打落了手中的長槍。另兩個哈匪,正要掄起釤鐮朝淑珍砍來。卻被隨後趕來的祥子,舉槍打中手腕。隨着一陣滲人的怪叫,哈匪手裡的傢伙都落了地。
沒等哈匪緩過神來,又被飛馬而來的大個子和小古城,手腳麻利的解開了馬肚帶,將哈匪生生的掀翻在地。
瞅着四個驚恐而又疑惑的哈匪,祥子笑着說:“我們也不會話,就把他們和牲畜一起,趕着走吧。”
等上了坡,遠遠瞅見村口,探頭探腦的圍着不少人。於是,祥子便縱馬奔了過去。
原來,牛羊就是他們村的,哈匪還開槍打傷了人。
送還了牛羊,祥子讓村民找來繩子,把哈匪捆綁在馬車上,押往奇台。
進了城門,祥子笑着衝小古城說:“到你的地盤咧,自己去領賞錢吧,我們路口等你。”
說着,取下駁殼槍,遞給了他。大個子忙說:“我們在犁鏵尖子等你。”
小古城,咧嘴笑着點頭應承着,一邊愛惜的把玩着手裡的槍,跟着馬車,徑直朝縣衙走去。
犁鏵尖子,是奇臺縣的繁華所在。各色小商小販,地方名吃,是應有盡有。情形自是與孚遠小縣不同。
祥子和淑珍在大個子的引領下,三轉兩繞的逛到了犁鏵尖,見到路邊回民擺出的大碗酸奶,淑珍先是走不動了。嚷着要吃,說是三年前吃過,太好吃了。
於是,三人便坐下,不慌不忙的吃了起來。祥子平日不愛吃這些,今天入口一品,確實與衆不同。不但奶質凍稠,而且,甜酸可口,讓人回味無窮,竟然一發不可收拾,一連吃了兩大碗。
淑珍也要了第二碗,但面對大碗“嗤嗤”的笑了笑,還是給祥子撥出了半碗。
吃鼓了肚子,牽着馬在寬敞的街上溜達了一會,就見小古城,興高采烈的尋了過來。見着祥子他們,大老遠就嚷嚷道:“縣長明兒個要見咱們哩。”
見小古城一副喜慶的樣子,祥子隱隱懸在心上的石頭,也落在了地上。
小古城家,在城北的回回巷子裡。
大門開處,一條漂亮的小花狗,輕吠了幾聲,隨即便歡快地搖着尾巴,親暱在小古城的腿邊。小古城有些遲疑的跨進院門,腿一軟“噗通”一聲,便跪倒在地。
隨着正房門“吱呀”一聲響,一個六十開外的白鬚老人,瞪着警惕的眼睛,走了出來。見到跪在地上,耷拉個腦袋的小古城。
先是一愣,繼而憤怒地指着小古城罵道:“你個丟人現眼的東西!還有臉回來哩?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說着,便要撲過去拿立在伙房門旁的扁擔。
祥子見狀忙,一個箭步衝過去,攔住老人說:“老人家請先息怒,等我慢慢給您說。”
老人家怒猶未盡,沒好氣的嚷嚷道:“有啥好說哩,你們都是一夥的,還不是一個鼻子出氣哩,你們帶他走吧!我沒這個兒子。”
祥子衝他溫和的笑了笑,說:“大叔,我們不是馬仲英的人,你兒子,已經在孚遠縣生活三年咧。前些日子,他在追剿哈匪的戰鬥中,立咧功,還受到縣裡的嘉獎哩。”
說着,從小古城身上摸出赦免文書,遞給了老人。
老人接過文書看了一會,雙手漸漸顫抖了起來。緊接着,壓抑三年多的酸楚淚水,便毫無掩飾的噴涌而出。
老人,悲蒼的仰天長嘆一聲,擰身無言的朝屋走去。大個子忙扶起小古城,一行人隨老人進了屋。
炕旮旯一位頭髮花白,身材瘦弱的大媽,已將身子抽泣成個月牙兒。
聽人進屋,又顯得有些慌亂的摸索着要下炕。小古城失聲哭喊着撲了過去:“阿媽!......”
