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祥子叫上黑娃,又到了老者的氈房。
老者熱情的讓座後,祥子微笑着說:“我打聽咧一下,被捕的人中,除兩個在這裡有家外,其餘的人,都是哈斯木帶來的。我想放那兩個人,今晚和家人團聚一下,明天再把他們帶走。”
見老者臉上有了喜色,便以信任的目光,瞅着老者說:“我想請您親自給他們說這件事。”
老者欣然點頭應承着,起身隨祥子走出了氈房。
夜,安靜得只能隱約聽到,小溪微弱的吟唱。
被綠草烘托着的空氣,夾帶着青草的芳香,顯得格外清新溼潤。
祥子一覺醒來,帳篷裡已鑽進了耀眼的白光。
淑珍面朝西方跪在羊皮褥子上,正作乃麻子。而鐵蛋,卻睡得嘴角上還殘留着夢囈的微笑。
祥子悄然披衣出了門,開闊的視野,綠色的草地和沁人心脾的空氣,他真想在這裡多待些日子,無奈,受傷的哈匪需要救治,不能讓他們死在自己手裡。
於是,便打起精神,找來黑娃,讓他從羊羣裡分出八十隻羊,交給老者。
黑娃打小放羊,幹這活是把好手。剛要興沖沖的轉身離去,卻被祥子叫住說:“把巴拉提叫上,隨他挑些好羊。”
安頓好了三戶哈族,祥子讓大個子趕着牲畜作前隊,趙有田押着能騎馬的哈匪走中間,自己和趙嘯天隨馬車駱駝壓後。
和老者寒暄後依依道別,祥子帶着淑珍黑娃縱馬朝南而去。
隊伍已在乾涸的鹼灘上,迤邐成一條蜿蜒壯觀的土龍。
剿匪的初戰告捷,並沒有讓祥子興奮起來。
相反,女人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和老者悲蒼絕望的神情,卻一直像鬼魅般,縈繞在他的腦海。令他寢食難安。
有牲畜的拖累,隊伍不能走大路,只能沿戈壁荒地一路繞過後堡子,來到了北郊的芨芨湖。
祥子和淑珍,縱馬趕到了隊伍的前面,一面安排孫明志派來的五個人,負責看護羊羣,並給孫家分出一百隻羊,十頭耕牛。
一面等待後面的人馬陸續到來。
等人馬到齊,祥子簡短的講了幾句激勵的話語,便帶着隊伍,浩浩蕩蕩的朝北門開去。
劉縣長,上午就接到了,祥子派人送來的凱旋消息。
一面派人,給報失牲畜的苦主送信,前往芨芨湖認領牲畜。一面組織城中民衆,沿街夾道歡迎。
當祥子,帶領着押解哈匪的隊伍,開進城門。一時間,鞭炮齊鳴,鑼鼓喧天。一番歡天喜地的景象,自不比當年擊退馬仲英時的喜慶場面差。
劉縣長帶着縣衙要員,親自到城門口迎接。道過了辛苦,便與祥子並馬而行。
劉縣長有意讓隊伍,沿城中主要街道環繞一週,才安排警力,押解人犯關進了大牢。
城中,早已殺豬宰羊的備好了酒席。隊員們十幾天的風餐露宿,乾糧充飢。
這會見着了酒席,自是放開了肚皮,風捲殘雲般的吃了起來。
酒席散後,祥子招呼大家槍械入庫,人馬休息十天。
見兄弟們歡天喜地的散去,祥子顯得心情有些沉重的樣子,衝劉縣長說:“是我大意咧,讓三娃中咧槍,請求縣長處分我。”
劉縣長先是一愣,繼而“哈哈”一笑,說:“嘿!打仗嘛,哪能不死人哩。
再說,我們一個,換來幾十個。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勝利,我還要重重獎勵你哩。”
祥子面顯愧色的,輕輕搖了搖頭。偷眼瞅了欲走又停的趙有田一眼,見他聽了這話,便擰身抹着眼睛默默離去。
祥子耗在馬佔全家,和小海撤玩耍了大半天,直到太陽偏西,纔回到了縣衙。
聽見腳步聲,劉縣長就衝門直嚷嚷:“哎呀,你野到哪裡去咧,孫明志都等你大半天咧。我讓人到處找你,就剩攆到柳樹河子咧。”
見孫明志,已經迎到了門口。祥子衝他歉意的一笑,說:“讓孫大哥久等咧。”
孫明志滿臉堆笑,拍着祥子的肩膀,說:“這回可多虧你了,不但槍殺了打死老爺子的兇手,還追回了牛羊,真不知該咋樣感謝你纔好。”
祥子淡然一笑,說:“爲民解憂,一向是劉縣長的座右銘,要謝你就謝劉縣長。”
劉縣長睨眼瞅着祥子,笑着說:“我看你說話辦事,越來越有官相咧。讓你做我的助理,真是太屈才咧。”
三人說笑一陣,劉縣長戲虐道:“爲了答謝你這位大英雄,孫財主特意在家中備了酒席,我也正好沾沾你的光。恭敬不如從命,那咱們就走吧?”