正當大家沉浸在一種,悲喜交加的氛圍中時,隨着一陣清脆的腳步聲,從門外,像只燕子般的飄進一位,十七八歲的漂亮姑娘。
先是僵愣了一下,羞怯的衝生人掃了一眼,便嬌嗔而又動情的,雙手鼓槌般的擊打着小古城的後背。
拉着哭腔道:“你還知道回來哩,阿媽爲你都快哭瞎眼咧,死活也沒個信麼。”
小古城輕輕擰過身,胡亂的抹了把臉上的淚水。破涕爲笑的嚷嚷道:“貓兒燕呀?都長成個大姑娘咧,我走那會,還淌鼻涕哩。”
貓兒燕,羞澀地錘了小古城一下,嬌笑說:“有你這麼當哥的麼?”
老者感慨般的長嘆一聲,說:“行咧,行咧。來快沏咧茶,叫上你王嫂張羅飯去,把客人都涼着哩。”
說着,便讓着祥子他們上炕坐。一面衝小古城嚷道:“來快把後院裡的羯羊宰咧。”
祥子忙攔擋說:“不用宰羊,隨便吃些就行。”
老者哪裡肯聽,揮手催着小古城出了門。
話頭繞到了馬仲英,祥子便把如何堅守孚遠城,如何兵敗滋泥泉子,又如何被省軍攆到了南疆的事情,講述了一番。老者聽了,唏噓一陣感嘆道:“按說,尕司令也算是個人物哩,年紀輕輕的就帶着隊伍打天下。雖說我也是回回,可我見不得有人禍害百姓,說破咧天,他也只能是個匪。”
祥子也頗顯感慨地說:“馬仲英確實是個人物,我和他面對面的交過手,槍口抵在腦門子上,他面不改色心不跳,依然談笑風生的。”
聽了此話,屋裡的人,都用狐疑而又驚奇的目光瞅着祥子。
祥子會意的笑了笑,只好把當年隨劉縣長,單刀赴會的情形,娓娓道了一番。
屋裡,頓時一片敬服的讚歎聲。淑珍抿嘴白了他一眼,嘟囔道:“嘴真緊,瞞這麼久。”
說話間,熱騰騰的手抓羊肉,便端了上來。
儘管小古城父子倆,殷勤的勸讓,但祥子接過小古城遞過的一塊肉,放在面前的盤裡並沒吃。只是就着涼拌菜啃鍋盔,還一個勁的稱讚鍋盔好吃。
鍋盔確實不一般,它是回民纔會做的一種,將發好的麪餅,放在上下兩個,可以扣合在一起的鐵鍋裡,埋在燒過煙火的草灰裡悶熟的。不但表面烤層深厚,口感酥軟。而且,仔細嘰嚼,還有股淡淡的草香。
見祥子不動眼前的羊肉,老者有些焦急的站起身,又給祥子夾了塊瘦點的,祥子一時窘迫得不知說啥好。
還是淑珍明白祥子的心思,衝老者溫婉的笑了笑,說:“大伯,您就別忙活咧,他不吃這個肉。”
老者驚異的瞅着淑珍,一時間不知說啥好。淑珍睨眼瞅了瞅祥子,抿嘴笑着說:“他是佛教裡的人,專門爲他宰的羊,他就不吃。”
老者臉上尷尬了一下,顯得有些慌亂的囁嚅道:“你看這事辦的,早知道,就在街上買來半扇子羊,就對哩。”
見老者爲難的樣子,祥子忙起身說:“沒她說的那麼邪乎,我只是愛吃這鍋盔。”
說着,拿過盤裡的羊肉,撕下一小塊放在嘴裡,慢慢的嚼了起來。
老者還是過意不去,扯着嗓子衝門外喊道:“貓兒燕,讓你王嫂再扒拉兩個素菜。”
門外,有個女人應了一聲。不大工夫,只見一個二十幾歲的白淨女人,端着一盤素炒芹菜,和一盤西紅柿炒雞蛋,步態輕盈的走了進來。
小古城忙接過菜,放在了祥子面前。祥子見菜炒的很地道,可謂色香味具全。便不由得擡頭瞅了眼來人。不想,這一瞅不打緊,卻生生的把眼珠子給定在了女人身上。
憑着女人特有的敏感,淑珍頓時覺察出氣氛的異常。便忙夾快雞蛋放到嘴裡,衝祥子有些誇張的嚷嚷道:“嗯!真好吃。”
祥子暗暗地打了個激靈,神色略有些掩飾的夾塊菜,放到嘴裡。眼神卻瞅着那女子,有些不自然的笑着說:“是好吃哩。”
那女子,略帶羞澀的淺淺一笑,說:“胡亂炒的,還怕拿不出手哩。”
說着,便優雅的擰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