於是,三人便說笑着出了門。
各村都貼了告示,說今天要槍斃哈匪。小小的孚遠城,從清早開始,就陸續有城外的人涌了進來。
使得平日人頭稀落的街道,也變得熙熙攘攘起來。
半陰的天氣,多少消融了人們由於興奮好奇而產生的燥熱。
二十幾個哈匪,被保安團和警員押解着,遊遍了四條街道。最後,停在了南門外的亂雜崗。
顯得有些悽惶的草灘上,臨時搭起個簡易的高臺。
哈匪被五花大綁着,一字排在臺前,保安團和警察,荷槍實彈,圍在高臺四周。
兩挺機槍,如臨大敵般張嘴盯視着前方。
紅布圍繩的外面,高高低低的圍滿了看熱鬧的人羣。
等待槍斃的哈匪,各個面如土色,有幾個膽小的,一面瑟瑟顫抖,一面努力呼吸着一生中,最後的幾口空氣。
劉縣長,作了簡短而又鏗鏘有力的講話,而後,又作了哈語翻譯。
僵死般的哈匪,開始活泛了起來。原因是,只槍斃兩個領頭的,其餘人繼續收監。
擡上的話音才落,其中的兩個哈匪,便被早已立在身後的警察,夾到了高臺邊的土樑上。
隨着排槍聲響,兩個膀大腰圓的哈匪,便像是被掀翻的麻袋似的,滾到了坡下。
人羣在一陣驚呼唏噓聲中,漸漸的散去。
這期間,祥子和淑珍一直靜坐在高臺的凳子上,一動也沒動。
保安團集中休整了幾日,又向南出發了。
他們這次要從廣泉子,大有,大東溝一路搜索,打算從水溪溝繞回縣城。
看來,北面剿匪的成功和及時公開槍斃哈匪要犯的行動,確實起到了震懾作用。
從廣泉子到大東溝,甭說是哈匪,就連一個普通的哈族人都沒見着。
據本地村民說,半月前還有三五成羣的哈族揹着槍搶牲畜,自從聽說北沙窩抄了哈匪的老窩。
縣上又槍斃了兩個,嚇得哈族人都鑽進後山,不敢閃面。
所以,這趟出來,與其說是剿匪,倒不如說是遊山玩水。
依祥子的心意,這是最好的結局。只要哈族不再出來擾民,他也不願趕盡殺絕。
因此,心情反倒輕鬆愉悅了起來。快到水溪溝,祥子特意趕上趙嘯天,戲虐道:“大哥,到你寨子歇一晚吧?”
趙嘯天,自嘲似的笑着搖了搖頭,說:“都拆成一堆爛石頭咧,連個鬼影子都沒咧,讓我拿啥招呼兄弟們哩。”
祥子顯得有些童心未泯的樣子,笑着說:“還是在水溪溝住一晚吧,溝裡的景色不錯,尤其是水好喝。”
見祥子一臉興奮的樣子,趙嘯天衝他詭秘的笑了笑說:“要不,索性在溝裡就把洞房給入咧?”
祥子衝他靦腆而又警惕的笑了笑說:“又來咧!當那是吃飯哩,盛到碗裡就是自己的?”
說着,偷眼瞅了瞅,離自己只有幾步遠的淑珍。
見她正側臉望着遠山的景色癡迷,便壓低聲音說:“大哥可不敢再開這種玩笑,不然,我和淑珍都彆扭。”
趙嘯天,不以爲然的一甩頭,嘟囔道:“依我說,瞅空就摟進被窩算逑哩。
啥教不教的,上過就是你的人。就不信咧,她不和你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哩。”
祥子苦笑了一下,說:“大哥,別看你娶咧婆姨有咧娃,女人的事你還真不懂哩。抽時間,我得給你說道說道。”
趙嘯天“嘿嘿”一笑,說:“我就知道老婆娃娃熱炕頭,這女人麼,把她一手管着,一手哄着,就會服服帖帖的和你過日子。沒你說的那麼多麻搭”
祥子衝他無奈的搖了搖頭,笑着說:“看來,你是真的不懂哩。”